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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執明的這個樣子,看上去怎麼也不像是非常友好的樣子。

只是葉名河有些沒有預料到的情形。

在他的映象中,費奕真雖然有點做事出人預料,但確實是個性格很溫和很好相處的同學。費媽媽給人的映象也是親切溫柔,所以費執明出場的時候,頓時讓他愣了一下。

費奕真一看形勢不對,立刻拼命地皺眉齜牙,給費執明傳遞無聲的信息。費執明看了他半天的啞劇,發出「嗤」的一聲笑,然後才開口說道︰「你好,葉名河,早就听奕真說起過你,先吃飯吧。吃完飯我們再說事。」

葉名河只好說道︰「費叔叔好。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

費執明點了點頭,也不廢話了,說道︰「坐!」

于是所有人都坐下,圍繞著桌子一起吃飯。

費奕真觀察著他爸的臉色,突然夾了一筷子費執明喜歡吃的東西,放到了他的碗里,說道︰「爸,你吃這個!」

費執明不置可否地看了費奕真一眼,然後慢悠悠地夾起了費奕真夾過來的醬鴨腿,一口一口不緩不急地吃著。

費奕真看著自己老爹的樣子,知道他這是要趁著自己有求于他的時候拿捏自家兒子,頓時嘆了口氣,開始繼續獻殷勤。

費執明這頓飯吃得還蠻高興的,看著兒子委委屈屈地小意殷勤著,菜不用夾就到了自己的碗里,而且都是自己愛吃的——顯然平常這小子也是知道自己喜好的。

但他也沒得意多久。

陳雪妍看著費奕真一直給他爸夾菜,自己的飯都沒有好好吃,頓時不高興了,訓道︰「行了!你給你爸夾什麼菜啊!?自己好好吃飯就好了,他沒手沒腳啊?」

費奕真訕訕地停下筷子,捧著飯碗開始自個兒啃起來。

陳雪妍說道︰「最近白天去當測試員晚上又要寫故事的很忙吧?來吃排骨你該多補點肉。」說著給費奕真夾了一筷子糖醋排骨,又夾了一筷子鱸魚肉。

費執明被奪走了拿喬的樂趣,心情頓時不好,「哼」了一聲,說道︰「你就嬌慣著他吧,等什麼時候嬌慣出毛病來了,有你急的時候!」

陳雪妍眼楮一瞪,頓時不高興︰「我家真真這麼好這麼懂事,哪里會嬌慣出毛病來!?你當初十三歲的時候能出書嗎!?我看你還不如兒子呢,你不要沒事找茬呀!」

費執明被她噎了一口,就想說你這個倒霉兒子要拿二十萬出去給人家娘治病你知不知道,但是又自己吞了下去。

陳雪妍畢業就結婚,幾乎沒有出過社會。她的防人意識最多就在于逛個街別被人家家里的太太誆進去,為人處世的所有秘訣就在于四個字︰「笑而不語」。

也就是說,她也是個同情心泛濫的主。

陳雪妍平時自作主張決定大事的時候比較少,因為知道自己缺心眼,平常有什麼事情總是先回來和費執明商量一下,是典型在家從夫的典範——但是如果知道這事兒是費奕真做的決定,這立場會往那邊偏就不一定了。

費執明安慰自己︰我不跟傻女人計較。

陳雪妍給兒子夾完了菜,又想起似乎有些怠慢了客人。她不知道葉名河喜歡吃什麼,就一下子給他夾了一大堆的菜,葉名河急忙推辭,但是卻也來不及。

陳雪妍說道︰「你這孩子,客氣什麼?我看你一碗飯吃下來都沒有吃什麼菜,也太靦腆了。你這個年齡,要多吃肉才能長身體。阿姨一看你就覺得你這孩子招人心疼,多吃點啊。」

費執明覺得自己不跟陳雪妍說這事兒果然是對的。

葉名河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吵吵鬧鬧,突然打從心底里浮起一種羨慕的感覺。

越發覺得自己坐在這張桌子上,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吃完飯陳雪妍去收拾東西,看見費奕真帶著葉名河一起跟著費執明進了書房還覺得有些奇怪。

不過陳雪妍有個好處就是心寬,好奇心不重,對于丈夫和兒子神神秘秘必須瞞著她做的那些事情並不上心,自管自就收拾東西去了。

費執明把兩小孩帶進了書房,然後對費奕真問道︰「我的條件你告訴他了吧?」

費奕真急忙回答道︰「名河已經把文件帶過來了,對吧,名河?」

葉名河從自己的包里取出了文件,說道︰「費叔叔,這是我家的戶口本,我媽媽的身份證和讓醫生開的證明——」然後他停頓了一下,又拿出了一個本子,說道,「還有這個,我媽媽讓我也拿給你。」

費執明接過那個本子,就愣了一下。

因為這是一本房產證。

葉名河說道︰「這是我們家的房產證,因為是商品房,又是多年的老房子,地段也不好,可能不值二十萬。但這大概是我們家唯一值點錢的東西了。媽媽說,雖然費叔叔您好心願意幫助我們,但是我們也不能就那樣理所當然地接受你們的好意。房產證就作為借款的抵押,希望您能幫忙保管,到我們還清借款的時候,我們再取回來。」

費執明倒是愣了一愣。

他本以為費奕真雖然單純了一點,但是好歹腦子還是好用的。能哄得他挖心掏肺的人,想來肯定是機巧聰慧的,就算不說十分工于心計吧,但是至少應該非常會來事兒。

結果葉名河確實听會來事兒——但是卻和費執明想象中的「會來事兒」完全不一樣。

但是奇怪地,費執明又覺得,葉名河的行為和性格確實沒有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費執明唯一的兒子費奕真,是個奇異地混合著「純真無邪」和「早熟」兩種特質的孩子,所謂「純真無邪」,不是說他天真童稚,而是說他帶著一種只有孩子才會有的,狂妄而天真的浪漫。

但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會有那樣的浪漫。

費奕真很早熟,他從小就善于察言觀色,從成人們細致而微妙的表情里面觀察出他們那隱藏在表情和語言以下,不欲被人知道的真實想法。

費執明是陳雪妍舅舅從同族遠親那里抱來的養子,和自己親爹親娘的關系一直很一般。後來費爺爺死後,費奕真也跟著費執明去見過幾次親女乃女乃。

那是費奕真才四五歲,但十分早慧。費執明親生父母的家境比較一般,但是從把費執明送給費爺爺抱養之後就在很多方面受到了費爺爺的照顧。所以費執明的親生父母對于費執明還是很殷勤的。

費女乃女乃上桿子地討好著費奕真,「心肝寶貝」「心肝寶貝」不要錢似的地叫著,零食也大把大把地抓出來給費奕真吃。結果費奕真才吃了一口巧克力,就被他的親堂兄給推了一下。費女乃女乃立刻訓斥了那孩子,但是熱愛吃甜食的費奕真卻連一口糖果也不肯吃了。

回到家之後,費執明問起這孩子的反常,就听到這孩子玩著積木,仰頭回答道︰「女乃女乃討厭我,我不要吃她的東西。」

陳雪妍當時就愣住,問道︰「女乃女乃明明很喜歡你,怎麼會討厭你!?」

費奕真眨巴著大眼楮,說道︰「她怕我。她雖然不許哥哥打我,但那是因為她怕我。她喜歡哥哥,不喜歡我。」

然後他說道︰「她不喜歡我,所以我不吃她的東西。」

那時費執明就稍稍了解到了這孩子倔強的性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性,這孩子的性子,說好听點叫做清廉潔白,說難听點就是孤高。他的自尊心非常強,他的世界就像是一面鏡子,別人對他的好他會悉數記住,而對他的不好他卻看在眼里,然後,回報以相同的態度。

費執明此時看著葉名河,突然就覺得自家兒子會和對方成為朋友完全不奇怪了。

這也是個帶著三分「孤高」的孩子。

費執明一度發過愁,費奕真那性子如果沒有他護著,出了社會不知道要吃多少虧。但是費執明這半年多卻突然會來事兒起來,費執明還覺得這孩子是開竅了

結果又給他整回來葉名河這件事。

不過見了葉名河這態度費執明就知道了,這孩子果然不是太過機巧的性子,相反,是和費奕真很有共同語言的那一類,估計他媽媽也是同樣的性格。

這種人通常會過得比較辛苦,在社會上也容易吃虧。

但是當費奕真的朋友,費執明卻覺得正好。

他的態度終于軟和下來,說道︰「奕真應該跟你說過了,借給你們的錢我們會直接作為醫藥費上交給醫院,如果你同意的話,就把病歷留下,我明天讓司機去你家接你,然後去醫院安排手術。」

葉名河立刻點頭,說道︰「嗯!」

費執明詢問了一下葉名河家中的情況和母親的病情,就叫了司機把他送回了家里,然後拿起電話,開始了解陳喬的情況和病情。

葉名河的身世說起來也還滿坎坷的。葉名河的父親是孤兒,母親好像也沒什麼親眷,兩個人是在葉名河出生前兩年才結伴從附近的鄉鎮來城市找事兒做的。葉父是一所中學的教師,他在世的時候葉家的生活好像還不錯,但是自從他死後,葉母就過得很艱辛,一個人帶著葉名河過了近十年的日子。

她一個人做著好幾份活,供著兒子上了很好的私立學校,還讓他去學畫。但是葉名河在學校並不順心,因為衣著寒酸性格孤僻的原因還受到過欺凌,只是這孩子能忍,從不讓自己的母親知道。

陳喬的病,其實起因很大一部分都在于過于操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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