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真。」換掉了戲服之後的莫含雪和費奕真打了個招呼。
「鈴鐺姐。」費奕真叫道。
有莫含雪熟識的工作人員就笑著問︰「含雪,這孩子是誰啊?可真漂亮。」
莫含雪說道︰「我認的弟弟,可愛吧?下次他來的時候可不要攔著啊,這可是我寶貝弟弟。」
被人用可愛形容的費奕真頓時覺得臉上燥的慌,只是不好真的像個十二歲的小孩一樣去反駁莫含雪扮傲嬌。
莫含雪說到做到,她排擋的時候就特別要求了一下,拍完這一場她正好有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包括午飯時間。她跟劇組交代了一聲,就戴上帽子掛上眼鏡,全副武裝地帶了費奕真出門去。
電影城里面明星本來就眾多,各個正在拍攝中的劇組分散了大部分人的注意,所以兩人雖然醒目,但是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並沒有被多少人注意到。
莫含雪給費奕真買了糖葫蘆,雪糕,還有棉花糖,凡是她看見覺得小孩子會喜歡的零食,幾乎都想買下來給費奕真嘗嘗。她帶著費奕真參觀了電影城的許多主要建築群,對他講解了這些建築群代表的年代和含義,還偷偷給他泄露了目前正在拍攝的多個劇組的來歷和劇目。
費奕真簡直不知道她哪里來的這麼大的熱情,畢竟他們原本並不熟悉。
最後莫含雪帶著他到了一家完全古代酒樓裝飾得菜館,說道︰「這一家的菜做的不錯,我們今天就在這里吃吧。」
費奕真被她拖著進了酒樓,在等菜的時候,他有點好奇地問道︰「鈴鐺姐,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莫含雪停頓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說道︰「我是不是太自來熟了?」
費奕真搖搖頭,說道︰「我只是好奇。」
莫含雪說︰「大概是因為我期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吧。我一直很想要一個兄弟姐妹,我覺得如果我有的話,他大概就像你這樣才對。」
費奕真幾乎符合莫含雪所有對于兄弟的期待——他漂亮,聰明,乖巧,親和,而且他還幫助莫含雪逃月兌了一次處心積慮的綁架。在莫含雪心里,費奕真簡直就像老天爺注定了和她有緣分一樣。
費奕真也沒有兄弟姐妹,所以當莫含雪這樣說著的時候,他竟然就了解了她話中的未盡之意。
大概沒有一個獨生子女,不曾幻想過兄弟姐妹的存在。
費奕真十三年那一年,給未來的自己寫了一封信。很多年之後他讀起那封信件,才知道少年時候的自己有多麼寂寞——而他又比一般的獨生子女更加寂寞,因為他心里壓著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莫含雪應該也是一樣。
年少的她卻不是生活在一個無憂無慮的世界,貧窮與失怙讓她早早成熟,生活的重壓讓她無法融入童年人之中,只會越加寂寞。
費奕真說道︰「我不知道如果我有姐姐,是不是也會像鈴鐺姐對我這麼好。」
莫含雪說道︰「會的。因為她一定也會有像我現在這樣的感覺。」
等到兩人吃完飯回到劇組,就听到里面正在吵吵嚷嚷的。
莫含雪奇怪著自己只不過離開了兩個小時,也不是兩個月,怎麼劇組的氣氛就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還沒走進門兩人就听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在那里大吼︰「這個絕對不行!」
另一個比較和氣的男聲回答道︰「這個角色我們已經換過三個人了,這個年齡的小孩子你要是要求多麼深刻的演技本來就不實際。那邊發話了,說這個孩子是他們找的最後一個,如果還是不行,我們就得另外找人了。」
男人非常鐵齒,言語毒辣︰「外形什麼的暫且不說,他知道什麼是表演嗎?除了哭他還會什麼?你要讓人看見燕鶴王是個哭包,觀眾會是什麼感想!?」
「啊。」莫含雪發出一聲低呼。
費奕真也吃了一驚。
燕鶴王是《劍俠奇情錄》里面的一位反派**oss,他年歲不明,因為某些原因,多年來一直保持著孩子一樣的外表。他的性格極為毒辣,在和主角一行人接觸的時候扮作了一個啞巴少年,在獲得了程月華的同情之後,不著痕跡地誤導了眾人許多次,讓主角一行人飽受險阻,命運坎坷的災事幾乎都出于他的手中。神王教四王之中,他最受湮神王的器重,雖身體柔弱,但卻多智近妖。
燕鶴王是個雙面性的人物,他內心其實是想要滅亡神王教的,所以挑動湮神王倒行逆施,並暗中縱容紫蝶王戀慕和維護慕容楓,直到最後臨陣倒戈。他一邊威脅戲弄祁蝶舞,間接影響主角們的行動,一邊又鼓動湮神王一再設計中原武林,直到引得眾人結盟討伐。
這樣一個人物,在費奕真的記憶之中,本來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演員扮演的。在這點上,甚至沒有幾個游戲粉對此發表過疑問,畢竟沒有誰會認為一個小孩子能扮演好燕鶴王這樣的角色。
他真的完全不知道,劇組竟然還曾經試圖過啟用兒童演員。
隨著兩人的腳步移動,莫含雪和費奕真已經能夠看見正在吵架的兩個人。
導演戴著頂帽子,背對著兩人,看不到表情。站在他對面的監制卻是緊皺眉頭,說道︰「你倒是自己找個能演燕鶴王的小孩看——」
然後他怔住了。
導演莫名其妙,用紙筒敲了敲他的肩,說道︰「你想到什麼!?」
監制開口說道︰「我想我找到了——燕鶴王!」
然後莫含雪和費奕真就看著對方推開了周圍的人,快速地跑到了他們的面前,然後看著費奕真叫道︰「化妝師呢!?造型師也過來,給他穿上燕鶴王的衣服看看!快點!」
費奕真在沒搞清楚狀況的時候,就被人拉進了化妝室開始做造型。
做造型的過程中他倒是弄明白了自己是被拉進了燕鶴王的演員候選名單,頓時感到很是新奇有趣。
費奕真本來就長得俊俏非常,十二歲的孩子皮膚好得幾乎讓人覺得給他化妝都是一種糟踐,最後化妝師只是稍微給他涂了一下唇蜜,讓嘴唇有些水潤的感覺,就給他戴上了假發,換上了戲服。
他走出化妝室的時候,整個片場幾乎都鴉雀無聲。
半晌,導演走了過來,對他說道︰「露一個目空一切的表情。」
費奕真挑眉,讓他見識了一下什麼叫「酷帥狂霸拽」。
「不對,應該再冷淡和不感興趣一點——對了,就好像你看見一塊蛋糕,其他孩子都想要吃到它,但是你昨天剛吃了大半個蛋糕,所以對它一點都不感興趣,所以就無聊地看著他們搶。」
真是好詳細的解釋。
費奕真本人是個寫故事的,很快就明白了導演想要的感覺。
他閉了閉眼楮,然後緩慢地張了開來。
他的眼神空曠虛無,就仿佛對什麼都不感興趣,卻又不得不看著,所以帶了三分戲謔,三分厭煩。
導演愣了一會兒,才突然大聲喊道︰「就是他了!」
他對場務說道︰「燕鶴王的演員就決定是這孩子,你去準備一下合同。對了,這是你們誰家的小孩?家長來一下。」
結果莫含雪有些無措地走出來,像上課一樣舉了一下手,說道︰「那個,他應該算是我家的。」
于是成人們花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弄清楚,費奕真是莫含雪帶來片場圍觀的「干弟弟」,事實上和莫含雪也沒有任何法律上的親緣關系。
場務又匆忙地試圖聯絡了費奕真的家長,陳雪妍听說了發生的事情,簡直覺得像在做夢一樣難以相信。
等從劇組拿到了合同,陳雪妍還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她一個人還不能馬上決定下是不是簽這個合同,但是所有人都看出她很心動。因為陳雪妍要和費執明商量一下才能決定把兒子賣個什麼價錢,所以她拿到合同之後就聯系了費執明,決定先送過去公司去給對方看看,商量一下,回頭再給回復。
她本來也想把兒子一起帶走,詳細了解一下整個事情的發展經過,但是導演卻強烈要求把費奕真留下來試拍兩個鏡頭,所以她只好放棄。
她覺得好像從今年放假開始兒子就開始做了不少讓人覺得驚訝的事情,忍不住說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費奕真回答道︰「是媽媽你把我生得好。」
陳雪妍頓時無語。
其實費奕真還真沒有說錯。監制剛才看到他的一瞬間就覺得這個孩子的長相和氣質簡直都好得一塌糊涂,只要稍微有點演技,燕鶴王都不能讓別人來演。而這自然要歸功于陳雪妍把兒子生得好,養得也好。
之前從演藝學校找來的孩子,本來長相也過得去,所以監制總覺得自家伙計實在是太挑。但是和費奕真一比,卻立刻就決出了高下。
何況這孩子的氣度也太好了一點,就那樣站在那里,就有一種看遍滄海桑田的大氣感。
兩人對費奕真都十分滿意,恨不得馬上試一試他的鏡頭感和表演天分。
場務給費奕真送來了《劍俠奇情錄》的劇本,然後告訴了他接下來需要他試鏡的部分。
隨著費奕真開始背台詞,導演又發現了另外一個驚喜。
這孩子記憶力非常之好,幾乎到了過目不忘的地步,劇本上的台詞,他只要默背上兩三遍,就能牢牢地記住。
其實這也是誤解。費奕真的記**實上只有在看到文字相關的內容時候才會特別出色。他的長處是文字記憶,是長年和文字打交道所獲得的能力,如果讓他認人,能有看書十分之一的記性就是今天陽光格外明媚了。
但無論如何,費奕真還是順暢地記下了接下來試鏡時需要的台詞。事實上作為一個「啞巴」橘色,這里面並沒有他的台詞,而全部是別人與他對戲時所需要說出的台詞,他則只要根據別人的台詞做出相應的反應就可以了。
費奕真的拍攝地點與莫含雪又不在同一間室內,布置也有不同。
在電影城里面費奕真需要試鏡的戲份,是女主之一的「蘇袖兒」在臨時住所遇見隔壁的啞巴少年,以為對方只是平凡少年,卻不料是燕鶴王有意接觸的一幕。
因為這場景里燕鶴王穿的並不是在神王教里與他本人很有代表性的長袖華服,造型師又抓著他去換了一身普通的藍色綢緞帶暗紋的古裝長衫。
開拍前「蘇袖兒」跟費奕真打了個招呼,說道︰「請多指教哦,小弟弟。」
費奕真沒有學過演戲,是個純純粹粹的外行人,所以他只能憑自己的感覺來扮演燕鶴王。
同樣野路子出生的莫含雪趁著拍攝還沒開始,拉著費奕真把自己上部戲歸納出的心得一股腦地倒給了他。
不過莫含雪和費奕真的情況又不一樣——燕鶴王這個角色,可很難和鈴鐺兒一樣本色演出。
費奕真想了想,便嘗試著代入角色。
對于他來說,代入角色卻是要比注意這點注意那點地來得輕松多了。因為他每寫一個故事,都要代入無數個角色。
玩過游戲,看過人物設定,圍觀過電視劇的他卻是很熟悉燕鶴王的,對之也有自己的一種理解。
這個場景的一開頭,是蘇袖兒看到坐在扶欄上的燕鶴王,然後上去跟他搭話。燕鶴王看了她一樣,然後指著自己的喉嚨比劃了一下,表示不能說話。
費奕真思索了一下,然後問了道具師一句︰「有沒有能當做道具的古書?」
鏡頭正式開始的時候,導演發現了費奕真手上多了一本劇本不曾提到的書。
這種程度的細節有時候演員是可以自己決定的,所以他也沒有過于計較,便直接開始了。
卻見「燕鶴王」拿著一本書,坐在廊下,默默地看著天。
蘇袖兒開口道︰「喂,你是這家的人嗎?」
燕鶴王轉過頭來,看了蘇袖兒一會兒,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露出了一個很淺很矜持的笑,然後他抬起了下巴,給了蘇袖兒一個帶著幾分驕矜的仰視,用書本指了指自己的喉嚨,輕輕搖了搖頭。
導演猛然停住了動作。
他震驚于費奕真在這一處的處理。
用手勢的比劃消失了,相比于那個手舞足蹈的啞巴少年,費奕真只使用了一本書作為道具,就改變了這一幕中燕鶴王給予人的所有印象。
使用了這一本書作為道具,費奕真完美地體現出了燕鶴王的高傲,優雅,驕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