梁清看了費奕真好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當時就想著謝心薇要是出事了,公司肯定會有大麻煩,電視劇的拍攝也會受到拖延,所以才幫她擋的。」
費奕真盯著他的眼楮,一動不動,看了許久,梁清也不移開視線,只是坦然讓他看。
許久,費奕真說道,「好吧,我相信你。」
但是他並沒有因此臉色變好,而是語氣不是很好地說道︰「但是不管是為了公司也好,你覺得人家女生漂亮也好,甚至只是一時善心發作也好——梁清,我很生氣,你知道嗎!?」
梁清愣了一愣,不知道費奕真的惱怒從何而來。
費奕真咬了咬嘴唇,好一會兒才說道︰「雖然這麼說很自私,但是我寧願受傷的是別人。你沒有保護好自己,我很生氣。我听到消息的時候,覺得手抖得都拿不住手機,一閉上眼楮就看到你以前一身是血被推進手術室的樣子。梁清,你知道我是什麼感覺嗎?」
梁清愣了一下,然後伸出手用手指拂過費奕真的眼角,確定它沒有濕潤費奕真也沒有流淚,才一把抱住費奕真的腰,說道︰「對不起。」
費奕真感覺到他熱乎乎的臉龐貼著自己的胸口,卻並不想這麼輕易地放過他。
這家伙太過分了,做了讓人擔心的事情,卻總妄想著用幾聲撒嬌對付過去。
費奕真把他從自己的懷里推開,隨後退後了幾步,才開口正色說道︰「我想了很久時間,但是都覺得很生氣。所以,我沒打算這麼輕易地說‘沒關系’。」
然後他走了出去。
梁清這才發現他是認真的,頓時追了上來,拉住費奕真的胳膊,說道︰「奕真我錯了!你不要生氣,我下次一定好好保護我自己,我跟你保證。」
「你發誓?」
梁清迅速回答道︰「我發誓。」
然而費奕真卻只是默默地看著他。
梁清反應過來,立刻舉手道︰「我發誓,我從今天開始會為了費奕真而保重愛護自己,不輕易讓自己受傷出事,否則就讓我以後不得——」
費奕真快速地打斷了他,說道︰「否則就讓我遭遇不幸。你跟著我說,如果你做不到你答應的事情,就讓費奕真遭遇同樣的不幸!」
梁清愣住。
他沉默了半晌,然後回答道︰「不!」
費奕真說道︰「說!」
梁清提高了聲音,斬釘截鐵地回答︰「不。我不會說的!」
費奕真說道︰「你一點誠意都沒有。」
然後他不再看梁清,轉身就走。
結果還沒走出兩步,就被梁清從背後緊緊抱住。梁清用了很大的力氣抱住他不肯讓他走,費奕真掙扎了一下,沒能掙月兌,于是說道︰「放開我。要麼按我說的發誓,要麼就放開我。」
梁清抱著他不肯放手,聲音干澀地開口說道︰「我發誓,我從今天開始會為了費奕真而保重愛護自己,不輕易讓自己受傷出事,否則就讓費奕真離開我,再也不愛我。可是,他要好好的,無論如何不能不幸。」
費奕真頓時僵住。
半晌,梁清的雙手漸漸送了許多,費奕真就握住他的一雙手臂,輕輕推開,然後轉身抱住了梁清,說道︰「我不會離開你的。」然後輕輕親了一下梁清的唇角,說道,「但是你可是答應了,以後都不亂來。」
梁清輕輕應道︰「嗯,我以後都不會亂來。」
費奕真從很久以前就覺得了。
或許是因為梁家叔叔平日的教育太過粗野,薛晨阿姨又太過忙于工作的關系,梁清一直給人一種被粗放養殖的感覺。
他從小沒有被小心翼翼地呵護疼愛過,所以也沒有一般人家ど兒的嬌氣感。相反,不管他多討厭長年實行棍棒教育的梁父,都不能否認他完全繼承了梁父的性情和觀念這個事實。
他遵從男孩子就應該以拳頭決勝負這個理念,堅信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對于梁清來說,他完全不畏懼受傷或者打架這種事情,而且對于他人的挑釁抱著一種過于積極甚至熱衷反擊的態度。
他對于可以落到自己身上的危險也並不是十分在乎,相反,他有一種近乎盲目的自信,相信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打倒自己。相對來說,他也很少在感情層面上在乎別人的安危。
費奕真是真的很高興,梁清至少還在乎自己的安好與否。
所以他才能強迫梁清在乎他自己的安危。
《天下第一食肆》電視劇放映到最後一個單元的時候,小說終于出現了一個大爆發似的銷售頂峰。廉先生打了個電話給費奕真,強烈建議他開一個簽售會。
費奕真以前也不是沒有參加過簽售會,雖然簽售是一件他自認很不擅長的體力活,但是直面各式各樣喜歡自己作品的讀者也會讓人感受到一些精神方面的愉悅感。費奕真當下就很快答應了。
簽售不是在本市,所以費奕真提前一天晚上就坐上了車,提早一天趕到簽售城市,當晚就在附近的酒店住下,以保證第二天可以精神飽滿地進行簽售。
費奕真離開之後的第二天,梁清就在公司遇上了特意來找他的謝心薇。
對方鄭重其事地送了他據說是親手制作的點心,還向他道了謝。其實梁清本來的目的不是出于擔心她的安危,不過既然對方要感謝自己,梁清也沒有拒絕。
雖然說惹到費奕真生氣這是意外讓梁清覺得很不妙的地方,但是整體來說,這次的英雄救美事件對于梁清產生的好處遠遠大于壞處。
這已經不是梁清第一次在拍攝時候出事了,雖然他不是刻意,但是確實每次出事之後他的人氣就會有一段時間的上漲。
何況兩次出事他的事故經過都正好被攝像機全程記錄,不同于費奕真對他的本性非常了解,大部分人都會因為慣有的概念高看他一眼。
所以到目前為止,梁清在公眾眼中的形象是非常好的——堅強敬業,舍己救人什麼的,讓薛晨都以為新聞中報道的人其實根本不是自己的兒子。
另一方面,就連學校的老師同學也多數懷疑自己平常看錯了梁清,覺得他其實是個外冷內熱的性子。
要知道,拍攝電視劇時候的膠片不同于平常路邊的監視器,清晰度要高上許多,所以梁清舍身救人的行為都被拍攝得一清二楚,新聞爆出之後,華風甚至借勢宣傳了一把,梁清頓時虜獲了不少大媽大嬸爺爺女乃女乃的心,粉絲品種瞬間跨越了多個年齡層。
其實費奕真心里對這種事情是隱約感到有些不舒服的。那時候梁清還在醫院里呢,頭部受傷還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後遺癥,結果薛晨就急著利用起了這件事情。
但是梁清記憶恢復之後也沒有對此表示什麼不滿,似乎對這件事並不在意,所以費奕真也不好在他面前挑撥他和薛晨的關系,只好把這種抑郁的感覺壓下來。
費奕真想,也許是他不夠大氣,太過在意一些細節吧。
梁清和薛晨,不愧是母子,對自個兒其實都挺狠。相比起費奕真來,他們才是能成大事的人。
費奕真從來不否認自己是個只能沉浸在虛幻中的廢柴。
從以前就是這樣,他覺得自己之所以那麼熱愛藝術和文學,大概就是因為這類的東西可以讓他不用考慮那些讓人覺得抑郁陰暗痛苦的東西,而可以純粹地站在追尋善與美的道路上。
這也是他最後放棄了金融方面的工作的原因。
當初他做這個工作的時候其實做得相當不錯,按照帶他的師傅的話來說,就是他性情夠冷靜,不貪,所以能夠更加冷靜地進行金融運作。
費奕真從小沒怎麼缺過錢,所以也不緊張金錢,相應地,金融曲線圖在他眼中就更像是一個純粹的數字游戲,而不是金錢的獲取和失去。
他第一次對這個產生反感,是一次幾個金融大鱷的對弈中,出現了一起自殺新聞。
自殺者其實並不是任何一方的主力人士,只是在這個過程中不小心被卷入又因為不夠果斷而一時之間沒有及時退出的散戶。
因為不是在于股市崩盤時期,這種新聞不算太多,不過偶爾總會有一兩起。
其實他也知道,這種事情跟他的關系不大,凡是開戶進入股市的股民,會員公司方面都會做一段時期的培訓,其中就包括風險提示,期貨因為杠桿效應相對偏大,風險提示更是會被再三強調。在這種情況下破產的股民,其實多數是因為貪婪和冒進。
理智上明白,感情上卻無法接受。
費奕真的師傅剛開始帶他的時候,就覺得這孩子在數字分析和心理把握上很不錯,而且心態也好。但是帶著帶著,就發現他的心態好是基于「對自己錢包的老人頭」並不在意這個態度。
而這孩子,對于任何可能傷害到別人的事情特別看不開。
這就成了大問題。
他的心思敏感,確實對于金融曲線分析特別敏銳,也很擅長把握股民心理,但是同時,卻也很快地對于可能造成散戶損失的資金主力對沖行為產生了反感。
因為不管是什麼樣的資金運作,在期貨市場上盲目游蕩的散戶都會是最容易遭到損失的一批人。
在經理人看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在費奕真看來卻很容易讓他自己產生心理負擔。
其實入市者沒有無辜者,這個事實上費奕真還是知道的。
尤其是入市之後不考慮風險而把投資變成了投機的人。
但是費奕真不適應。
每一次成功的形勢判斷都會讓他產生一種過度想象的負罪感。
所以他不會是成大事者。
一種事業適合一個人,往往要考慮到很多方面。天賦,心態,性格,喜好。
費奕真也曾經嘗試過多種可能有的未來,有些沒有天賦,有些他承擔不起罪惡感,有些他沒有興趣。
這其實是一種脆弱。
他放縱了自己的這種脆弱。
但是梁清不一樣。
費奕真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地深切感受到,梁清會是一個成大事者。
費奕真從簽售會回來的時候,就發現梁清身上有了什麼地方給了人不同的感覺。
他觀察了半天,才發現是梁清的右耳打了耳洞,而且竟然帶了一個銀白色的耳釘,中間還瓖嵌了一顆很小的菱形藍寶石。
然後這家伙甚至還不知死活地遞給了他一個盒子,費奕真不用猜就知道里面肯定放著另外一顆耳釘。
他翻了個白眼,惡狠狠地低聲說道︰「你找死啊!?」
梁清說道︰「放心吧,沒人會猜到的。如果有人問起來,就說突然想帶個耳釘看看。」然後他停頓了一下,笑了起來︰「我還以為要解釋一下,結果原來你知道這個是什麼意思?」
費奕真沒好氣地說道︰「你確定你的粉絲也不會知道?知道了也守口如瓶?」
梁清說道︰「需要上鏡的時候我會記得摘下來的。」
費奕真嘆了一口氣,問道︰「你怎麼突然想帶耳釘?」
「其實也不是我想帶耳釘。這是謝心薇送的謝禮。她不是剛好代理愛麗絲丁的廣告嗎,這個據說是報酬之一,她說讓我送給女朋友。」
費奕真說道︰「你才幾歲?她送你這個!?你當時就應該還給她,告訴她這東西對你沒用!」
梁清說道︰「不,我當然要收下來!否則豈不是告訴她我沒有女朋友,盡管來纏著我?」
費奕真愣住。
梁清說道︰「你要不喜歡,我一個人戴就好了。不過這個耳釘你還是收起來吧,我們一人一個。我覺得還蠻有意義的。」
費奕真問道︰「謝心薇想倒追你?就因為你幫她擋了一把?她可比你大了三歲!」
梁清滿不在乎地回答道︰「我猜的。如果不是這樣她干嘛要送我耳釘?還說什麼讓我送給女朋友?」
費奕真還真不能反駁這個可能性。
他考慮了一下,說道︰「你還是不要戴了吧,這東西太明顯了,很多人都知道意思的。我幫你摘下來吧,免得你爸看到了,又要追著你打。」
「那個啊」梁清笑得有點訕訕。
費奕真頓時有不好的預感。
「他已經知道了我趁著他去找趁手家伙的時候逃了出來,今晚估計回不去了。奕真你可要收留我。」
費奕真真心體會到了什麼叫做不做死就不會死。
他說道︰「我去叫我媽媽收拾下客房。」
然後梁清卻一把拉住了他,聲音略帶低沉地說道︰「奕真,今晚讓我跟你一起睡唄。」
費奕真愣了一下,然後回答道︰「不行。」
梁清比他大幾個月,已經滿了十六周歲,也不是幾年前那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孩子了。這兩年雖然也有親親抱抱,但其實行為都很純潔,連舌吻都沒有過。
現在要是睡一張床上,費奕真可不能保證精力旺盛的少年能不造事。
他想甩開梁清的手,但是梁清並不打算輕易放手,而是說道︰「一起睡吧。我保證什麼都不做。你放心,我什麼時候勉強過讓你做你不願意的事情?」
費奕真回過頭,說道︰「你以為你現在是幾歲啊?我的床是單人床,你現在又這麼大只,要是擠一張床上,誰都睡得舒服?」
雖然這樣說,他的語氣已經軟和了下去。
梁清說道︰「我想和你一起睡,抱著你睡。我不會踢你的。」
費奕真向來最受不了這家伙撒嬌。
他停頓了半晌,才松口道︰「那你安分點,如果亂動我會直接把你踢下去的。」
梁清自然是滿口答應。
晚上的時候梁父找上了門來,梁清就像耗子見了貓一樣死活躲著不肯出去。梁父不好在費家動手打兒子,又被陳雪妍勸解了半天,最後只好悻悻地放梁清在費家苟延殘喘一天。
不過費執明顯然也不贊成梁清打耳洞,在飯桌上狠狠地教訓了他一頓。
比起梁父來,讓人奇怪的是梁清對費執明反而比較服氣,所以費執明的教訓他都乖巧地受了。
費奕真很認真地吃著飯,閉緊了嘴一句話都不說。
梁清幸運的是,費執明完全不知道他還一度試圖慫恿自己的兒子一起打耳洞,順便宣誓主權。
平時這個時候,費奕真一般都是在一邊碼字一邊搜索素材完備大綱。不過梁清來了之後,他倒是放下了寫到一半的故事,放松下來開始和梁清玩游戲。
現在除了掛著游戲做一些道具之外,費奕真已經很少使用電腦玩《新百》。因為游戲眼鏡的代入感明顯比電腦強了很多。
所以晚上的時候,兩人就一起帶著護目鏡上了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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