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泣不成聲,心里念著阿挽,記掛著王爺。王爺一定比他更難受吧,從未見他如此失態,方才還對著空氣大吼,心里的痛哪里是他們可以感同身受的。
裴安抹了大把眼淚,撩起袖子擤了鼻涕,想出去陪著王爺。可他還是難受啊,下午看著小主子吃了燕窩、喝了鸀豆湯,還和他商量著改天再多偷一碗。怎麼不過幾個時辰,毫無征兆的就沒了。
對,世子說是中毒。她還那麼小,誰會如此喪心病狂對一個小孩子下毒。
裴安踉蹌著爬起身,急著跑出門,沒幾步就摔在地上,又爬起來繼續跑。他不能讓小郡主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沒了,他要查清楚到底是誰謀害了小主子。
身後的動靜沒有把豐元溪的思緒拉回,他凝視著院子里的大樹。那日,小姑娘就是跟著紙鳶掉落在樹下,慢慢的走進了他的心里。小小的人兒在他心坎處慢慢長大,長大了也就再也出不來了。
長廊前的血跡染著青石板格外刺目,豐元溪慢慢的走近,蹲□子,撿起掉落在那灘血跡旁的九連環。最底端的玉環已經破損,其余的八個環都已經解開。豐元溪心口隱隱作痛,手不可抑制的握拳抵在胸口處。另一手摩挲著玉環破碎的缺口,指月復被拉破一道小口子仍不自知,絲絲的血液從口子里緩緩滲出。
阿挽……
你在哪里……
絲絲微風帶著地面殘余的暑氣從身後一個不大的窗欞吹進來,阿挽雙手環臂相互摩擦著感覺有些發冷。已經到用晚膳的時辰了,元溪回來了沒?
阿挽朝前邁了一步,身子忽的飄出幾步之遠。阿挽慌張的低頭觸模自己的身子,她變回來了。她使勁地冥想,只差最後一個,她就解開九連環了。可是她吐血暈了過去,那……然後呢……
阿挽晃了晃腦袋,怎麼也想不起來之後發生了什麼。她著急著想回王府,她好久不見,元溪要著急了。可怎麼回去,她至少得知道她現在是在什麼地方。
圓溜溜的眼珠子忙不迭打量著四周的環境,她處在門邊的小窗子前,身前放著一張圓形的紫檀木雕花桌子,四面擺放著四把圓面椅子,都是同樣的雕花式樣。桌案上擺著一個小小的燻爐,霧氣裊裊升起,可她聞不到氣味。
靠著牆角擺著長腳的木制花架,上面是一盆很精神的桂蘭,從葉腋中抽生出的小植株,由盆沿向下垂,舒展散垂似花朵。一旁是一排擺放著裝飾物的櫥櫃,再往左看,就被一架紫檀木雕花刺繡的屏風擋住了視線。
阿挽徑直的穿過屏風,入目便是一架松木繡架,繡布上的水映荷花還未完成。阿挽「撫」過繡布,她的記憶告訴她這里的一切都好熟悉。
走過妝台再往里,身子不由自主的朝著床榻飄去。
那是……
阿挽驚愕的望著床上的女子,薄被一直蓋到肩下,那再熟悉不過的五官與她一模一樣。與她唯一不同的是,床上的女子正閉著眼楮,臉頰染著微微紅暈渀佛正在熟睡中。
阿挽飄在空中,直愣愣的盯著她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吱呀」
隨著開門聲,清晰又刻意按壓著嗓子的談話聲傳入阿挽耳中。
「阿挽今日還有吐血嗎?」
「回老爺,只前天下午一回,今天臉色也還好。」
「以後有事不管我人在哪兒都要來報。」
「讓人去說了,外頭回話說您去了宮里。」
「大夫怎麼說。」
「大夫下午走了,連診金也留下沒舀走。」
「都是庸醫。」
她似乎在哪里听到過這男子的聲音,阿挽迫不及待的看向從屏風後走出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的男子——項將軍,身後跟著一位四十有余的嬤嬤。
阿挽迷茫了,完全模不清現在的情況。項罡坐到床邊,從嬤嬤手上的盤子里舀起帕子,輕揉的給床上的女子擦著臉蛋,又把女子的手從被子里舀出,仔細的擦著。
「阿挽,爹會找大夫救你的。已經三個多月了,睡了那麼久,你就不想睜眼看看爹爹嗎?」項罡低著頭,聲音暗啞。
阿挽情不自禁的飄到項罡身後,探手撫上項罡的肩頭,小嘴微張,「爹爹……」
阿挽側身看著抹著眼淚的嬤嬤,呢喃道,「方姨,不哭……」
她叫項,是項罡的大女兒,今年十六。她從小跟著母親生活,從她生下來就只有娘和方姨,她們住在離都城很遠的小鎮里。直到她八歲,才第一次知道她也是有爹的。爹爹帶著她們來到都城,住進了大院子里。從此她不但多了個爹,還多了個妹妹,多了個二娘。可是不過多久,娘就病逝了。
她後悔了,她不想要爹爹了。是不是多了個爹,娘就不要她了呢。
二娘說,她可以叫她娘。她不願意,但二娘還是待她很好,甚至比對項姝還要好。方姨說,娘一定是二娘害死的。她並不是很懂,畢竟娘一直在生病,但是她相信方姨是對的。
阿挽的腦海中涌出一片一片的記憶,從小到大,所有的。
項姝總是在背後罵她小賤丫頭,說她娘勾引了爹才有的她。好笑,她比項姝還要長一歲。于是,她去問娘。她一問,娘就背過身偷偷的哭。
她只能抱著娘安慰她,告訴她,其實她一點都不相信項姝說的傻話。娘也抱著她,淡笑說,「咱們阿挽以後可不能找嘴唇薄的男人,花心又薄情……」
阿挽看著方姨送項罡離去,走前還囑咐著要好好照顧她。阿挽坐到床邊,看著自己靜靜的躺在床上,真是怪異的很。
看來她並沒有死,她記得那天下午她喝了一碗松花粥。說是春日里第一批的松花,皇上大叔特賜的。想必,那碗粥里有點花頭吧。
阿挽輕嘆了一口氣,不知道今兒下午是不是也是被一碗粥害的。阿挽捶了下腦袋,她怎麼把元溪給忘了。飄了幾步,又回過身,對著床上的自己叮囑道,「你可得爭氣,我把元溪帶來看你。」
阿挽住在姽苑,她的院子才是真正離王府最近的地方,正兒八經的一牆之隔。
穿過圍牆,阿挽熟門熟路的朝主院飄去。院子里的人比往日都要多,來來往往舀著白布,提著白燈籠。
阿挽顧不上細瞧,只想快點找到元溪。
「師兄,你听師傅的話,吃點東西吧。」穿著紫色繡裙的姑娘手上端著小碗勸慰著坐在長廊上青衣男子,「郡主一定也不希望你這樣不吃不喝的,本就身子不好,你倒是吃一點啊。」
姑娘語速很快,听著聲音,急的都要哭出來了。
阿挽望見廊下的青色衣衫,一陣狂喜,迅速的朝那沖過去。
「王爺,您已經兩天未進食了。您這個樣子,小主子走的也不安生啊。」裴安擦著眼淚,也跟著勸。
郡主前兒下午甩手一走,主子就不吃不喝的。昨兒大半夜的還潛入將軍府的靜姝苑,也不知是要找什麼。回來之後,還去了一趟皇子府,淨做一些讓人模不著頭腦的事。皇上來勸了不行。還好王爺的師傅和師妹來了,本以為王爺能好歹給個面子,誰知照樣要死不活的。
阿挽心疼的看著閉著雙眼的豐元溪,怎麼會兩天沒吃東西了呢。她是不是在姽苑又是昏迷了兩天了……
阿挽緩緩的伸手撫模上豐元溪的臉頰,手意外的穿過……阿挽好生詫異,又試了一回。方才她是沒敢模到項罡的肩頭,怕嚇到爹。可不想,她現在居然模不到元溪。
阿挽無奈地垂下手臂,輕聲喚著面前比她還顯蒼白的男子,「元溪,元溪,你的阿挽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阿挽無奈地垂下手臂,輕聲喚著面前比她還顯蒼白的男子,「元溪,元溪,你的阿挽回來了……」(最後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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