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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官字兩個口

離開考場的時候,穆青在外頭轉了一圈也沒有尋到安奴的蹤影,不禁讓他心中一沉。

安奴的性子穆青是能琢磨出來一些的,瞧著是最柔順不過的一個人,但是卻是個骨子里頭執拗的,又對穆青好到了極致,單單看中午出來時那副緊張的模樣就知道他心里不踏實。

出事了。

錢主簿看著在站在空地上發愣的穆青,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怎的不回家?若是夜里無事便去老夫家里,溫些酒來喝,去去寒氣。」

按著剛才的情形,穆青通過這場也是問題不大的,但是他現在絲毫沒有心情慶賀。

轉了身,勉強笑出來朝著錢主簿拱手道︰「多謝錢主簿好意,只是學生家中有些事情要處理,怕是沒法子去的。」

錢主簿也不勉強,看穆青神色不對便也不多問,就讓他回去了。待穆青走後,錢主簿卻是回身進了府衙。

府試的卷子是需要本府學教授和官員進行通覽,而最後取舍依然拿捏在董知府手中。

錢主簿以前也會幫著看卷子,但最近幫著董知府忙著接待上官的事情無暇j□j,便也不管這些了。可他到底還是記掛著自己作保的穆青,便回去溜達了一圈。

「各位學子可是離開了?」已經入夜,屋里起了紅燭,董知府端坐在上手拿著杯茶盞慢悠悠的喝著,伸手又丫鬟幫他摁著肩膀,見錢主簿進門,董知府微微揮揮手,那丫鬟垂首退到一旁。

錢主簿先行了禮,而後笑道︰「回大人,各位學子已經盡數歸去了。」

「呼,那便好,那便好。」董知府松了口氣,被最後一絲力氣也松懈下來。

自從童生三試從春夏改到秋冬之後,考試的時候突發狀況是少了不少。以前在夏天考試,府衙不僅要防備著考生作弊,還要預備期防暑降溫的東西生怕考生起了熱病,涼湯鎮冰沒少預備,錢花出去連個響聲都听不著,可饒是如此依然有不少考生因為緊張或者暑氣暈在考場耽誤考試。

現在倒是好了,備個草棚子和暖爐就夠了,倒也是省了一大筆開支。

董知府靠在椅背上,卻覺得肩膀疼得厲害,又坐直了身子。動了動肩膀,董知府苦笑︰「到底是不似年輕時候了,只是坐了半天就渾身疼,難受的很。」

錢主簿朝一旁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鬟上前繼續幫董知府摁著肩膀,董知府的臉色這才好看些。

「這些考生的卷子我大致瞧了瞧,尚可,」董知府點點頭,又搖搖頭,或許是被穆青的那篇賦文養刁了胃口,終究覺得有哪里不對,「但終究太拘束了些。」

「只是不曾見過什麼世面的學子儒生,只要知道忠君愛國就夠了。」

董知府笑笑,道︰「也對。」

錢主簿上前幫董知府把桌上的卷子整理好。其實大部分卷子已經被府學教授取走批閱,董知府拿著的只是一小部分。

府試並沒有嚴格到需要謄抄,這些卷子也是原卷,上面的書法筆記大多不同,董知府拿的多是書法好的。有時候科考規則就是這般,沒有人對考生說過書法也會成為選判的一項,可是現實是書法好的會被直接高看一眼,而字兒寫的差的便是大多直接劃了三等,根本沒有翻身的可能。

錢主簿微微眯起眼楮,穆青的放在最顯眼的地方,上面有不少朱筆痕跡,看來董知府很喜歡。

董知府見他看,便道︰「這穆青當真文采斐然,字也是好的,就是……」說到這里,董知府臉上又有了些哭笑不得,「就是那首詩做的未免太過隨意了些。」

錢主簿也笑,但在心里不以為然。

穆青年輕,但是太年輕,鋒芒太露不是好事。

自古以來,出頭的椽子先爛,比起當個狂生,倒不如踏踏實實安安穩穩的走下去來的妥當。穆青已經是縣試第一,這府試只需要出彩,但並不需要拔得頭籌。經義做得好,自然保他通過,而詩詞終究是小道,做的不好也不礙事,遮掩一番也是好的。

收拾停當,錢主簿捧著這些卷子去了府學教授處給他們批閱。

「等等,把那個穆青的詩給本官留下。」

錢主簿回頭,就看到董知府一臉閑散,不疑有他,用卷子里把穆青寫了詩詞的那張取出,而後董知府揮揮手,錢主簿方才離去。

在他出門後,董知府卻是輕輕坐直了身子,揮揮手讓丫鬟退下去,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

若是穆青在此,定然會認識,這信封上頭的「永州李府」多眼熟。

董知府已經收到這封信幾日,里面通篇的官話套話,但單單從這封信最後印著的莊王私印就已經足夠。董知府卻沒急著回復,他是個規矩的,但並不意味著他傻。

從古至今,功勞最大不過從龍擁立之功。

成了,就可公侯萬代,但若是站錯,便是萬劫不復。

李謙宇現在勢微,自己不過是一州之長卻能得了莊王殿下的親筆信卻是實實在在的榮幸了。但即使是被貶斥回了封地,李謙宇依然是當今封王的唯一一人。這封信讓人抓不出錯處,但若是董知府回復中出了半點疏漏,這官兒就當到頭兒了。

而董知府現在卻是把信取了出來,仔仔細細瞧著。

雖是兩個人所寫的館閣體,卻有許多相似。都說字如其人,而一個人的筆跡確實可以看的出很多。

穆青的館閣體本就是臨摹李謙宇,這其中自然多有相似。董知府湊近燭火細細端詳許久,卻是眯起了眼楮。

伸手,拿出信封,把信紙妥帖的塞進去,然後竟是直接湊近了燭火。火焰點燃了信,董知府安靜的盯著看,把燒著的信扔進了炭盆,知道盯著那封信燒成黑灰方才作罷。

把炭盆往旁邊踢了踢,董知府撫著胡須良久無言。

這封信他是萬萬不敢留下的,若是留了,日後絕對是個禍端。回信,他也不敢,當初要拜見李謙宇是禮數,但若是與之私相授受被人發覺就是掉腦袋。

官字兩個口,李謙宇的橄欖枝遞到了身前,董知府接了害怕,不接又覺得可惜。

那既然明著不能來,暗著,或許可以一試。

董知府拿起了穆青的試卷,拿起朱筆,在上面畫了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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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青一路疾行到了家門口,大敞四開的院門徹底讓他沉了心。

大步跨門進去,一眼就看到了在院子石凳上坐著的錦衣男子,而安奴卻是小臉皺著站在一旁,看到穆青回來,臉上一喜,想要喊,但是被那個錦衣男子輕輕一瞥就沒了聲息。

穆青上前幾步,沒有搭理那人,直接把安奴拽著拉到了自己身邊。錦衣男子見他這番做派卻是輕輕蹙眉,而後起身,既不見禮也不低頭,雖是笑著但是言語間絲毫不見客氣︰「見過小公子,在下穆府管家穆武。」

穆青上上下下看了安奴好幾遍,確定安奴並沒被人欺負了這才扭頭給了錦衣男人一個正臉。

在穆府呆了數個月,穆青卻是頭一次看到管家穆武,這人並不是管著內院的,常年跟在穆安道身邊不常進到內宅里。穆青細細打量他,看著約麼四十歲上下,個子不高,精瘦的很,長得也是其貌不揚,只有那雙眼楮里透著精明的光,看的人心里難受。

「你來做什麼。」穆青聲音平淡。

穆武笑笑,絲毫不在意穆青的疏遠︰「小公子不辭而別讓老爺甚為掛念,老爺讓帶了口信來,說終究是一家人,還是在一起的好互相有個照應,上次的事情是一場誤會,還請小公子回家,日後自然保您衣食無憂。」

回家?

穆青不自覺的就笑了出來,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心里隱約的涌起憋悶和悲憤,慪的人頭疼。穆青知道這並不是自己的感覺,而是這個身體的記憶。

穆安道把那個地方叫做穆青的家?笑話!

若是家,便不會把穆青扔在那里仍由他自生自滅;若是家,便不會讓穆青生病死了都沒人理;若是家,怎麼會把他像是打發一條狗一樣打發出來!

現在又要像教訓不听話的寵兒一樣把他叫回去?

門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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