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霜越想越不舒服,就又挑起了崔明的刺兒,「表姐,我記得你的童女壽誕宴,不過三兩席,吃了頓飯而已。連趙家舅舅的影兒都沒有,該不會人都死了,才不能給親佷女辦最後的女童宴
「你……」
崔大舅母娘家有三個兄弟,兩個與崔大舅母一母同胞,繼承家業的長弟才華橫溢,卻死得不明不白,只留下個遺月復子表妹,二子為庶出,仕途不錯,卻與嫡母嫡姐關系一般。關系最好的是幼弟老三,卻因長兄死得不明不白之事,和息事寧人的趙父鬧翻了,出走家門,如今消息全無。
白霜霜這話直接往崔明母子肺管上戳,特別是哪個死,就是直白的詛咒了趙三舅。
林熙菡對白霜霜的性情越發看不上了。
「霜霜表姐的女童宴,舅舅倒是很想操辦的,可惜沒人來林熙菡听出來白霜霜嫌棄她的女童宴辦的不體面,拿起了崔表姐出氣來著。
可她也不想想,她乃是出族女,一般體面點的人家都是不願意去的,怕落了身份。
崔大舅舅又不是沒給她辦,原先也是定了十來席位的,最後帖子發出去,竟然沒一個來的,寒磣得只有姑蘇的一些鄉老和小官紳願意前來,崔大舅怕白霜霜母子見了心里更氣憤,這才撤了席面說是一家人吃個溫馨飯,全了白霜霜母女面子。
林熙菡清楚得記得當時白霜霜還討巧賣乖,說是再多的人,再大的體面在她心中也不如一家團圓的吃飯讓她感動來著。
現在又怨恨起了崔家不曾給她辦理壽宴來著。
林熙菡心里對白霜霜這類得寸進尺,不知感恩的心態極為不喜,說話刺耳些,白霜霜氣得牙癢癢,礙于還在長公主府做客。這才忍住火氣,打定主意回去必要好好教訓林熙菡一番。
不說白霜霜表姐妹三人私下里的內斗,伍清雅幾個閨閣表姐妹也鬧翻了。
林熙菡只听到一出,什麼人死了,什麼尸體的,就見伍清雅捂著臉哭了起來,沒一會兒嫻郡主身邊的嬤嬤就領著伍清雅出了門。
又隔了小半個時辰,伍清雅這個壽星都不曾再來,反而是她身邊伺候的大丫鬟紅著眼楮,強撐著笑意。來道了歉意,說是伍清雅身子不舒坦,休息了去。
眾閨秀皆是知道有內情的。一般子哪家小姐回對外說自己身子不舒服,就是有些隱疾也是千瞞萬藏的,一絲不往外泄露的。
尤其是大胤朝人重視傳承,體弱多病的媳婦不利于家族傳承,又不能操持家業。再來大胤朝還有七出之說。
女學中就有故事說道,曾有新婦,懶惰不侍公婆,多借病休養,被休妻,理由就是惡疾。嚴重得不能參加家族聚會。
所以在大胤朝不管你是真有病,還是假有病,都不會對外透露的。出嫁前多病難嫁。畢竟大胤朝還有三不去之說,休妻也不是你想休就能休的。
一般最好能夠以媳婦多病為由休妻的時間多是新婦滿一年短三年,這樣的時間段婆家長輩未去,家業變化不大,媳婦嫁妝使用不多。又無子,最重要的是新婦非無父孤女。不曾替夫家守孝,就能出妻了。
大胤朝常說新婦三年不敢病,新郎不敢娶孤女。
病美人和孤女一樣難嫁,哪怕伍清雅是長公主孫女,郡主女兒,也是不敢隨意外露生病的說法的。
現在丫鬟說伍清雅身子不舒坦,已經算是漏閑話的,但她還是這樣說其實就是暗示大家,長公主府上有事兒,讓眾人還是散了去的。
大胤朝的貴女有幾個傻得不知趣,一轉眼的功夫,眾人就陸陸續續地告辭了。
林熙菡和崔明也是強拖著意興闌珊的白霜霜回了去。
白霜霜心有不甘,她還沒見到伍敬行,和他說說心里話,就又被諸事打斷,下次再見,還不知什麼時候。
可就連白霜霜也知道這長公主府留不得的,她剛才特意看了今日大胤朝好幾家頂級貴女皆在伍清雅離開後,臉色大變,匆匆告辭,伍清雅更是當場哭了出來,一看就是出大事兒了。
白霜霜心里翻騰,更多的卻是心中有鬼。
崔明和林熙菡不知道,在林熙菡跑出去找迷路的崔明的時候,她又趁著二人身邊丫鬟和崔大舅母指派的奴婢都跑出去尋崔明的時候,她也跟著出去尋了伍敬行。
白霜霜身為穿越女,總有些旁人不及的能力,她天生方向感極好,前段日子長公主呆的時間比崔府還長,對長公主有些的地兒甚至比伍清雅這個不大注意的主子還熟悉。
比如靠近竹林的相思園,旁人都道只有一條靠河的路兒,她卻是常愛琢磨密道的,一個月前還真發現了一處隱藏在假山榕樹後面的小道,只有一人大小。
白霜霜怕林熙蕙那個不要臉的還賴在竹林糾纏伍敬行,也就沒從大路走,而是走了小道。
可不曾想到剛走到相思園就見到了驚悚的一幕。
一個女尸開腸破肚的死在了假山前面的小池子里,嚇得她心都跳出來,驚慌失措下也就忘了去見伍敬行,又直接返回宴席了,回了宴席才發現自己的一對如意發簪丟了一只,強忍著恐懼,原路返回,卻怎麼也找不著。
現在出了事兒了,她的如意發簪被什麼人撿去了。
白霜霜腦海里翻騰不休,也就顧不上給林熙菡二人使絆子,一回崔府就躲在內廂蒙著被子睡。
崔大姑女乃女乃心里念著乖女兒,進門見白霜霜睡下了很是奇怪,問了身邊伺候的,得知是長公主宴席開得不順,半路救撤了。
暗笑到底是孩子,吃個宴會,主人不能招待,就氣煞自己了。
「霜霜。別睡了,不就是個宴會嗎?下次再去就成了。長公主好熱鬧,一個月總要開三四次花宴的
白霜霜覺得崔大姑女乃女乃愚蠢又無知,她心里煩悶懶得搭理,拍開崔大姑女乃女乃的手,繼續攏起被子,蒙在里面。
崔大姑女乃女乃見白霜霜不像只是為了宴席生氣,又細問了白霜霜的身邊的下人,丫鬟們敘述了一下宴席上的事兒。
崔大姑女乃女乃一听白霜霜和林熙菡起了沖突,立馬冷著臉道。「這丫頭就和她娘一般,恁是不知好歹,沒大沒小。不知道尊重姐姐。如今她是個沒人教養的,咱們這做長輩的總要教訓一番。走,霜霜,別生悶氣,娘替你出出氣
白霜霜蒙著被子不說話。崔大姑女乃女乃心里越發著急了,又道,「霜霜,你別看九娘是個做宗姬的,平常擺著高人一等的嘴臉,實際上是個空架子。她無父無母,父家親戚又情分全無,唯獨能依靠的就是崔家。可論起情分來,崔家還是偏重咱們母女的。你不要怕,受了氣,為娘替你出頭就是了。她要是知禮的,也不能和長輩頂撞了來著
崔大姑女乃女乃小聲安慰白霜霜。噓噓叨叨的話語,倒讓白霜霜起了心思。她暗想,死道友不死貧道,人不記天誅地滅,要是林熙菡對她是好的,她也不打算害了她。
可林熙菡一天到晚裝好人,正應了她的名字白蓮花,處處顯擺,人一點大,心眼不少,總是聯合崔明一起面上裝好人,暗地里打壓欺辱她。
她沒報復她,就算看著往昔的情分,如今不過是讓她頂個罪,那又有什麼?
再己沒身份沒地位的,出了事兒,怕是崔府也是難護得住自己的,但林熙菡不同,她有個宗姬身份,好歹算半個皇族中人,涉及了人命官司,也不會直接打殺了她,反而宗人府會查探。
白霜霜下了決心,可心里還是有幾分惴惴,她一邊安慰自己,這是林熙菡活該的,一邊又道這般陷害林熙菡,林熙菡死了,豈不是她殺了一條人命。
她是現代人,她尊重生命,但是她想活命,要是涉及到她自己的安全,就不要怪她狠了。
就像崔明的事兒,她明知道崔明不死也殘,但是二人天生就是不死不休的死敵,她還是順勢而為的害了崔明。
白霜霜捂著心口又猶豫了,崔明瘸腿,那又不是她涉得局,她沒下手,只能算助紂為虐的事兒,可要是真的下手害了林熙菡,她就是殺人凶手了。
林熙菡雖然討厭至極,但是和她根本上是沒有利益沖突,只能算是變故,蝴蝶效應的變故,她當日多次想去掉這個變故,可人處久了,林熙菡討厭了點,但是沒害過她,她心里也就能無視這個變故了。
白霜霜神色變幻,最後還是下定決心道,「娘,不關九娘的事兒,我只是想到我比九娘年紀大,還總和表妹計較些瑣事兒,太不應該了。尤其今日還多虧表妹表姐隱瞞,我才沒遭了罪。我這一想就羞愧不已
崔大姑女乃女乃被白霜霜陡然的大變態度驚呆了,她自己這個女兒,她還算知道了,骨子對林熙菡二表姐妹偏見極深,處處針對,她有時候見了都覺得過分了點。
只是誰家的孩子,誰家疼。
白霜霜是她的女兒,她哪怕覺得這事兒不該,但發生她女兒身上,她就覺得是旁人家的孩子的錯,要不是你惹了我家霜霜的眼,霜霜至于針對你嗎?
「霜霜,你……」
白霜霜如今態度大變,崔大姑女乃女乃一時反應不過來了。
「娘,我是真的羞愧不已,反思不已
白霜霜見崔大姑女乃女乃不信,就連連做出一副悔恨狀,崔大姑女乃女乃還不知道自己養了多年的孩子,一看就是裝的,但是孩子樂意,她也就不揭穿了,小姑娘惡作劇過分了點,也沒什麼的。
「霜霜,你覺得怎麼好,就怎麼好了
「娘,你看,我這麼對不住九娘,可是我又拉不下臉去和她道歉,指不定她還當我不安好心來著白霜霜試探。
「她敢。這兒好歹是崔府,又不是林府,萬事由你外婆做主,再來我還是她長輩來著。小姑娘不能斤斤計較,小家子氣來著。你是姐姐,你拉下臉和她相交,她還能拒絕不成
崔大姑女乃女乃挑眉,這大胤的禮節就是尊長,大的欺負小的,不過一句訓斥,小的不接受的大的道歉就是大錯特錯。
「可是我還是羞愧得無臉見九娘……」
崔大姑女乃女乃似笑非笑地看著白霜霜的表演,「小人精兒,那你說吧,你到底想干什麼?說了這麼多。讓娘幫你干什麼?」
「嘿嘿……」
白霜霜一笑,從枕頭下面拿出一個黑匣子,笑道。「還是娘,您懂我。這是我的那對如意蝴蝶發簪,我想把這個送給九娘,算是她今日幫助的謝禮。我怕她不肯接受,還請娘。幫我賜了過去
「成。只要你好好的,消了氣,怎麼樣都成。「
崔大姑女乃女乃暗想,這霜霜打臉的主意還真是搞笑,將自己用過的蝴蝶發簪賜給林熙菡,不就是點醒林熙菡知道分寸。自己是姐姐,她是妹妹,少忘了長幼。
崔大姑女乃女乃甚至還想該不會發簪還是壞的來著。羞辱林熙菡一番。
崔大姑女乃女乃對于小女兒家這些小斗爭,不大看得上眼,覺得小打小鬧,不成氣候,也不算失禮。就讓自己身邊的丫鬟直接給林熙菡賜了過去。
「咦,小姐。奇怪來著
「出了什麼事兒了?」
松煙看著綰容抱著紅木匣子一臉疑惑不解的樣子,就隨口問道。
綰容上前一步,走到林熙菡跟前,將紅木匣子打開,直道,「小姐,你看崔大姑女乃女乃送來一只如意蝴蝶發簪,卻偏偏嚷著是一對如意蝴蝶發簪
林熙菡抬頭看了一眼,這發簪有幾分眼熟,又細細回想了一下,「不是霜霜表姐的發簪來著,壽宴上還剛戴著來的
「什麼?」紅繡憤憤地板起臉來,「我說嘛,我日摳門得連個吐沫都算計著的大姑女乃女乃怎麼會想到給咱們這個寒酸地兒賞賜東西來,敢情是打著羞辱咱們小姐的主意來著
一時間,眾丫鬟皆憤憤不平,就連一向偏心崔府,重來不對崔府說半句不好的蘭嬤嬤也對這個自己女乃過的大姑女乃女乃心中有了些子不滿了。
這小小姐已經命夠苦了,大小姐不僅不憐惜,反而也合著一干黑心肝的欺辱孤兒,實在太不該了。
「好了
林熙菡顧慮蘭嬤嬤的情緒,想著蘭嬤嬤一把年紀還是不要氣壞了才好,「綰容交給紫雲將東西收起來吧
主子發話,幾個小丫鬟心里不服,卻還是乖乖地听話做起事兒來。
林熙菡陡然靈光一閃,不對,這個發簪是白霜霜的,不會是崔大姑女乃女乃的手筆,怕是白霜霜,這麼大晚上的送給發簪就為了羞辱,白霜霜的羞辱不會這麼文雅,她來不了閨閣雅事兒。
伍清雅壽誕上發生的事兒,白霜霜心虛的眼神,以及……
林熙菡腦海里回憶不已,直接問道松煙,「松煙,你看看是不是霜霜表姐壽誕上帶著的發簪
松煙細看了兩下,直接道,「怕是這個
「你還記得剛進表姐她頭上帶了幾支,出了門又是幾支
松煙見林熙菡問的嚴肅,她想得也細致,「不對啊?」
「怎麼了?」
「奴婢明明記得剛見霜霜表小姐的時候,她發髻上左右各一對如意蝴蝶發簪,出了府的時候卻好似只看見一支了
「這就對了林熙菡冷笑,「怕是這位在長公主府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兒,丟了另一支
「小小姐的意思是?」蘭嬤嬤一听林熙菡的話,就猜出來了什麼,「作孽哦。作孽哦。大小姐怎麼能這樣,當年小姐再世的時候對她如何,她如今怎麼能這般對小小姐……」
蘭嬤嬤老淚縱橫,失望,難過,不可置信,她雖然和崔詩韻母女情分深厚,卻對崔大姑女乃女乃亦是有相當後的情分,往日對崔大姑女乃女乃對林熙菡冷落異常,還能借著孤兒寡母日子不容易,照看不到林熙菡這類話安慰自己。
可如今……
蘭嬤嬤不是剛進府的小丫鬟,她在內宅混了大半輩子,只要一听長公主壽誕上的情形,就知道是發生了不得了的事兒,其中的危險程度,特別對于林熙菡這樣無依無靠的更是致命的危險。
但現在崔大姑女乃女乃竟然親手將危險推給自己的親佷女,陷害自己的親佷女替自己女兒頂罪,讓蘭嬤嬤實在不能接受。
林熙菡看蘭嬤嬤傷心,嘆了口氣,吩咐綰容道,「找匠工連夜按照這個發簪打造一對一模一樣的放到匣子里去
「是的,小姐。只是……」
綰容應了林熙菡吩咐還是猶豫地補充了兩句,「這發簪精致,打造出差不多的,怕是要過段日子,不知道霜霜表小姐看到的事兒大小,要是明日就查探,怕是難的
林熙菡一听,又心焦了幾分,「要不綰容,你看一下,我的小庫房里有沒有相似的發簪,借用一下
綰容搖搖頭。
林熙菡一嘆,「先隨便放對蝴蝶發簪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就怕大姨媽和霜霜表姐,一口咬定是我帶了發簪進長公主府的
蘭嬤嬤頓時煞白臉,她一時想到二十多年前的冤案,被冤枉死的藍家小姐,咬咬牙,下定決心道,「小小姐,小姐年少時有一對一模一樣的發簪
蘭嬤嬤話一落就從林熙菡房里底箱子里掏出來一對如意發簪,亦是一模一樣的如意蝴蝶發簪,唯獨不同的是蝴蝶的須子是彎了幾下的,不似白霜霜送來的短了點。
「這是……」林熙菡模模發簪疑惑。
蘭嬤嬤也是滿懷回憶道,「這兩對如意發簪,老太太在世的時候打造的
林熙菡知道蘭嬤嬤說的不是崔老太太,而是崔老太太的婆婆,崔詩韻的祖母。
「當時大小姐和小姐正是霜霜小姐和小小姐一般大小的時候,老太太打造了兩對如意蝴蝶發簪,大小姐喜歡異常,天天戴在頭上把玩
林熙菡撫模著蝴蝶發簪,精致的做工,別致的式樣,隔了十來年,仍然沒有老舊落後,反而有種別樣的韻致。
「大小姐性子愛美,最不喜歡與旁人相似,小姐性子溫柔體貼,知道大小姐若是見了她也有必是生氣得再也不戴,拿到發簪不僅沒戴,反而收起來,藏到了首飾匣子深處
蘭嬤嬤抱著空匣子流落。
「沒想到,今日這對謙讓的蝴蝶發簪,還能救了小小姐一條命來著
林熙菡不語,一時間廂房有些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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