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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雲清,貨物

宴會陷入了尷尬。

接下來,好長的一段時間里,誰都沒有說話。公孫頌昱坐在首位,晃動著手里的美酒,揚著一張燦爛的笑臉,他很想找些話題。可慕容風似乎失去了與他閑聊的耐心,除了「嗯」還是「嗯」。再接下來,就連這一個音節,他似乎也懶得發出了。

公孫頌昱也不惱,他似乎更加開心,把全部的注意力轉向了雲清。可幾次與她說話,她都只是靜靜的听著。公孫頌昱說完了,她就抱以一個禮貌性的微笑。

做為一個國君,公孫頌昱是應該感到尷尬的,甚至真的應該惱怒,但他沒有。他只要一看到雲清,看到她那哪怕是平淡如水的淺笑,就感覺心花怒放。他被這種莫名其妙的甜蜜感充斥著,他眯起眼楮,仿佛面前只剩下了這個女子。她那一身火紅的錦服,讓他聯想到了二十多年前,自己大婚時的情景。

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年輕了,不再是一個年近半百的中年人。只要一觸及到她那溫軟如細雨的笑容,他就有了一種毛頭小伙子一般的沖動,他甚至想為她做詩一首。

他搜腸刮肚的想著,想了好久,打了好幾次月復稿,可最終也沒能拿出一個他滿意的文章來。他甚至都有些後悔沒帶個學士過來,臨時借用一下也好。

不陰不陽中,宴會結束了。

雲清忐忑不安,她低著頭,忽然間,她發覺自己好像不敢看對面的人了。

許久,她听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雲清,」她驀地抬起頭來,「你且回去,本王還有要事要與南鄭王相商。」她想從他的眼楮里看出些什麼,但是,她什麼也沒看到。

在公函頌昱戀戀不舍的目光中,她如丟了魂一般,往自己的寢宮走去。

不過一二里的路程,可是,她走的很慢,她感覺自己的雙腿如同灌了鉛一般,難以挪動。

十年,雲清對慕容風是有所了解的。她從他淡淡的目光中,看出了一種另她極其不安的東西。

行至西花園的時候,她听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後方傳來。她頓時心中一喜,可隨即又沉了下去。她听得出,這不是慕容風。

她沒有回頭,仍然慢慢的朝前走著,來人似乎跑得很急,待到她身邊時,已有些氣喘吁吁。

一身純白錦緞的公孫信,忽然間攔在了她的面前。

他一伸手,抓住了雲清的右臂,雲清蹙起眉,看看自己的胳膊,又看看他。

他嘴角一扯,擠出了一個非常難看的笑容︰「雲,雲姑娘,此事可是你之所願?」

雲清再次蹙眉,一臉疑惑的看向他。

「平南王,他,他已然將你贈予……贈予我的父王,可是你的原意?!」

什麼?雲清感覺眼前一黑,頓時氣血淤積,「哇」的一口鮮血,噴在了公孫信潔白如雪的綿袍上。

渾渾噩噩中,雲清感覺自己仿佛掉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淵。四周全是黑暗,沒有一點光亮。她在不斷的下沉,下沉,她想抓住什麼,可周圍除了黑暗,還是黑暗,她心中越發的恐慌。她開始拼命的掙扎,她要向上游去,她要看到光亮。

「呼」的一聲,雲清坐直了身體,她的旁邊有個小宮女正端著一碗藥,見她忽然坐了起來,嚇得連聲驚叫,連藥碗也扔在了地上。

待她反應過來,連忙跪在地上,磕頭求饒︰「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雲清雙眼直直的看著對面的紗帳,盯了好一會兒,才轉過頭來,她面白如紙,雙眼無神︰「你,你剛才叫我什麼?」

小宮女略微抬了一下頭,用眼角瞥了一下雲清,怯怯的說道︰「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娘娘饒命,娘娘饒命……」說著,又不停的磕起頭來。

掀開錦被,雲清便準備抬腿下地,忽然間眼前一暈,險些向後倒去。門口急急的跑過來一個嬤嬤,身後還跟著一大群宮女,她先將雲清扶住,然後抬腿就朝著地下的宮女踹去︰「不知死活的東西,沖撞了娘娘,你還想不想活?」

哭聲,謾罵聲,充斥著這個因為要照顧病人,而久久不能開窗,到處彌漫著藥味的房間。

「都出去——」一聲尖厲的喝叫,雲清雙手捂住耳朵,將頭埋于膝間。

除了幾個必要的侍婢,大部人都已經退了出去。留下的幾人,也靜靜的貼著牆壁站著,屏著呼吸,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你,過來。」雲清有氣無力的指著還跪在地上,正瑟瑟發抖的那個小宮女。她現在顯然已經成了燙手山芋,那個嬤嬤臨走時,都沒把她帶去,恐怕沾惹了麻煩。

小宮女哆哆嗦嗦的站了起來,上下牙直打顫︰「娘娘,有,有何吩咐。」

雲清扶著床沿,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她試著運了運體內的真氣,才另自己勉強坐直︰「不要怕,扶我到外面走走。」

見她語氣綿軟,小宮女才敢吐了一口氣,這一放松,差點癱倒在地,接著,她就抹著眼角的淚水,宛若劫後重生般,歡喜的拿過一件外袍。

雲清皺了眉,見著這同樣一件大紅的錦服,道︰「換個顏色。」

小宮女怯怯的望著她,結結巴巴的說道︰「娘,娘娘,喜歡什麼顏色?」

「什麼都行,不是紅的就可以。」這句話,雲清是咬著牙說著。

小宮女跑到備衣的櫥里,上下看了看,娘娘不喜歡紅色,那就肯定也不喜歡粉色,她瞧見了一件月白的華服,眼楮一亮。

雲清沒想到自己會弱到如此地步,剛下地的瞬間,她感覺雙腳綿軟,在小宮女的服侍下,才穿好了衣服,梳洗。

「娘娘,你要去哪?」小宮女小心的扶著她,依然面露怯色。

雲清側目望了望,這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子,身量還沒長成,一張圓圓的臉上,有著小巧的鼻子,櫻紅的小嘴,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剛才……你別害怕,還有,別叫我‘娘娘’。」

「不叫‘娘娘’,那叫什麼?您可是王新封的齊妃,身份尊貴的很呢。」

雲清一個趔趄,若不是那小宮女扶的及時,恐怕她又要摔倒在地。

她咽了咽幾欲從胸內噴涌的血氣,有氣無力的說道︰「扶我到平南王的住地。」

小宮女不動了,她張著小嘴,用那略顯稚女敕的聲音說道︰「娘娘,您病著的這幾天,那位王爺已經回齊了。」

雲清眼前一黑,雙腿發軟,直向下滑去。忽然間,一雙有力的大手環住了她的腰身,她跌落到了一個溫暖的懷里。

「退下。」低低的一聲,一個略顯沙啞的男音喝道。

「你沒事吧……」

雲清勉強睜開了雙眼,對上的,便是公孫信那張更加雪白的面孔,他眼框發黑,眼里布滿了血絲。

她發現自己正坐在他的懷中,慌亂的就要起身。掙扎了一下,還是頭暈。

公孫信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將她攔腰抱起,輕輕放到了一旁的軟塌上。

還是那個花園,還是那個涼亭。幾天前,她和公孫信一起合奏《長相思》的那個地方。

滿樹的梨花都已開放,微風襲來,揚揚撒撒,漫天飛舞。二人均是一身雪衣,且都面色蒼白無神。雪白的花到處飛揚,倚在圍欄上的兩人,各懷心事。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雲清眼神空洞,唇白如紙。

低低的,仿佛是喃喃自語般,傳來了公孫信的聲音︰「你的庚帖,戶籍,現在均在……王的手里。」說著,他看了一眼雲清,那眼中,滿是憐惜,他怕面前這個已然身如紙翼的女子,會經受不住打擊,再次暈倒。

還好,她還坐在那里,空洞的眼里,依然沒有色彩。

「平南王,已于五日前,就是你昏倒的當天,揮軍離去,現在,他應該早已經到了北齊。王已經為他提供了一萬精兵,還有足夠的糧草,邊境的兩城,也供他練兵。想來,他應該無恙,你不必擔心了。」

「一萬精兵,兩城……」雲清呵呵的笑了起來,「他這買賣做的不虧……」說著,兩行淚水,滑落下來。

公孫信掏出一方錦帕,輕輕的替她擦拭著。

「對了,」雲清的眼楮已經有些發紅︰「我原是齊君指給太子的小妾,他就這般把我送人,你父可知?太子可知?」雲清苦笑著,不知為何,她現在很想讓別人知道,她其實是有夫之婦。

「他……」公孫信的聲音,低的幾不可聞︰「王的信使,已然從齊宮放出飛鴿,你,已于二十日前,被北齊太子……除名了。」

雲清閉上雙眼,這個消息,對她來說,本應該是值得慶幸的。但現在,她卻感覺無比的苦澀,她忽然想到了喬越的那番話,他問自己慕容兄弟有什麼好,為什麼像禮物一樣被他們轉來轉去。

現在,這句話得到了真正的落實。她現在,成了真正的禮物,而且還是一個很干脆的,很完全的禮物。也不對,她苦笑著,自己算是以物換物,應該叫做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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