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
雲清坐在床沿上,听著外面呼呼的風聲。
是西北風,她在心里默念著,這個季節最愛刮這種風。
呼呼啦啦,它像是在卷著什麼東西,一聲強似一聲。是大紅喜字,貼在窗欞上的那張,眼見著,掀起了一塊邊角。
看一眼,掀起一塊;再看一眼,又剝離了一些,最後,只剩下了一小塊還貼在窗戶上,可憐的垂搭著,搖搖欲墜,好像隨時都要掉地的模樣。
雲清有些頭疼,酒喝多了。其實也不多,就三碗。可那酒似乎不是中原的產物,後勁極大。剛入口的時候只感覺味道濃烈,三碗之後,就有些腳底發飄。
她沒想喝,可眼見著縣官的那對妻女鬼哭狼嚎的抹著眼淚,她又心軟了。隔著蓋頭,她讓青龍放了她們。青龍是這落河山的第二把交椅。
她剛剛被人按著,和他行過了拜堂禮。自打上了山,她就沒有哭過,也沒有鬧過,這是她和青龍說的第一句話,
青龍有些驚訝。他驚訝于這個農家之女說話時的從容。于是他當場許諾,如果雲清去喜宴之上替這二人喝上兩碗酒,他就放了她們。
他有些期待,更多的是開玩笑,雖然明明是承諾。
因為他知道,他說的那種酒,不是普通的酒,那是他從一隊漠遼來的商客手中得來的意外收獲。據說是用五谷釀造之後又多次提純的一種燒酒。他嘗過,味道極其濃烈,入月復像火燒。如果是性情豪爽,悲歡不過一場的江湖男兒,倒是十分的適合這種酒,可最多也就兩碗。
但這個縴縴女子,不僅喝了,而且一喝就是三碗!
他真的沒想要這樣灌她,更何況是這種烈酒。他喜歡她,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打心底里喜歡。
他不是貪戀美色之人,雖然她長的很美。更重要的,是這麼多年來,他的心底一直保留著一個位置,那是給很遠的一個人,保留的一個位置。他以為那個人已經沒有了,而且很可能就是沒有了。但今天,他從她的身上,又找回了那種模糊的親切感,雖然只是替代,但也讓他感覺足矣。
第三碗酒,是兄弟們起著哄,她不得不喝的。
青龍有些心疼,連忙讓人將她送了回去。他感覺她是一個純淨的好女人,不想一會兒兄弟們玩過了火,讓她難堪,也讓自己難做。
今夜的風著實有些烈,吹散了剛剛還掛在空中的一輪明月。現在,只有幾顆仿佛也醉了酒的星星在那有氣無力的眨著並不明亮的眼楮。整個天際都是不明不暗的。
但這一切都阻擋不了落河山寨的熱烈。
眾人推杯換盞,不多時,就又換成了大碗。他們高興,是真的替青龍高興。
這個二十歲的青年,是兩年前才來的落河山,他十七歲便是嶺南州府的武舉人,十八時在邊關做過大半年的守將。偶爾的一次出游,因不滿朝廷的橫征暴斂,為街上的一家商戶出頭,導致與通判發生了爭端。
知州雖說上報朝廷,但暗地里自然偏袒通判,正不壓邪,處理不公,一氣之下,他棄官而去。機緣巧合,來到了落河山。也就是打他來了以後,這里才有了現在的光景。
但他終究是孤身好漢,眾人總想給他張羅個親事,也多少對他有些牽絆,他們總怕這個吃過官飯的年輕人,說不準哪天就又跑著不見了。
山寨之中,美人掠過無數,可沒有一個他看上眼的,還就此跟大王商議了一條規矩︰平民不劫,百姓不掠。漸漸的,眾人見他如岩石一般,不粘油鹽,也就都對此事失去了興致,沒人再給他張羅取親的事。他今日竟然主動提出了想要成親,眾人豈能不高興?
就在大家觥籌交錯,嘻笑吶喊之時,就見從後寨匆匆跑來一個丫頭,是馬王莊前兩年才跟著上山的馬老漢家的老二,沒有大號,小名喚作鶯兒。
鶯兒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青龍大哥,快去看看吧,新嫂子好像快不行了。」
她是奉了自家女乃女乃的吩咐,帶著一筐花生,想要給新房送過去。可一進門,就見到了倒在床上的雲清。喊了半天沒動,嚇得她以為出了什麼事情,趕緊連滾帶爬的跑來叫人。
酒杯落地,青龍推開眾人,急匆匆的就甩下鶯兒直奔後寨。
房內,大紅幔帳大紅燭,大紅新裝的娘子正歪倒在婚床上。
試了試了氣息,還算平穩,推了推,卻怎麼也不見反應。空氣中除了偶爾還殘留的一絲剛從外面帶來的枯葉味道,就是滿屋的酒香。
美人就是美人,飲過的酒,都是香的。可這美人一動不動的躺在這,可急壞了她的新郎青龍。
焦急之際,就听一旁有個匆匆跟來的小兄弟說道,下午不是剛有一個郎中上山嗎?叫來給瞧瞧。
郎中你也劫?青龍怒視道。
可為今之計,除了這個郎中,他也想不出別的更好的辦法。
一陣風過後,郎中來了。
青龍有些驚訝,這個郎中,不僅身形高大挺拔,眉宇之間似乎還透著一股子英氣。如果不是他後面真的背著一只藥箱,青龍很懷疑,他是沙場上的大將。
看病要緊,其它的,只能來日方長。
把了脈,又撫著額頭試了試體溫。郎中就拿過藥箱,七七八八的用戥子稱過,就吩咐旁人下去燒水煎藥了。
郎中真是敬業,只見他從袖中掏出一方雪白巾帕,認認真真的用溫水洗了,就開始給雲清擦拭額頭,接著,又要擦手。
青龍趕忙上前阻止。
郎中竟也毫不畏懼,瞪了他一眼,斥責他諱疾忌醫。
青龍自知此話在理,想了想,也就不再言語。
擦了額頭,臉頰,又洗了素手,郎中接過剛剛煎好的藥,扶起雲清,一勺一勺的給喂了下去,連偶爾粘在唇角的藥漬,也用巾帕細細的給抹了去。
一碗藥見了底,他就扶著雲清躺下,臨了還給掖好了被角。
這一舉一動,看得旁邊的新郎佩服的五體投地,同時也是五味俱全,可又不好發作。
「如何?」他問。
郎中笑了笑︰「兄弟,給新娘子喝這麼烈的酒,你還真下得去手。」
青龍咧開嘴角,尷尬的笑了笑。
「行了,你也折騰了大半夜,出去歇著吧。」說著,就見郎中將長衫一擺,翹起二郎腿,斜靠在椅背上就開始閉目養神。
「我說,您這是……」青龍見他竟然打算睡在這,一時有些語無倫次。
郎中斜著眼角,看了他一眼,懶懶的道︰「都這樣了,你別告訴我,你還想洞房。」
「不是,您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就算他不開化,就算他諱疾忌醫,可這郎中畢竟也是個男人,整晚的呆在這里,算怎麼回事。
郎中冷哼了一聲,終于睜開了他那有些妖冶的丹鳳眼,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雲清,道︰「恕在下直言,你今日也就是遇到了我,要不然,就憑你那三碗酒,是個漢子,恐怕也不一定挨得過來。我這是念你新婚,才體恤佳人,要整晚守在這里。要不然她半夜有個什麼意外,你會診治?」
「還有,」郎中繼續道︰「不僅今日,七日之內,她都需靜養,絕不可圓房,姑娘體弱,酒毒入侵,沒有七日,是散不去的。」
說著,他又閉上了眼。
雖有不願,但人家的話句句在理,青龍也確實無法保證自己能把持得住,于是,他喚過一個丫頭,名為幫忙,實為避嫌,也就心不甘情不願的退了出去。
不多時,坐在桌邊的丫頭就開始頭腦點地,似有無限困意一般的趴在桌上睡著了。
熄了燈,郎中來到床前,撩開圍幔,一抬腿就鑽了進去。
「啊!」雲清一骨碌坐了起來。
郎中斜躺在床上,單手托著側臉,眯著他那好看的丹鳳眼,悠然的說道︰「裝的挺像嘛,沒想到,我家媳婦還有這個天賦。」
雲清推了他一把︰「你快下去。」
他坐了起來,一把摟過她︰「新娘子,你做事情怎麼能半途而廢呢?這堂你是跟別人拜了,接下來,是不是該我這個夫君入洞房了?」說著,就翻過身,把雲清壓在了身下。
雲清指了指外面,就要推開他。
他一邊在她的臉頰上親吻著,一邊輕輕的呢喃著︰「別動,就一會兒。」
他忘情的吻著她在外面的皮膚︰粉頰,修頸,玉臂。接著,就似狂風暴雨般,覆上了她的唇。
兩只靈巧的舌,如同游龍戲鳳般緊密的糾纏在一起。他狂亂的掠取著她口中的芳甜,不給她一絲喘息的空間。她輕輕的撫上了他的背,一瞬間,他更加迷亂。
他的兩只大手忘情的撫模著,這所有的衣衫,此刻都顯得那麼礙眼。
他將手伸向了她的腰間,「不可……」她一下子坐了起來,「不能在這……」她無力的扶著他的肩,緋紅的俏臉低低的垂著,然後把頭埋在了他的胸前。
他愛憐的撫著她的秀發,慢慢的抬起了她的下頜,又是一記窒息的深吻。
兩顆同樣節奏的心跳,緊緊的依偎在一起。他撫過她的俏臉,滿面的壞笑,在她耳邊低低的說道︰「娘子,你打算什麼時候讓夫君正式上任?」
她的臉紅到了頸間,緊緊的貼在他火熱的胸膛上。輕輕的說著︰「等你娶我,行嗎?」
他望著她秋水一般的眼眸,笑了,在那晶瑩的眸子里,似有千萬朵桃花,正在盛開,一直到到了彼此的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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