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永清咳嗽兩聲,遞上一個眼神,示意國君該辦正事了,鄭笑寒這才注意到剛才面對宛葭說話的時候,身後已跪一地的人,大將文臣,劍客謀士,奴才婢女,看到或听到惠珂殿紛亂的人都到了場。*****$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節******
鄭笑寒臉上的嘲諷表情被淡然取代,吩咐道,「永清,你去辦那樁要緊的事罷,其他人都退下,本王沒事。」人都退下後,她朝宮殿檐角上停著的那只灰雁頷了頷首,「周姑娘,這只大雁確實是要飛到蒼騰去,不過,目的地不是蒼騰王宮,而是你在戟乾城的家了。」
宛葭睜大眼楮,眸子一片濕霧,臉頰和嘴唇盡是蒼白,她差點賠上性命,但即便是死了,她也無怨無悔,只是遺憾他沒有得到那個重要情報而已。可是,她連累了整個家族,怕要犧牲父親辛苦一生獲取的財富,以鄭笑寒的性格,下口會有多重可想而知,甚至要周氏傾家蕩產,倘若這樣的話,她幾乎毀了後代的繁榮昌盛。
她什麼都沒有得到,還成了周家的千古罪人。
心被片片剜開,每一片都浸在血液中,疼痛得沉重。
念了重燭教與的內側開門決,石門無聲無息地打開,邵柯梵迅速閃身出去,呼吸到人世清爽的空氣,胸腔舒服了許多,被壓制著緩慢跳動的心髒終于恢復了正常的節奏,他環視浮橋,藤蔓,柱峰,煙霧,最後目光停頓在自己攤開的掌心上,心情放松又沉重。
總算逃過這一劫,可是,為什麼……天意如此麼?
從離開王宮到現在又是多久,他在幽冥地獄中,泯滅了對時間的概念,仿佛里面的光陰是靜止而漫長的,出了地獄,想到時間,竟覺得一陣恍然。
簡歆!他心一動,簡歆,我回來了,「回來」這兩個字何其艱難,最慶幸地莫過于,他終于能夠與她完整地度過余下的人生,可是,內心深處,隱藏著莫大的不甘和渴求,他又怎會是那種面對比自己強大的力量就退縮的人,如果是,他就枉為一代君主,這次太過于倉促,但也見證了陰司宰的能力,心里有了底,倘若用一生來準備,誰又會輸,誰又會贏?
邵柯梵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只要他不死,他就不會屈服,戰斗就不會結束,陵王且先得意幾十年,而他要修得坐擁萬世的力量。
因心潮澎湃,引得胸口一陣劇痛,他抬手覆在胸口上,想到該回去了,簡歆一定等他等得十分焦急,他刻意不去回憶這洞中有過什麼,如今又有什麼,施展隱身術出了洞外。
令他微訝的是,洞外依舊是烈陽高懸,停留在他出宮時差不多一樣的位置,只是似乎稍移了一些,這是過了整整一天麼,還是兩天,還是……
因為身上帶傷,故而回去的速度慢了不少,本來只需要半個小時的行程,他用了幾乎一個小時,在齊銘宮寢房中落下,簡歆依舊在安然入睡,嘴角邊隱現恬靜知足的微笑。
他不顧她睡得正好,俯去,一下子將她攬進懷中,熱切的呼喚,「簡歆,簡歆……」死里逃生,終得與依人相守,無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只覺得心髒都在顫抖。
簡歆感到自己被一個硬物緊緊箍住,窒息得難受,邊推他邊睜開睡意朦朧的眼楮,「哎呀,你輕點,弄疼我了,我剛睡下不久,你又來吵醒我。」
剛睡下不久?邵柯梵一個激靈,將視線投向衣櫃上,沙漏偏移的位置正好是他出宮加上回宮所用的時間,仿佛他從未入過地獄。
「簡歆,今天幾號了?」他還是想要確認一下。
「額,二月初八。」簡歆疑惑地抬頭看他,「怎麼了?」
邵柯梵皺了皺眉頭,忽然想起自己在《陰辰書》上看到的一句話,「人世一日,地獄一年」,當時他只當世人按照「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來胡謅的,沒想到他親身驗證了這個事實。
如此說來,幽冥陰世更是長久無盡了,而她百年之後,注定守著空虛,孤寂無味地度過每一天,不生不滅,而他轉了一世又一世,他們之間越來越遙遠,回憶淡去,曾經不再。
他下意識地再抱緊她,將她白女敕的肌膚勒出了寬寬的紅印也渾然不覺,簡歆永遠不知道,他為她經歷了一場生死大劫,有多少不甘,心酸和艱澀,只是煩躁地推他,「你,手松開,哎呀,疼死我了,快,快點松開。」見他無動于衷,拳頭如同冰雹砸在他身上,「邵柯梵,松開!你怎麼了,快松開……」
邵柯梵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終于如她所願,將她輕輕推開,卻一動不動地注視她的眼楮,眸中幽深復雜,「簡歆,我要將武功練到登峰造極的地步,這樣,百年之後,才能夠敗陰司宰。」
見他著白色里衣,長發凌亂地披散下來,簡歆只當他也剛剛從床上醒來。見他如此失態,她不明所以,猜測他應該是做了噩夢,是不是,那些因他發動戰爭而死的惡靈聚集到夢中噬咬他,而他像她上次那樣無法動彈,因此才會那麼無助,醒來才會反射性地抱緊他,他從不在別個面前示弱的,怎麼會容忍被踩在腳下欺凌,但夢中又被緊緊束縛住,所以更覺憤怒和不甘,在她面前就成了委屈。
她有些好奇自己為何會這樣想,是因為在內心深處,隱隱的,從未真正原諒過他的處世方式麼?從未釋懷過,他對百萬生命,對陵王,對秦維洛的戕害麼?不,一定要原諒他,她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加諸半點傷害在他身上,即使是深藏在心底也不可以,然而,愈是糾結這件事,秦維洛那張儒雅俊美的臉越是明顯,對他的苛責也隨之逐漸浮起,她閉上眼楮搖搖頭,將這件揪心的事暫時甩開,忽然一個激靈。
他為何莫名其妙地冒出那句話?除了鄭笑寒勉強能夠與他相抗外,他的武功可說是天下無雙,梵暉咒,摩雲神功第七層皆爐火純青,並且擁有幻靈和雪麟兩件令人聞之色變的神兵。他亦滿足自己的武功造詣,從不提他人有多厲害,仿佛一切盡在不言中,已無須多說,自信得如此自然而然。可是,為何會說出這般看似上進,實際自卑的話來。
簡歆疑惑地睜大眼楮,與他那雙隱帶傷感的眼楮對視,余光卻在打量他的臉龐,從上面尋找蛛絲馬跡,卻見他面色蒼白,嘴唇亦沒有多少血色,襯著一身白衣,讓她猛地心酸起來。
「梵,你病了?」她急忙伸手覆在他的額頭上,侵入掌心的感覺分外清涼,仿佛浮在冰面上,只有照耀下來的陽光帶來些微的暖意,驚愕道,「怎麼會這麼冷?」不止是冰冷,竟還有地獄的死亡味道,仿佛他剛剛出地獄出來。
邵柯梵嘴角揚起,扯出一抹安慰的微笑來,抬手按住她的手背,「我做惡夢了,盜汗,一時沒有緩過來。」感到胸前不同以往的涼意,他下意識地垂下頭去,只見幻靈劍化成的白緞帶松松地系在腰上,白色里衣襟口向下堆成幾道褶皺,厚實的肌膚出露不少,顯得落魄又淒涼,他將衣襟拉緊,又系嚴了腰帶,頭垂在簡歆的肩頭,沉聲喃喃,「簡歆,我冷。」
「做噩夢?」簡歆神色復雜地將三個字重復一遍,他能做什麼噩夢,還不是如她所想那般,她抑制住自己不往兩人忌諱的那方面想,手撫模著他的長發,「那就再睡一會罷。」說著正要將他輕輕放倒在床上,他的頭卻一沉,重重地壓在她的脖頸處,冰涼滲入肌膚深處,讓她的頭皮微微發麻,仿佛想起了她靈體出竅時,觸模到的那具沒有溫度的遺體。
她不知道他負了很重的內傷,在冥沌之水中浸泡太久,染了累體的濁氣,並且又經過了不顧一切的生死逃命,極度疲乏和痛苦,此刻已然暈厥過去,只認為他被噩夢驚擾,沒有睡好,但他無力地附著在她肩上,兩手松松下垂,反而讓她不忍心將他推開,便解開他的腰帶,拔開他胸前的里衣,將錦被拉上來裹住兩人,同時**的身體緊緊地抱住他,盡量讓他得到更多的溫暖。
「草民求見國君。」兩個時辰後,一個陌生的聲音在殿門外響起,接著便是達慶在簾外輕聲傳達請求的恭敬之語。
先是簡歆醒過來,見邵柯梵依舊沉沉地靠在她的肩頭上,睡得正死,不由得感到奇怪,無論在什麼情況下,外面有動靜的話,他的反應一定會比她敏捷,今天究竟是怎麼了?
正要將他搖醒,他卻低低開口,熱氣撲在她的脖頸上,「簡歆,去看看是誰。」聲音帶著濃郁的倦意,有些急促,仿佛夾雜著難忍的痛楚。
簡歆明顯感到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來,也不知如何發問,只應了聲「嗯」,輕輕將他推到在床上,怕被自己捂得滾燙的身體降溫,立刻拉過被子,用溫暖的那面緊緊地裹住他,方才穿衣走出寢房。
卻見是一個身材微胖,著一身寶藍色綺羅的富態中年男子畢恭畢敬地站在門口,充滿期盼地注視著空蕩蕩的大殿,臉上不掩焦急之色。
簡歆朝他微笑一下,算是打了個招呼,中年男子見她從國君的寢房中出來,料想她不是一般人,受寵若驚地作了兩下揖,目光追隨著她進入寢房的身影,希望她能將國君帶出來。
「是個商人,很著急的樣子,你……出去見見罷。」簡歆在床沿坐下,話雖如此說,卻為他掖緊一處較松的被角。
邵柯梵仍閉著眼楮,嘴角微微扯起一抹嘲諷的笑容來,「商人仗著自己有錢,月復中學識淺薄,卻想花錢買官,我見到好幾個,都打發回去了,這一個就直接不見了罷。」
「嗯,說得也是,靠的是真才學識。」簡歆剛又要走出去,外頭的達慶耳朵尖,扯著嗓子道,「回去罷,國君不見。」
「國君,草民真的有急事,求國君一見。」中年男子提高了語調,語氣更加焦急。
「國君……」達慶知道里面听得見,征求意見。
邵柯梵頭向右邊一沉,又暈厥了過去。
簡歆嘆了一聲,有些于心不忍,對簾外道,「達慶,國君真的不見。」
外頭傳來達慶驅逐來人的聲音,「去去去,國君真的不見,快走,國君怒了就不好了。」
「唉。」伴隨著一聲沉重又無可奈何的嘆息,來人逐漸走遠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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