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奕真撰寫劇本並不算十分順利,就算有原故事和大量的設定打底,改編也花費了一周左右。
寫故事的人一般很容易被外界影響和觸動,因此一方面他們更容易被一些事情觸動,引發靈感,另一方面他們又容易受到負面情緒的影響,導致狀態不穩定。
費奕真就是這樣的典型。如果他現在顯得鎮定,大概只是因為經歷的次數多了,總算學會了一些安撫自己的方法。
負面新聞持續了數天,然後王導才給費奕真打了電話,告訴了他時代方面準備了一場闢謠的記者發布會,希望他和李編能在記者發布會上一起出現,表現得友好一些,為之前的事件闢謠。
費奕真其實並不在意李編之前的態度——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他這個年紀,如果別人尊重他那是給他面子,若是不尊重他那也並不是什麼意外的事情。
人總是會輕忽和看低那些和自己在年齡,性別,種族,文化上有差距的人。但是費奕真也不會永遠年少——年齡帶來的問題,從來都不是問題。
但他不能忍受的是李編對于他的作品隨意修改和肆意輕慢。他的故事也許不是最好,不是最優秀,但是他可以毫不心虛地說,里面的所有人物都是被他精雕細琢,受到他的喜愛的。他的劇情也是經過認真設定,經得起推敲的。
費奕真說道︰「王叔叔,我並不是想要拿喬,但是我確實不看好李前輩改編劇本。我覺得我的故事和他的風格可能不太契合。」
他盡量說得委婉。
王導說道︰「事實上是這樣的,關于這個問題,我們討論了一下,接下來的情況,我們將讓你擔任主編劇,而李子擔任副編劇。你負責主要劇情,他負責潤色和修飾。」
費奕真頓時愣住了︰「李前輩沒有意見?」
王導的語氣有些生硬,似乎有些覺得丟臉,但還是開口說道︰「讓你看笑話了。不過我們也是簽了合約的,不是說不干就能不干的。」
費奕真頓時明白,公司方面大概是拿了李編的什麼把柄。
雖然他對于李編竟然這麼容易服輸感到懷疑,但是還是答應了參加之後的記者會。
這天到達記者會會場的時候,費奕真先把自己打印出來的改編劇本交給了王導,陳監制,和成先生。
王導問道︰「這是劇本?」
費奕真說︰「這一周在家里沒什麼事,就動手嘗試了一下改編。可能有很多不如人意的地方,不過如果大體還可以,其余就到時候慢慢修改就是了。」
王導還以為他為之前的事情會賭氣想毀約,卻不料小孩子沉得住氣得很,竟然不聲不響就把劇本弄了出來——不管成品如何,這風度卻是很了不得了。
他立刻答應了之後就好好看過。
記者會開始的時候,李編其實是說不上有笑臉的,不過費奕真卻是很活潑,還故意吐了下舌頭裝可愛。
記者的問題開場就很尖銳︰「據說李編和費奕真你們倆在時代影音的總部吵了起來,這件事是不是事實?」
費奕真搶著回答︰「是啊,吵架了。李前輩還說我幼稚,真是太過分了。我本來就是幼稚也沒關系的年齡好嗎?」
他的話一說完,就有人一時沒注意笑了出來。
他的反應實在太跳月兌,記者一時竟反應不及,愣了一下。
倒是主持人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立刻拿起話筒笑著配合費奕真說道︰「奕真你都十三歲了,還說自己幼稚也沒關系啊?」
費奕真聳聳肩︰「這個也是要看對比的。這里要是有三歲的小妹妹我就一定會很成熟的,對長輩幼稚一下不是很正常的嗎?」
他絕口不提自己對于李編的看法和態度。
但記者卻還是不死心,繼續追問了下去︰「你們當時爭吵的原因,是因為在劇本上有所分歧,然後各自覺得對方的作品不堪入目嗎?」
這問題簡直太尖銳,主持人立刻就表示︰「先生請您注意措辭!」
于是一陣嘩然。
等吵鬧沉寂下去之後,費奕真才回答道︰「正確來說,是因為我們對于劇集的定位上有分歧,對吧,前輩?」
他望向李編。
李編雖然還板著一張臉,卻並不猶疑地接過了話題︰「我們在整個故事的定位上有很大的不同看法,不過目前看來時代影音更傾向于費奕真的想法,也就是把《新百家爭鳴》做成一部涉及到人文情感的雅俗共賞劇集,所以之後的劇情將會以費奕真的想法為根據來修改,畢竟作為改編劇本,我們希望盡可能地尊重原著。」
費奕真驚訝地看了李編一眼。
可惜從他的撲克臉上,實在是很難看出他的真實想法——除了「不高興」。
等記者會散會之後,李編從費奕真身邊走過去的時候,突然低聲說了一句︰「小子,這次是你贏了。不過,我倒要看看你這部劇能不能贏到最後。」
費奕真看了他的背影一眼,頓時有些無語。
成先生看過了劇本之後,自然也給了李編一份。這回李編倒是沒有做出什麼寧死不從的姿態,拿了劇本看了二十多頁,不是很有熱情地評價道︰「劇情一般,不過還看得下去。小孩子倒是會喜歡。」
成先生根本不理他的別扭,說道︰「那劇本的潤色就勞煩李生了,修改上主要我們還是希望能尊重一下原著,保留原作的一些賣點和亮點。如果有決定不下的部分,主要還是以監制和導演的意見為主,另外也听一听原作者的想法。」
李編的語氣很是沒干勁,說道︰「成總的話,我自然不敢不听。」
成先生才不理會他的冷嘲熱諷,說道︰「奕真,天色也晚了。我晚上去h市有點事,正好帶你回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費奕真立刻笑答道︰「那麻煩成叔叔了。我給我爸打個電話,讓他不要來接了。」
兩人都不管李編的怨氣。
王導也收拾了一下文件資料,對陳監制說︰「晚上沒什麼事,要不要一起去喝個酒?我老婆出差去了,一個人呆家里挺沒意思的。」
李編一口氣噎在喉嚨里,差一點就要吐出血來。
新百家的劇本完成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之後了,費奕真也把李編的脾氣模了個七八分。
平心而論,李編好歹也是個名編,在職業能力上還是過硬的,如果他不是這樣熱愛狗血暗黑死三觀的話。
費奕真永遠不明白他為什麼時不時就要整一點ど蛾子出來。兩人一起給劇本作修正和潤色的時候,他往往要非常小心地審查李編潤色過的稿子,否則就會出現一些不甚起眼但讓人踩雷的劇情。
到了最後,費奕真干脆就不客氣地跟他直說了︰「李編您也這麼大年紀了,能不能不要玩這種小花樣了?這故事就是個文藝小清新,我拜托你就別把它往j□j禁播影劇上整了行嗎?」
李編帶著嘲諷味道地笑說道︰「小子,我這可是在幫你的忙,你別不識相!」
費奕真表示︰「我還是求您放過我吧。到底有多少老大媽愛看您的這些恩怨情仇?您這是年紀大了想月兌團了?」
李編莫名其妙︰「月兌什麼團?」
「光棍團啊。」
李編頓時怒道︰「小子,別以為只有你口齒伶俐啊。」
可惜這兩天費奕真已經把他的性子模透了大半,知道這老大爺就是個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倔貨,不客氣地回了一句︰「事實就是您說不過我啊。我說您老也老實點好嗎?您這年紀我倒是想尊重一下,但你也得給我點尊重的機會對吧?」
一老一少斗嘴斗得火燎火燎的,那叫一個熱鬧。結果這樣鬧了幾天,默契倒是有了,劇本的進度卻坑得徹底,最後只有熬夜趕工試圖趕上預期。
這樣日子很快到了元宵。
元宵節當天早上,費奕真爽快地給李編發了短信,表示自己要陪干姐去玩,順便看花燈,沒時間陪他鬧騰,讓他自己也給自己放放假去找找夕陽紅。
結果又把李編氣得夠嗆。
梁清對元宵節的興趣不大,他最近拿到了祁玨這個角色,興奮得不得了,背劇本已經背到快要瘋魔,根本不想出門,就心心念念想著什麼時候開拍,自己也能穿上祁玨的那一身漂亮帥氣的短道袍。
不過費奕真還是把他強拉了出來。
花燈是費奕真自己動手做的,費執明從院子里砍了幾截陳雪妍種了好幾年的觀音竹,陳雪妍提供了黃宣紙,費奕真則專門負責在上面畫了各種圖案。
莫含雪看到方形紙制宮燈的時候驚喜極了,愛不釋手,恨不得把它當做傳家之寶收藏起來。這讓從一開始就表現得不肖一顧的梁清有種好像在哪里輸掉了的不爽感,所以他最後還是又拿過了費奕真給他準備的燈。
h市本身還是比較古典傳統的,相比起其他很多地方已經完全沒有了元宵燈會的存在,這里每年都會有一些傳統的節日活動。
莫含雪穿著一身白色羊毛小套衫,下面是小皮裙陪著厚厚的羊毛褲,頭上戴著漂亮的同色羊毛小帽,看上去很是青春靚麗。在昏暗的夜晚燈光下,甚至沒有人注意到她就是那個常常出現在電視上的大明星。她提著干弟弟送的花燈,享受著其他孩子們艷羨的目光,笑得很是燦爛,終于讓費奕真覺得,他這個小干姐其實也就是一個孩子。
他們走到一個超市門口的時候,超市正在舉辦活動,大大小小的各色花燈掛滿了門口的架子,明碼標價。
但是每個花燈上都有謎語,猜中了謎語客人就可以把花燈免費帶走。
這種促銷活動的謎語自然不會太容易。
梁清看到這活動才有了一些興致,聲稱要給費奕真和莫含雪兩人都各贏一盞花燈回來。
這孩子不學無術,費奕真根本就不看好他,只任由他鑽進了密密麻麻的花燈里面,對著一道道題目苦苦思索。
超市出的題目很雜。如果是舊時候,猜花燈的謎題一般來說都會以詩詞為主。但是現在畢竟不是古時候,連花燈的造型也變得多種多樣起來,何況是謎語?
費奕真走到一盞花燈前面,這是一盞舊式走馬宮燈,做得很是精致華麗,上面的謎題只有一句話︰「天無三日晴。打一地名。」
莫含雪對著這個謎題想了半天,還是對答案毫無頭緒。費奕真看了半晌那個謎面,隱約記得自己是看過這個謎語的,于是說道︰「是‘貴陽’。」
問了超市老板,果然是貴陽。兩人順利摘得花燈一朵。
莫含雪頓時覺得自己這個干弟弟好神奇。
梁清在花燈群中花費了半天時間,終于猜出了一個,提著花燈興奮地回來找費奕真他們,卻發現莫含雪的手上明顯提著一個比他手里的貴多了的燈籠。
他頓時停下了腳步,覺得心里酸酸的。
費奕真問他︰「你在發什麼呆?」
梁清把手往下放了一些,有些落寞地笑著回答道︰「沒什麼。」
費奕真問道︰「拿來吧。」
「拿什麼?」
費奕真說道︰「你的燈。不是給我的嗎?」
梁清不想給,轉移話題道︰「鈴鐺姐的燈,看上去真漂亮,是你猜來的?」
費奕真突然笑了起來。
梁清頓時生氣了,但是又得忍著不能叫嚷,只有壓低了聲音湊近費奕真耳邊說道︰「你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我才沒有吃醋!」
費奕真點點頭,說道︰「是是是,你沒有。我們繼續走吧。」
梁清看著他真的說走就走,頓時生了一下悶氣。半晌,又追了上去,把手里的花燈塞給了費奕真,說道︰「拿著,雖然不好看。」
費奕真拿著那盞花燈,把它和竹架子的紙燈同時拿在了一只手上,然後牽住了梁清的手,慢慢露出了笑意,輕聲說道︰「我覺得它是最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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