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又行了一日,依舊是在未時過後扎營。
這兩日雖然因為胤礽突然的高熱讓人有些措手不及,不過一路行來倒是挺順利,負責押送的護軍也大多暗暗松了口氣。
胤礽的病來的快去的也快,雖然依舊有些精神懨懨,但喝過兩副藥之後用他自己的話來說,至少是死不了了。
胤禔撩起帳篷簾子進來,見胤礽靠在床邊一手撐著腰咬緊了牙似是很難受,額頭上的汗都滲了出來,想到許是因為這兩日連著乘車趕路顛簸中又牽扯到了腰傷,于是低咳了一聲。
而胤礽在听到聲音的當下就斂去了臉上痛苦之色,手也擱了下去,若不是方才胤禔親眼所見,都該懷疑之前那些是他的錯覺了。
「那奴才呢?」
「出去給爺打熱水了,爺要沐浴。」胤礽隨口答他,也想掩飾尷尬,干脆又躺到了床上去。
「沐浴?」胤禔無語,果然是享受慣了的,都到這個田地了,這在路上本就麻煩,他倒是還惦記著這種事情。
胤礽閉起了眼,不搭理他。
胤禔走上前去,笑著順手踫了踫他的肩膀︰「腰疼就趴著,這床板硬。」
胤礽猛地睜開眼,狠狠白了他一眼,到底是轉過了身去。
胤禔轉開了目光,眼里笑意卻是大了一些。
孫禮安和胤禔的奴才很快就抬了一大桶的熱水進來,胤礽沖胤禔抬了抬下顎︰「你可以走了。」
胤禔笑著道︰「爺負責看守你,如今你身上的鐐銬都解了,爺走了你跑了怎麼辦。」
話說完,他非但沒走,反倒是一撩衣擺,就這麼大模大樣地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了下去,架起了腳,還端起了茶盞。
胤礽知道他是想看自己笑話,也懶得再說,很干脆地伸開了手,示意孫禮安給自己月兌衣服。
外衣,中衣,當里衣也從他的身上滑落,胤礽骨骼勻稱修長白皙的身體就這麼赤.條.條地在展現在眼前時,胤禔不禁輕眯起了眼,看他的目光帶上了些許晦澀的深意,視線卻沒有挪開,反倒是一瞬不瞬地跟著他的動作移動。
胤礽雖然外表看著較為瘦弱,其實這身段還是很好的,要肩有肩,要腰有腰,要臀有臀,肌肉緊實不夸張,一點贅肉都沒有,每一處都恰到好處。
胤礽知道他在看自己,卻似乎半點不介意,大大方方地就這麼跨進了盆里,坐了下去,終于是舒服地輕吁了口氣。
胤禔慢慢回過神,問他︰「你腳上的傷還沒好,就這麼泡熱水沒問題?」
胤礽理也不理他。
孫禮安擼起袖子上前去要幫他被胤礽晃了晃手制止︰「不用了,你下去吧。」
「……。」
于是這會兒帳子里就只剩下他們兩個,胤礽沉默不語閉著眼楮靠著浴桶,胤禔突然就有些尷尬,坐那里也不自在了,更是莫名地生出幾分口干舌燥之感。
于是干脆站起了身,原本是想出去帳子外頭去,腳一拐彎卻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浴桶旁邊,在自己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一只手已經搭上了胤礽半露在水外已經濕漉漉的肩膀,觸手一片都是滑膩的肌理。
胤礽慢慢睜開了眼,覷向他︰「做什麼?」
胤禔尷尬笑了笑,自己也有些懊惱,然後又沒頭沒腦地拋出一句︰「我幫你搓背?」
「……」
雖然胤礽沒有說話,但他的眼里已經滿是懷疑和輕蔑,胤禔越加不自在,撤回了手︰「我說笑的。」
胤礽再次閉上了眼楮,對他的「說笑」完全不敢苟同,且不覺得有半分好笑的地方。
帳子里頭是待不住了,胤禔出外去晃了一圈,半個時辰之後又回了來,胤礽已經沐浴完換了身干淨的衣裳坐上了床,孫禮安在給胤礽重新上藥包扎,胤礽見了他有些不耐煩︰「你又來做什麼?」
胤禔沖一旁的另一張床努了努嘴︰「我住這里。」
胤礽皺起眉,想了想還是干脆作了罷,反正自己說什麼他也不會听的。
上過藥之後孫禮安退了出去,胤禔看胤礽又躺了下去,隨口與他搭起了話︰「回京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跟你有關嗎?」胤礽的語氣卻是半點不客氣。
胤禔大抵也知道他就是這個德性,也不跟他計較,耐著性子道︰「隨便問問而已。」
「爺都被廢了還能有什麼打算,」胤礽冷嘲︰「能保著這條命就夠不錯的了。」
「那倒是不至于……」
「無所謂,愛怎麼著怎麼著吧。」
「你無所謂,毓慶宮的其他人怎麼辦?」
提到這個,胤禔眼見著胤礽原本一片淡漠無波的眼楮里終于還是掠過了一抹復雜之色,轉瞬即逝,隨即又是那副玩世不恭之態︰「該怎樣都是他們的命,誰讓他們就攤上了爺,爺也讓他們享受了這麼久的榮華富貴了。」
「真的無所謂?」
「早晚也是一抔黃土。」
這話听著並不像是真心話,胤禔知道從他嘴里是難得听到幾句真話的,也就算了,懶得再問。
之後倆人相安無事,用過膳入夜之後胤礽讓孫禮安給自己墊了床軟一些的厚褥子躺上床就閉上了眼楮,胤禔卻是睡意全無,先是翻來覆去,在吵得剛要入睡的胤礽不耐煩罵人的時候又開始望著帳子頂發呆,最後干脆就爬起了身,坐到桌邊點了一盞燈,心不在焉地看起了書。
胤礽側著身傷了的那邊腰朝上,背對著外面的方向,似乎是已經睡熟了,胤禔看著他的背影發了一陣呆,最後心下輕嘆一聲,搖了搖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外頭夜色漸深,連巡邏的人似乎都少了一些的時候,胤禔的奴才進了帳子里來,低聲與他稟報︰「王爺,都準備好了。」
「什麼時辰了?」
「還兩刻鐘。」
胤禔點了點頭,道︰「爺知道了,你下去吧。」
亥時三刻,隨著一聲石破天驚的尖叫聲在原本一片沉寂的駐地某個角落處響起,接著便是悉悉索索的腳步聲漸亂,然後突然就響起了越來越激烈的打斗聲,胤禔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書,轉頭去看,隔著簾子也能看到外頭這會兒已經火光沖天,有人在大喊︰「有刺客!抓刺客了!」
下一刻,第一個一身夜行衣的蒙面人沖了進來,胤禔抽起桌上擱著的劍就與之交起手來,刺客手里的劍尖不客氣地一劍跟著一劍刺向他,每一下都是直往他的要害處刺完全不留余地,若非胤禔反應快又劍法尚算不錯,怕是根本招架不過來。
而跟著與胤禔交手的刺客進來的另一人已經舉著劍直奔還躺在床上的胤礽而去,胤禔眼風掃到他的動作,在還擊跟自己交手之人的同時順手抄起一旁的凳子就朝著那人的腦袋砸了過去。
驚天動地的聲響過後,胤礽終于是被吵了醒,那舉了劍的刺客腦門被凳子砸個正著,血當下流到了滿臉也只是停了一下,反倒似乎是越加被激怒了,舉劍就狠狠朝著床上的胤礽刺了下去。
胤礽在听到聲響醒來的一瞬間就已經反應過來,幾乎是下意識地滾過身,躲開這一劍,那刺客見一劍沒有刺中,獰笑著再次舉高用力刺下了第二劍。
胤礽驚愕地睜大了眼楮,就見胤禔不知何時已經撲到了自己身前來,將自己整個護在身下,刺客刺下的劍狠狠從背後扎進了他的胸口。
而與此同時,行刺的刺客也被趕緊來營救的侍衛刺穿了心口處,瞪大了眼楮栽倒地上,就這麼死了。
另一個原本與胤禔交手的刺客還在與人打斗,當然他以一敵十,也很快招架不住,在侍衛手里的劍掃上他的脖子之前,胤礽一聲大喊︰「留活口!」
卻為時已晚,那人同樣倒在了血泊里,死不瞑目。
倒在胤礽身上的胤禔,也已經昏死過去再沒了知覺。
一場驚天動地的刺殺過後,整個駐地的火把都點亮了,隨行的護軍營的統領在外頭處理善後,太醫匆匆趕來替胤禔拔劍上藥包扎,手都是顫抖著的。
胤礽木了半日才慢慢回過神,一步上前去用力扯起了跪在地上抹眼淚的孫禮安,厲聲質問︰「你給爺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奴才不知道,奴……奴才真的不知道……外頭死了十幾個刺客,一個活口都沒有,來……來路不明,統領大人在外正在處置……已經命了人快馬加鞭報去給……給皇上……」孫禮安抖抖索索地說著,顯然也是被剛才的那一幕嚇得渾身都軟了。
「有沒有人傷亡?」
「有……有幾個營兵……」
胤礽將人扔了,轉過身看躺床上半死不活的人,輕眯起了眼,半晌過後,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當真是演得一出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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