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悄無聲息的在街道上行進著。雲清倚靠在車廂上,眉目低垂,長長的睫毛不時的顫抖著。
她雙手緊握,正用力的絞著一塊帕子。那帕子在她手中由長變短,由短變圓,漸漸的,就被她絞成了一團兒。
她的睫毛越撲越快,漸漸的,她竟然屏住了呼吸,不敢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響。
她快哭了,她知道自己就要控制不住了。但是,她不想讓自己哭出聲來。
幾個月前,她一直感覺自己像塊浮萍,橫出于世間,無根無基,還享受著別人莫名的寵愛。
直到最近的兩次遇險,她才相信,慕容啟是真心對待于她。就在她的心漸漸融化,認為自己終是找到了幸福之時,這偶然的一次牆外竊話,卻讓她如入冰窟。
原來,這一切只不過是場夢,而且做得還是別人的夢。
雲清低下了頭,慢慢的,她雙膝蜷起,將臉埋在了膝間。
她一動不動,如同睡著了一般。
一旁的寶兒見了,也跟著屏起呼吸。她小心的伺候著,以為自家主子心情不好,是因為沒能得到妃位。
直是過了好久,寶兒才忍不住說起話來︰「夫人,您就不要傷心了。奴婢听聞那太子妃是個善妒的,而且娘家後台足夠強硬。想必太子殿下定是顧及了這一點,才沒能許您側妃之位。不過也不要緊,殿下他遲早是要登基做上皇帝的。待到那時,您再給他產下小皇子。憑借他對您的寵愛,您還擔心得不到一個皇妃之位嗎。」
寶兒絮絮叨叨的說著。雲清有一句沒有一句的听著。
寵愛?雲清心里暗笑,他的寵愛,真的是給我的嗎?
雲清沒有答話,此刻,她已經不準備再思考了。她認命了。是的,她是真的認命了。慕容啟寵的是小魚兒也好,愛的是雲清也罷,她都不願去想了,反正自己後天就要嫁人,一切,就都順其自然吧。
想到這兒,她緩緩抬起頭來。食指一勾,將車窗挑了起來。街道兩旁早已沉浸在了黑暗中,只有一兩戶讀書人家還有星星點點的光亮透出。
夜已深,誰人還不安睡?
馬車越走越快,越行越黑。
突然間,雲清發現這街道兩旁的景色,怎的如此陌生?
她回過頭,疑惑的望向寶兒︰「寶兒。你來看看,這是何地?」
寶兒探過小腦袋,一雙眼睜得老大。好一會兒才適應了外面的黑暗︰「夫人,這,這似是北街呢……」
北街?隨園不是在南面嗎?難不成馭夫迷路了?
「讓馭夫改道!」雲清吩咐道。
寶兒這才反應過來,她連忙挑開車簾,急急叫道︰「喂,張大哥。你走錯了,隨園在南,你往北做甚?」
那個喚作張大哥的馭夫並未答話,而且頭也不曾回過,他宛若雕像一般,直直的坐著,似是沒有听到寶兒的喊叫。
「我說張大哥你……」
話未說完,借著月光望去,寶兒終于發現了一個十分可怕的問題!這前面端坐之人,無論是身形,還是駕車的姿勢,哪里還是昔日那個熟悉的張大哥?!
「你……你是何人?」寶兒用手指著他的後背,由于驚嚇過度,嘴唇不停的哆嗦著。忽然間,她直感覺從頭到腳襲來一陣惡寒。
這時,雲清也挑開了車簾,她見寶兒一張小臉慘白,一只手直直的指向前面駕車之人。
她輕輕的推了推她,低聲問道︰「寶兒,你怎麼了?」
寶兒費了好大的勁,才回過頭來,「哇」的一聲,還未等雲清反應過來,她早已張開小嘴大哭起來。
一邊哭,她一邊指著前方駕車之人,戚戚說道︰「你,你究竟是何人?為何攔截我們?」
前面的人可能是被她哭煩了,不多時,就傳來了一個低啞的,仿佛是從地底下發出來的聲音︰「二位姑娘不要亂動,只要你們听話,定不會有性命之憂。」
很意外的,這一切襲來之時,雲清發現自己居然沒有驚恐。她看看身旁的寶兒,這個小姑娘已經嚇得縮成了一團。
雲清伸過手,將她摟到懷里,還輕柔的撫了撫她瘦小的肩膀。
繼爾,她轉過身,朝著前方駕車之人淡淡說道︰「這位壯士,想必你要對付的人是我,我這婢女,年歲尚小,還不知事,你放過她可好?」
前面的人一听,頓時忖道︰出來時,那些家伙還特地交待了,說這婆娘如果中途發現有變,定會哭鬧,際時就不必憐香惜玉,將她打暈了捆來即可。
所以,他的身側確實是準備了一捆繩子的。但依目前的情形看來,這女子怎的安靜如同歸家一般?
頓了頓,他低聲回道︰「姑娘,你講的沒錯,此番確是為你而來,可你這婢女既然上了馬車,就沒有中途放下的道理。」他抿了唇,想了想,隨手扔過繩子和兩塊黑巾︰「自己動手,把自己捆了,再把黑巾蒙上,一會兒到了地方,我就說你們不曾見過街道,也不知是何人擄來,興許那些人能放了你這婢女。」
「你……」寶兒剛想罵他,雲清擺手示意她不要出聲。
二人退至車廂里,寶兒才急急的低語道︰「夫人,這可怎辦是好,我們跑吧。」
雲清看著她,忽然有些苦笑。能跑,人家還會不捆不如此囂張?
她長如羽翼的睫毛眨了眨,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變化,過了一會兒,她低聲問道︰「寶兒,殿下送我的金贊,可還在?」
前些日子,慕容啟為了討得雲清的歡心,特地命宮里最好的工匠,比照著宮妃的樣式,給她打造了一套純金首飾。那里面,就有一支瓖嵌著寶石的金贊。
只是雲清從來就不喜愛金銀首飾,她這習慣,即使是變成了現在的小魚兒,也沒能改變回來。
寶兒眨眨眼,不知自家主子怎的突然間問起了這個,她哆嗦著嘴唇,輕聲回道:「在的,夫人,就在車廂的角落里。」那天,雲清收了禮物,也沒興趣處理,便隨口讓寶兒放車里了。
「拿來。」雲清吩咐道。
「噢。」寶兒一邊點著頭,一邊哆哆嗦嗦的模向了車角里的錦盒,不多時,一只赤金贊子交到了雲清手里。
雲清模了模了那鋒利的尖端,忽然間撩開車簾,大聲喝道︰「停車!」
月光下,那人終于回過頭來,居然是一個眉目俊朗,一臉英氣的男子。他勒住馬,正一臉陰郁的看向雲清。目光掃到雲清的小臉之時,他瞬時一怔,感覺自己的心髒好像不受控制的狂跳了幾下。
他呼出一口濁氣,有些語重心長的勸道︰「姑娘,我勸你還是不要動的好。你如此國色,傷了你,我心不忍。」
雲清沒有理會他的話,一手拿著贊子,一邊說道︰「我知道,你既然敢來攔截于我,想必已經做了充足的準備。」她已經細細的觀察過,此人身形端正,氣息極穩,想必定是功夫極高之人。
「我不會亂動,更不會跑,但是,請你放了我這婢女。剛才你也說了,那些人要抓的是我,而不是她。」
說著,雲清將贊子舉到了脖頸處︰「你不放她,我便立刻死在你的面前。」
她一邊說著,一邊加重了力道,一股鮮紅的血液,突然順著她玉白的脖頸流了下來。
「別!」其余兩人同時叫道。
前面的男子抬手模了模眉心,低聲咕噥著︰「這中原的女子,看來也不都是軟腳羊。」
他抬了頭,有些無奈的說道︰「行,你把那東西放下。我這讓小姑娘離開便是。」他的聲音陡然間抬高了許多,磁沉有力,確實是個中氣十足的。
還未等寶兒反應,雲清早已經將她推下了馬車。她知道這個小姑娘是個重情重義的,如若不將她推下,恐怕還真的很難說服她離開。
雲清將那首飾盒子一並拋給了她,馬車離開之時,雲清朝著跌落在地的寶兒輕聲說道︰「走吧,把這些換了錢,好生生活去吧。不要再回那個園子了。」
馬蹄「嗒嗒」中,那個瑟縮在地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雲清忍不住,還是流下了兩行清淚。這個小姑娘,恐怕是她短暫的記憶里,唯一一個真心對她之人了。
夜色靜謐,不一會兒,連月亮也隱入了雲層之中。
一輛粉色簾門的馬車,如同幽靈一般,閃進了一個高大的院落里。
與街上的黑暗不同,雖已夜深,這里卻依舊燈火輝煌,無數的燈籠懸掛在房檐之下。每個燈籠上,都寫著一個大大的「梅」字。
車簾被撩起的時候,一道強烈的光線照射進來。雲清不禁雙眼一眯,她抬起廣袖,下意識的遮住了雙眼。
「女子,把袖子放下,讓阿娘看看你的臉!」院中,傳來了一個尖細的女聲。
雲清蹙起眉,循聲望去,這才發現,院子里已經或站或坐的圍了二三十人。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相同的是,每個人都用了一種探究打量的目光,正雙眼灼灼的朝著她望著。
隨著她邁下馬車,不約而同的,一股倒吸氣的聲音,四下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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