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蘭先生拄著手杖走到近處,步履輕快,臉上是愉悅的表情。
「春光無限好啊, 小姐。」他說,「冬天一走,人就在房間里呆不住了,總期盼在暖洋洋的日光里多走動。一出門就遇上 小姐,實在是一件讓人心情舒暢的事。」
顧 心里尷尬得很,但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跟大衛的便宜爸爸打招呼︰「你好哇,老先生,咱們老沒見了,你還記得我,這可是太不好意思了。給您拜個晚年吧,在您家叨擾這麼多天,一直也沒去給您拜個年什麼的,也怪慚愧的。」
「好倒是不大說得上,奧利佛一直病著不太好,我也難免心焦,」老杜蘭先生嘆了口氣說道,「元旦他受得傷有些重,又到了該啟程的時間,一直都盼著他哥哥能去看他。大衛一直忙著,我卻不好去催他。」
顧 心里就有些不大得勁兒,說道︰「您是要去找大衛嗎?他好像在圖書室里呢。您去勸他吧,年少無知,受人蠱惑唄,當哥的誰一輩子還能不踫上個把的混球弟妹,哥就是用來坑的嘛,犯不著認真。真的,老先生,奧利佛想宰的人如果不是我的話,我一準跟你一起去勸大衛!」
老杜蘭先生朗聲笑了。「到也不急著去見大衛。」他說,「離下午茶還有一點時間,既然遇見,我倒是想跟 小姐聊上幾句。」說完,他一指遠處的顧 常呆地那座花房說道︰「就去那里坐吧,我記得那個日光花房很不錯的。」
顧 有心不去,但又不好掉頭就走,于是索性跟上,看這位老先生到底又要弄什麼花樣——反正要讓她去給奧利佛講情,絕對辦不到!
老杜蘭先生走得疏散愜意,眼楮略微眯著,是很享受陽光的照撫。他舉起拐杖的手柄四處指點,對顧 說道︰「 小姐也很喜歡這里的陽光吧,明媚驕人,卻並不毒辣,尤其是初春的午後,偷得浮生半日閑,是很熨帖的享受。大衛他媽媽生前常喜歡在這里舉行下午茶會,很有一些受歡迎,在當時是被被贊譽為衛城的陽光的。只可惜他媽媽過世的早,府邸里一直沒有女主人,茶會便沒有再開了,想想還是蠻遺憾的。」
顧 听得一頭霧水,不知道大衛的便宜爸爸東來西扯地這是為那般——即便是要拿大衛死去的媽媽說事兒,打一打感情牌,難道不是應該等著去跟大衛說嗎?跟她說有個什麼鬼用?她家李淑芬女士活好好的,她不能夠有啥移情寄景緬懷她的心吶!
進了花房,老杜蘭先生頗具主人翁精神,直接就往顧 常坐的那張椅子上一坐。顧 雖然內心為一愣,倒是還沒忘記這里是杜蘭家的衛城府邸。既然站在人家杜蘭家的地盤上,當然沒道理怨人家正二八經的主人老杜蘭先生鳩佔鵲巢,地球土妞一愣之後也就擺正心態,隨便找個位置坐了。
于是,男僕們絡繹不絕地捧來茶點,噴香甜郁,倒是很符合顧 的口味和審美。老杜蘭先生則吩咐身旁的管家去請大衛。
「我和 小姐在日光花房。」他說道,「大衛過後如果閑暇下來,就請他一起過來。」
管家行禮退走。
顧 拈起一塊粉紅的水果蛋糕含進嘴巴,等著看大衛的便宜爸爸要怎麼開口。
老杜蘭先生卻是舉目四顧,發了一番非同尋常的感慨︰「大衛的媽媽生前很喜歡這座溫室,願意在這里花費時光。許多花木都是她親手移栽的,現在都長得好好的,更加得繁盛了呢。」
「那里、那里,還有那里,都是她媽媽悉心種植的,」老杜蘭先生隨手指點了幾處花叢,最後指著一處高大的桐木給顧 看︰「這還是我和他媽媽一起種的呢。那時候我們還沒結婚,正在戀愛,我用鏟子挖的坑鏟的土,她扶著樹苗。一晃都四十年過去了,當初的小樹苗才跟你這麼高,現在都已經長成參天大樹了。」
這倒是顧 所不知道的,大衛也從來沒給她講過這些,現在看起來倒的確是她鳩佔了人家的鵲巢了。于是她就說︰「看起來您跟大衛的媽媽年輕時感情很好。」
「是啊,非常好。」老杜蘭先生笑道,「我和大衛她媽媽當初可是自由戀愛的,並不像外界所傳的那樣是聯姻的包辦婚姻。」
顧 可是大吃了一驚,「自由戀愛」這個詞她可是有日子沒听到過,幾乎以為是上輩子的老古董。她真的還以為衛城所有的夫人都是公主,沒有一樁婚禮不是聯姻呢。
老杜蘭先生的神色間有了絲絲縷縷的緬懷,連眼角的細紋都帶上愉快會議的味道。他說︰「大衛他媽媽跟我結婚實實在在是下嫁。我那時候其實是個很糟糕的年輕人,超能力只有低級,潛力也最多只能到中級。已經二十五六了,卻還一事無成,什麼特殊的才能都沒有。甚至連模樣都不英俊,在社交宴會上也笨拙得可憐,並不大受歡迎。身上倒是留著杜蘭家族的血,是族長的的親生兒子。但那個時候杜蘭家已經很沒落了,只剩個空架子,籠罩在家族身上荊棘枝的光芒早已經黯淡褪色,變得斑駁不堪。而她媽媽則是卡爾先家族的精靈似的小公主,風華正茂,而且超能力突破很快,已經有了高級潛力。衛城追求她,期待做她婚約者的貴公子有很多,都超能卓絕、才華出眾。但她媽媽卻只喜歡跟我這個木訥鬼呆在一起。」
「她媽媽跟我結婚卡爾先家族曾經非常反對,但他們誰都拗不過她。他們把她關進莊園,她就跑出來,帶著我一起私奔。我記得我被她從窗戶里拉出來的時候只顧得上穿一件襯衣,身上什麼都沒帶,連飛船都是她搶的。後來我們跑到星河深處珊瑚海,向全宇宙發布結婚公告。但卡爾先家族始終不肯承認這樁婚姻,杜蘭家也不便公開給予支持,我們在衛城名聲掃地,于是有那麼些年實際是常住在珊瑚海夏宮。後來,有了大衛,我們的婚姻才得到兩個家族共同的承認和祝福,成了衛城天作之合的好姻緣。」
顧 听完真是驚訝極了,想不到老杜蘭先生這樣其貌不揚的圓潤樣子也能吸引到大衛那麼漂亮媽的氣質美女求私奔,果然人不可貌相,誰人沒有年輕時啊!
「戀愛和婚姻其實是件挺美好的事。」老杜蘭先生感嘆了一句,然後問,「您預備什麼時候結婚, 小姐?」
顧 被打了個猝不及防,不知道話題怎麼轉到自己身上,頓時驚異莫名︰「結婚?我嗎?我才十八歲!」
「當然是您了,」老杜蘭先生不動聲色,「衛城的年輕人十二歲就可以締結婚約,十八歲早到了可以舉行婚禮的年紀。」
顧 頓時笑了︰「我倒是想結婚,可也得有人跟我結啊。我連個戀愛都沒談利索呢,結婚我跟誰結去呀?」
老杜蘭先生一點沒笑:「當然是和大衛結婚——你們戀愛談得時間已經夠長了,再不結婚簡直不像話!」
「大衛——就算我願意跟他結婚吧,他結得了婚嗎?」顧 喝的女乃茶一口就噴了,她是萬萬沒能料想到啊,老杜蘭先生來找她,是要撮合自己跟大衛結婚——世界變化真快,這到底還是不是階級敵人的關系了?
僕人們忙著換上新的茶點,老杜蘭先生則一本正經地說道:「訂婚就是結婚,這其中並無區別。」
他點了點頭,于是,身旁的一名管家便將一疊厚厚的文件放到顧 面前。
「這個是——」顧 用接過僕人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嘴巴,隨手翻看,發現那竟然是一份古日耳曼語書寫的正式訂婚協定。最上面一頁是婚約書,已經填上了她跟大衛的名字,表面覆蓋著神殿教劍與荊棘冠的徽紋,後面數百頁上千萬款則是詳細無比的權益和財產約定,包括婚約期間和解除婚約之後的,甚至還包括一方意外死亡有關繼承權的。最後留下空白,是給他們分別簽字用鑒的地方。
「這份是已經經過教廷公證的婚約書,」老杜蘭先生說道,「只要你在上面簽了字,婚約即時就可以生效,你就成為宗族名正言順的女主人——」
「停——」顧 打斷老杜蘭先生,手托著腮幫子,覺得實在有點牙疼。
「我認為這個婚約書您應該先拿去問問大衛,」顧 站起來,「我記得他是跟我說過的,永遠不會跟我有任何婚姻關系。」
「咱們再會,老先生,我得走了!」
顧 跑掉以後,老杜蘭先生倒是沒急著離開。僕人給他換了一杯紅茶,他坐在那里,慢慢地喝著,嘴角噙著笑,似乎很是得意。過了時間不長的一小會兒,大衛果然打開門走進來。
老杜蘭先生更加笑容顏開了,像小時候那樣起身給了大衛一個大大的擁抱︰「啊,大衛,你來了,我的好孩子。」
大衛似乎不太適應這種父子間已經不符合年齡的親昵,身體顯得有些僵硬,但還是接受了老杜蘭先生的擁抱。等老杜蘭先生重新坐回去之後。他的視線落到桌上的婚約書上,眉頭不禁微皺︰「您這是做什麼。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