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外頭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雨水拍打窗戶的聲音卻打破不了屋子里尷尬的沉默。
沒有開窗和門的房間里還有揮之不去的糜爛氣息,胤礽閉著眼楮半靠在炕邊上,衣裳凌亂,果.露的脖頸上盡是可疑的曖昧痕跡,臉上還有尚未散去的紅暈,胤禔則靠在另一邊,漫不經心地編著自己已經有些散亂了的辮子,只偶爾瞥一眼周身氣壓極低的胤礽。
最後還是胤礽先開口打破了沉默,嗓子都是啞的,「你可以滾了。」
開了口,才驚覺自己說出話時聲音有多黯啞,全拜某人所賜,于是當下,胤禔又被人給飛了眼刀子。
胤禔覺得自己其實很無辜,剛才的事情,明明是你情我願,胤礽要真不樂意,他也不可能來強的,現在胤礽這反應,倒弄得像是自己當真吃了多大的便宜一般……
好吧,他確實佔了便宜。
但就是,胤礽這會兒這沙啞的聲音,一下子又讓他想起了方才那一幕幕,眸色一沉,才平靜下來的地方似乎又有了蠢蠢欲動的意思。
真是糟糕。
只是听到胤礽的聲音而已,都能亢奮起來,當年他血氣方剛,剛剛對情.事開竅的時候都不會這麼頻繁的起反應,尤其還是對著同一個人,一個原本他怎麼都看不順眼的人,現在反倒弄得像十八二十的愣頭青一般,日思夜想都是某人讓他欲罷不能的漂亮身體……
其實真要說起來,清朝男風盛行,這種事情也並不奇怪,而且他們滿人也並不怎麼講究漢人人倫禮教那一套,這種悖亂亂.倫的事情私下里其實屢見不鮮,但就是,就算是達官貴人家狎玩的男寵小廝,那也都是得選那些十四五歲水女敕欲滴比女人還柔軟的美少年,胤礽就只比他小兩歲,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且是跟他一樣肌理結實一般高大的大男人,但偏偏他最近就像是著了魔一樣……把曾經的太子爺跟那些男寵小廝比,胤禔心下暗嘆,被胤礽知道了大概真會捅死他。
但平心而論,胤禔從前對男風是半點興趣都沒有的,下頭人偶爾給他孝敬,他看到那些明明是男孩子卻被裝扮成姑娘家的色孌就倒胃口,從來就沒有踫過,也所以從前一直都想不明白胤礽為何會有這方面的偏好,然後第一次,他動了這方面的念頭,挑起他胃口的人,卻是胤礽……果然還是孽緣。
胤禔再次確定,也許他才是被人下了蠱中了邪的那一個。
胤礽見他還杵著這里不肯動,不耐煩地手指叩了叩身邊的桌子︰「爺說,你可以走了。」
胤禔抬眼看向他︰「劉太醫被撤了職,你不能跟外頭通消息了,你打算怎麼辦?」
「不還有你嗎?」胤礽說完,哂笑一聲,話鋒一轉︰「爺很快就能從這里出去了,急什麼。」
「你這麼確定?」
當然確定,那日康熙聲淚俱下說的那些話就是要放他出去的前兆。
胤礽挑起了眉︰「外頭的事情你不是比爺更清楚?還需要爺來說?」
胤禔輕嘆了一氣,剛想再說些什麼,胤礽卻又嘲諷起了他︰「皇上要諸大臣在眾皇子之間舉奏新任皇太子人選的風聲是不是已經放了出去?你不去爭一爭?」
「皇上一早說了沒我的份……」
「不過就一句話而已,他說過的轉眼又不認的話多了去了,何況爺看他最近對你和顏悅色得很。」
「這是兩碼子事情,」胤禔擺了擺手,他有自知之明,再去趟這灘子渾水,那才是自找死路︰「何況,你不是還指著他復立你?」
胤礽冷嗤︰「你這是在替爺考慮?」
「你覺得是就是吧。」
胤禔站起了身︰「我走了,過兩日再來。」
「趕緊滾。」
走出了咸安宮的門,冷風一吹,那些旖旎的心思散了大半,胤禔才輕吁了口氣,讓他現在去爭儲位?還不如回去想想怎麼撂擔子走人,但就是,最後回頭看一眼冷清的咸安宮……有點舍不得算是個什麼意思?
上車,出宮,回府,心緒不寧之下胡思亂想到底是沒了意思,馬車顛顛簸簸,胤禔推開了窗,將視線移向窗外,在看到前頭不遠處從鋪子里出來正準備上車的人時,目光頓了一下,瞳孔微縮,沒有多猶豫,吩咐了身邊奴才去把人請過來。
胤禔是在街旁的酒樓二樓雅間里見的人,來的是納喇明珠的二兒子納喇揆敘,自年初明珠去世之後,納喇家便都是此人在當家,他現在的官職是工部右侍郎兼翰林院掌院學士。
納喇明珠與胤禔的母家同族,他身邊最早一撥依附的勢力,就是由明珠的人脈搭建起來的,明珠當年自革職之後又被復起,不再受重用,但朝堂上的勢力一直都還有,胤禔和他之間的關系也一直是牽扯不清,而這納喇揆敘呢,早期跟著明珠也確實是替他辦事,後來因著他妻子和胤福晉同是安親王外孫女這層關系,又被胤給挖了去,當然了,明面上來說,他跟胤禔的關系一直是不錯的。
其實不止是這個納喇揆敘,胤禔和胤之間的人脈重疊度還是頗高的,應該說是胤左右逢源八面玲瓏各種從他這里挖了不少牆角去,就比如那佟家的鄂倫岱、順安顏。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之前,同是佟家出來的隆科多其實也和胤禔走得頗近,不過後來他倒台之後,隆科多沒有跟著他家其他人一起選擇了胤,而是投身了四爺黨,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揆敘進門來很恭敬地先給胤禔請了安,有些不尷不尬,倒是胤禔先開了口,且還是開門見山︰「皇上有意要諸大臣在眾皇子中舉薦新的皇太子人選,這事你應當是听到了風聲的吧?」
揆敘一听他上來就提這個,當下臉色變了,支支吾吾一時倒是不知道說什麼好,胤禔看他這副模樣,沒好氣道︰「你放心,爺沒說要你去舉薦爺,你不必覺得為難。」
「……」心思一下就被戳穿了,揆敘便也不敢多說。
胤禔卻繼續道︰「雖然皇上說是讓眾臣舉薦,但這種關系國器的大事,他老人家心里定是有個人選的,你覺得會是誰?」
「……奴才不好說,王爺還請直言。」
胤禔笑了笑︰「要是爺來說……二阿哥。」
對方一听,驀地瞪大了眼楮,月兌口而出︰「怎麼可能!」
隨即又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趕緊閉了嘴。
胤禔就猜到他會是這副反應,笑問他︰「為何就不可能是二阿哥?皇上前兩日不是已經下了諭,把二阿哥之前的種種全部歸咎于被人魘勝?意思不就是替之找借口開月兌?」
康熙還確實下了諭旨,說是「胤礽之作惡,實被魘魅而然,果蒙天佑,狂疾頓除,不違朕命,不報舊仇,盡去其奢費虐眾種種悖謬之事,改而為善,朕自另有裁奪。」
總之就是,康熙的意思,雖然那魘勝之事本意是為了栽贓嫁禍弄出來的一場鬧劇,但那巫蠱之物也是確實存在的,胤礽被鎮魘也是事實,所以他之前總總悖亂之舉都是中了邪,現在他改了,那也就算了。
但揆敘卻對此不以為然︰「可皇上也說了,凡事皆在他裁奪,附廢太子之人不必喜,不附廢太子之人亦不必憂,他自有定見,而且,為廢太子保奏的官員還挨了責罰,奴才看著,皇上未必就是還有再復立他的意思,太子被廢了還能再復立,也是聞所未聞之事。」
這倒也是事實,朝中總是不缺見風使舵的人的,再加上太子一黨的人也不會就這麼死了心,眼見著康熙對胤礽的態度軟化了又有不少人出來為他保奏,但是康熙在才下完那道諭旨之後又接著把上疏保奏廢太子的左副督御史勞之辯給革職,交刑部責四十板,逐回原籍了,所以一時間,眾人都是看得雲里霧里,誰都模不準皇帝他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胤禔卻搖了搖頭,在他看來,這不過都是康熙在故弄玄虛而已。
見揆敘冥頑不靈,他也有些不耐了︰「所以呢?你覺得二阿哥沒希望,你想舉薦誰?外頭那些二阿哥失德不堪的流言,都是你在外散播的吧?」
揆敘的面色變得越加難堪起來,胤禔卻是不客氣地繼續揭穿他︰「爺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舉薦的人是八阿哥爺吧?不單是你,你還伙同了鄂倫岱幾個準備一起在皇上面前推薦八阿哥,你們指著他做皇太子,日後登極你們能跟著雞犬升天?爺可有說錯?」
揆敘的腦袋都快要垂到了地上去,但事情被胤禔一說一個準,他也不敢辯駁。
胤禔哂道︰「你們不要想得太好了,八阿哥他爵位都被奪了你們覺得皇上會屬意他?而且,阿靈阿跟你們是一伙的吧?」
提到那被砍了頭的阿靈阿,揆敘額上的冷汗都快要滑下來。
「爺就當你事先並不知道行刺之事,但八阿哥說是阿靈阿勾結的十阿哥行刺二阿哥,這話你覺得有幾分可信度?阿靈阿不是跟八阿哥走得近嗎?為何會突然跟十阿哥勾結去做那大逆不道之事?」
「他……他是十阿哥的母家舅舅……」
「那又如何?」胤禔不屑道︰「阿靈阿到底跟哪位阿哥走得近,你比爺清楚,他的下場如何,你都看到了,若是八阿哥為了自保將之推出去替死……這樣的主子你還要替他賣命不成?」
見揆敘沉默了下去不答,胤禔接著道︰「你可想清楚了,聯名舉薦八阿哥很大可能吃力不討好,要不要做這樣的事情你可好生掂量著,爺是為你好。」
當然不是,這些不听話的狗奴才死活他根本懶得管,他就是生出了那麼一丁點的同情心想拉胤最後一把而已,眼下這情形,要是當真這些人一起舉薦了胤,很大可能,就是徹底惹怒康熙,胤第一個要倒霉,這些人全部得跟著陪葬。
畢竟,現在的情形不同前次,胤在康熙眼里是背上了謀刺兄長栽贓逼死親弟的嫌疑的,真要再來個滿朝文武一塊保舉,那在康熙看來就是明晃晃的欲意犯上作亂了,到時候是怎樣的下場便是可想而知,但就是,那家伙到現在似乎還拎不清,還雲里霧里大概在做著當皇太子的美夢。
揆敘依舊沒有答話,沉默了一陣,告辭退了下去,胤禔搖了搖頭,他仁至義盡,該怎麼選擇,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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