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陽光明媚,幾株新開的芍藥奼紫嫣紅,引來一只只美麗的彩蝶,圍著它們翩翩起舞。
粗大的楠木紅柱,一根根立在殿外,一米多的直徑,直達大殿的頂端。幾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顯然是新進的宮女,正趁著管事的姑姑不在,三三兩兩的圍著大圓柱躲貓貓嬉戲。
已是四月中旬,南國的天氣越發的溫熱起來,雲清的心情,也和這天氣一般,越發燥熱,甚至提前進入了暑期。
她煩燥的在屋子里轉著圈,飛舞的蝴蝶,宮女的嘻笑,此刻全成了嗓音。最後她干脆走到園子里,漫無目的轉著。
她正在糾結著一件事情,昨夜就在想,現在還在想,她在想要不要告訴慕容風。
昨日,把小太監抓來以後,在她的威逼利誘之下,過了後半夜,才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可當她真正的落實了自己的猜測之後,卻越發的震驚,緊接著,新一輪的疑惑又浮上心來。
她十八歲了,雖說一直扮做男子在外做事,但她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打仗和殺人之間度過的。要論玩心眼,耍陰謀,她還是真的不在行。
但她不笨,在轉了大半個上午之後,她終于理清了思路。
首先,有一點可以明確,她和慕容風此刻已經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留不得,也走不出去。現在,他們幾本上處于一個孤立無援的境地。她不知道南鄭王在猶豫什麼,為什麼還不動手。
小太監說的貴人,在他描繪了聲音和外貌之後,雲清可以確定,那人是北齊人,而且,與救她的面具男子很可能是同一個人。如果說那人早在一月前就算好了他們的退路,而且如同先知般來和南鄭王打了招呼,估計要的就是永絕後患。
而南鄭王現在的態度,陰晦不明,曖昧不清,可想而知,這個屬國的王,從一開始就是猶豫的。這也能解釋了他現在為何還不動手。畢竟殺了一個大國的皇子,絕不會獨善其身。更何況這還不是一個普通的皇子,是一個十幾歲就封了王的沙場王爺。
接著,雲清想到了那個貴人身後的人,即便她再不願承認,她也可以確定,能令南鄭王如此膽顫心驚的,必定是一位地位要高于慕容風的人。而縱觀北齊,能有這個身份的,也就只有兩個人。
想到這,她渾身散發起一陣寒意。
她知道,那個人敢如此作為,必定是已經斷了他們的退路。即便不是宮中的那位,也和他月兌不了干系。要不然,能控制如此龐大的軍隊,單憑另一個,是萬萬做不到的。
這麼說,他們是真的要置慕容風于死地了。
雲清忽然感覺他們就像池中的魚,主人已經看見了你,要不要捉你,全憑他的興趣。
她焦慮的在花園里轉著。轉著轉著,就听到了一段蕭聲。
就在她越發的煩燥,想要離開時,蕭聲卻停了。緊接著,從亭子上走下一個人來,白面白袍,正在世子公孫信。
雲清抑制住憂慮的神情,她不知道在整件事情中,這個世子究竟參與了多少,所以現在還是不要亂了陣腳,不能讓人看出端倪。
她福了一禮,自從著了女裝,女子的禮數她均悉心學過,可能是為了遮掩什麼,她故意放柔了聲音︰「世子爺好。」
她這一禮,應該說本數正常。可公孫信卻遲遲不讓她起身,她忍不住抬頭向他望去,卻正好瞧見了公孫信也正面色微紅的看著她。
雲清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里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樣的目光,她在不同的人眼中看到過。可轉念一想,應該是這宮中女子太多,公孫信認錯了人也說不定。于是她又重新說了一句遍︰「北齊雲清給世子爺見禮。」
公孫信听了,才如夢初醒般,忙上前扶起了她。這倒叫她有些難堪,忙退後兩步,眉目低垂,心里盼著他早些離開。
可他非但沒走,反而說了一句讓雲清十分驚訝的話︰「雲將軍,別來無恙啊?」
雲清蹙著眉,抬了頭,見他正滿眼含笑的看著自己。白皙的皮膚,如畫的眉目,挺秀的鼻梁,這南疆的水,還真是養人。
不過現在不是觀察帥哥的時候,雲清也沒有這個愛好,她疑惑的問道︰「世子爺認識小女子?」
公孫信用扇子擋了如火的驕陽,嘴角微微翹起︰「幾個月不見,雲姑娘的變化還真是挺大。不過很好,姑娘家,這樣子更顯嬌美。」
一口氣沒順上來,雲清很想咳嗽,但還是忍住了。
公孫信指了指一旁的涼亭︰「這里太陽很毒,對皮膚不好,我們去那里說話。」怪不得人家皮膚白,還真是會保養。
旁邊的宮女在椅子上鋪了軟墊,請雲清坐下,隨即又奉上茶果,公孫信指了指擺放在她面前的一盤鮮艷的櫻桃,說道︰「雲姑娘嘗嘗,這是我從北國帶來的品種,合植而成,很甜的。」說罷,一邊搖著扇子,一邊微笑著看著她。
雲清哪有心思吃什麼櫻桃,她嘴角翹了翹︰「世子爺還沒有告訴雲清,我們可曾見過?」
公孫信看著她,眉梢眼角都是笑,笑得雲清有些發毛,他端起一杯茶,輕輕的抿了一口,才道︰「雲姑娘可曾記得一間荒野客棧?還差點被老板娘當作男子賣掉?」
雲清恍然大悟,怪不得一開始就看他眼熟,甚至見他兄長的時候都感覺面熟,原來他就是那天的那位白衣公子,不禁笑道︰「原來是公子,上次的相助之情,還未來得及回報。」
公孫信擺擺手︰「雲姑娘客氣了。那天即使我不提醒,想來以你的功夫,也斷不會著了道,倒是後來,不知你去了哪里。」說著,他不無憂慮的問道︰「姑娘現在怎的又跟在了平南王身邊?我記得當時那位兄弟稱呼你為‘將軍’的。」
雲清接過宮女遞過來的茶,笑了笑︰「我本來就是王爺身邊的隨從,扮作男子,也是事出有因。」
「噢。」公孫信搖著扇子,仿佛如釋重負一般︰「隨從,隨從好……」自從見到雲清的第一眼,他便認出了她,強忍著激動的心情,他沒有直接說出來。因為他發現慕容風和雲清的關系好似非同一般,現在听雲清說「只是隨從」,若是隨從,親密一點也倒無可厚非。想來,便感覺一塊石頭落了地。
于是他殷勤的命宮女抬過一架琴,想與雲清合奏一曲。雲清顯有彈琴,那幾次能彈出調子她都有些莫名其妙。又不好當面拂了他的意,畢竟還想從他這打探出一些消息,于是請宮人示範了一下,便和著公孫信的蕭聲,與他合奏了一曲。
南國氣候溫熱,風景優美,四秀如春,又顯有戰亂。人們多數喜愛風雅,就連鄉間的丫頭婆子,也多少懂些樂理。听罷二人的合奏,眾人都有些意猶未盡之意。
公孫信將蕭放下,修長白皙的手指,握著淡綠色的玉蕭,再加上他一身的白衣,如墨的黑發被風吹起,瀟瀟灑灑,還真有幾分仙人之姿。
他看著雲清,臉上始終帶著柔和的微笑︰「雲姑娘還說不會彈琴,這般技藝,恐怕宮中最好的樂師也無法相及。」
雲清尷尬的笑了笑,似乎是為了證明她真的不是說謊,便隨口問道︰「剛才的曲子是何名目?」
「姑娘真的不知道?」旁邊的宮女見雲清人長的好,不驕傲,又彈得一手好琴,很是可愛,便忍不住搶先答了話︰「這叫‘長相思’,是戀人間經常常奏的曲目。」
「噢。」雲清有些心不在焉。
「世子,我和王爺叨擾已久,想來也是應該離開的時候,如果方便,還望探視一下南鄭王,我這里有些上好的藥材,不知道王究竟得了什麼病,興許用得上。」雲清很想試探一下公孫信。
公孫信聞听此言,稍稍皺了眉,收了扇,道︰「父王也不知怎的,這一個月來就有些反常,特別是得知你們來的那天,更是如此。本來他應該新自接見,卻偏偏派了孤去。倒是沒听說他得的什麼病……對了,怎的這麼急著就要走?好容易來了一趟,還是多呆些時日。」說著,他一臉的摯誠,倒不像是裝的。
听罷,雲清感覺他應該不知此事。想來也合情合理,就樣的謀逆之事,老子已經坐臥不寧,如果還愛惜兒子,就斷不會把兒子也牽扯其中。
二人正各懷心事,就見公孫頌昱身邊的小太監跑了來,說是宴會即將開始,還請世子爺和雲姑娘移駕前去。
宴會?雲清有些詫異,早上出來時,沒人通知她說今日有宴啊。
小太監趕忙解釋,說昨日去通報過平南王爺,王爺說他自會通知雲姑娘。
雲清昨日為了從那個小太監口中套出消息,一直忙到了後半夜,估計慕容風是沒有找到她。而今日她又出來的急,所以才不知道。
一邊由小太監引領著,公孫信一邊和她解釋著,今日是他二十二歲的生日,本不想張揚,怎奈南鄭王愛子心切,所以每年都要舉行這樣一個生日宴,也不是什麼大型的宴會,就是宮里的人湊在一起熱鬧熱鬧。
雲清不想湊這個熱鬧,但一想到公孫頌昱會去,也不由得冷笑,看來這個南鄭王對這個世子的寵愛還是真不一般。一直躲著不見,給兒子過生日,倒是肯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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