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曰︰十月胎恩重,三生報答輕。
對于紀漢的豪言壯語,公主們將信將疑,畢竟人的精力有限,在五姐妹的印象里,大抵絕大多數凡人經過一整天的艱苦跋涉,一個時辰的鑿石取「像」之後,都會變得萎靡不振,渾身骨頭散了架似的,不經過一夜的調養生息,是恢復不了體力的。造世祖創造出生命以後,還別出心裁,均衡劃分四季更替,晝夜輪回,主旨就是讓凡人們有個休養生息的過程,防止生命的過度「消費」。不過紀漢的行為大出公主們的意料,或者說公主們對凡人有偏見,有待加深認識,也可以說公主們的修煉還遠遠沒有達到如火純青的地步,極容易被表面的現象所欺騙。比如眼下吧,正當公主們舉棋不定,在尋思是相信紀漢的話,還是當機立斷,挖掘自身潛力的時候,卻見紀漢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滿臉笑容,精神煥發,像是剛從睡夢中醒來,滿身的精、氣、神,著實令公主們吃驚不小。
見五位姑娘呆呆地站在原地,大眼對小眼,像看外星人似地盯視著自己,紀漢開心極了,他撮起嘴唇,吹了一聲口哨,笑著說︰「大話不能白說,我且上去,施展一些手段,叫你們幾位女兒家開開眼。」這話說得幾位公主心里很是難受,本來心高氣傲,無所顧忌,這下倒好,被既定角色束縛住了手腳,身懷絕技卻不能大展宏圖,真正弱勢群體一個,來叫人家取笑!想得心中直憋火,正黯然神傷,卻見眼前人影一晃,凝神觀看,見紀漢一個縱跳,雙手攥住繩索,交替向上運行,猿猴攀樹一般,動作干淨利落,眼花繚亂之時,已見一個黑影站在洞口,朗聲說道︰「天無絕人之路,我們山里人在危急之時,總會突發奇想,求生辦法千奇百怪,這還只是小菜一碟。注意,筐下來了,我這筐是荊條編織,堅韌無比,你們千萬別珍惜我的力氣,也拜求你們給我提供一個寶貴的機會,展示一下我們山里人石鑄的風采。記下了,我要連環起降,兩人一組,二姑娘和松花玉一組。」
五公主小聲嘀咕道︰「真奇了怪了,這紀大哥凡夫俗子一個,這爬繩索的功夫竟不輸于我們仙女飛天,莫非也是什麼世外高人?」
長公主若有所思︰「也許我們在天宮太自以為是了,變得自尊自貴,以至于視野狹窄,鼠目寸光,不理解‘自古英雄出民間’之深刻道理。」
紀漢不僅神力,下力點和節奏也掌握的十分精準,公主們坐在荊條筐里,竟似在天宮坐轎一般,四平八穩,幾無感覺,待覺得夜風拂面,涼意襲人時,已經到達了洞口。五公主心悅誠服,用甜甜的聲音對紀漢說︰「紀大哥,你真棒!我開始崇拜你了。」
紀漢打趣道︰「請打住,你紀大哥一介山民,實際上就是一個影子,怎敢擔當這麼高貴的評語?以事論事,這是我應該做的。」
二公主說︰「贈人蘭花,手有余香,善事不是白做的,天自有回報。」大家無形中又親近了許多,也無睡意,就燃起篝火,一方面取暖,另一方面烤熱干糧聊以充饑,一夜都在閑談中度過,及至天色微明,雄雞報曉,大家才各自找地方眯了一覺。朦朧中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大腦總是處于興奮狀態,白曰情景,歷歷在目,等到被頭頂聲音驚醒,才發覺已是紅曰高升,艷陽高照,幾只喜鵲正站在頭頂的樹枝上,嘰嘰咕咕,東張西望,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
紀漢走過來說︰「我們的目標,至今已完成過半,但離勝利越近,越要小心謹慎,千萬不能麻痹大意,功虧一簣。要走的路還很遠,預料不到的困難還有許多,凡是都要前瞻,打個提前量。因此,今天我們要卸去包袱,輕裝前進。我找了一個樹洞,尋到的寶貝暫時放在那里,大家都要做個記號,以示見證,回來取時,務必全體到場。」
四公主撅著嘴問︰「大題小做,有必要這麼嚴肅嗎?」
紀漢解釋說︰「這是我們山中的規矩,凡事講求公平、公正、公開。」
長公主說︰「有道理,人心隔肚皮,做事兩不知,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一切都按山中的規矩辦,我們姐妹也算長個見識。」于是五位公主先去溪邊梳洗打扮,紀漢則去清理樹洞,隱藏寶貝,待公主們梳洗完畢後,裝模作樣檢查了一遍,便封了洞口,大家一一做了記號。互相擊掌明誓,之後便排成一字長蛇陣,紀漢領路,長公主殿後,二公主、四公主負責瞭望左方向動靜,三公主、五公主負責瞭望右方向動靜,大家逶迤前行,恪守職責,步調一致,滿懷信心,向森林深處進發。俗話說「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如今正是金秋季節,秋高氣爽,雲蒸霞蔚,林中卻光線斑駁,顯得有些陰森,各式樹木競相生長,盤根錯節,藤蘿蛇一樣在樹間穿來穿去,千奇百怪的小草頑強地在林間的空地上伸展著枝葉,追逐著灑到地面上已經少得可憐的些許陽光。一不留神,腳下一滑,落葉淤泥就會被踩得連聲叫喚,「牽一發而動全身」,于是引起連鎖反應,無意中驚飛林中百鳥,「嘩嘩啦啦」,「嘰嘰喳喳」,大聲地呼朋喚友,夸張地振翅遠遁,倒叫公主們有了談興,一會兒說這只小鳥長得黑不溜秋,太難看;一會兒又說那只小鳥鳥羽紅綠相間,太惹眼,七嘴八舌,似劉姥姥進大觀園------見啥都稀奇。正議論的熱鬧,那邊二公主又一驚一乍喊起來︰「這里有只猴子,正趴在樹干上,紋絲不動,瞪著我們示威呢!」
姐妹們听說有猴子可看,樂不可支,「呼啦」一聲圍過去,到了跟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愣住了。那是一棵高大的櫟樹,樹干已明顯腐朽,但在樹干上確實貼個毛茸茸的物件,有真正的猴頭般大小,淺黃色,體圓而厚,遠處一望,與金絲猴頭並無二致;近處一看,又像刺蝟,卻又有幾分形似蘑菇。
紀漢走過來,上下仔細端詳了一遍,說︰「二姑娘有些眼力,它形象確與猴頭相近,實質上是不折不扣的蘑菇,世稱‘猴頭蘑’,名列海內四大名菜之首,有‘山珍猴頭,海味燕窩’之譽,營養價值極高。中午我用它做一道‘黃 猴頭蘑香湯’,給五位姑娘補補身子。」
二公主見紀漢這麼說,便不由分說地走向前去,小心翼翼地將猴頭蘑從樹干上摘了下來,用手帕包好。紀漢又說;「大家在周圍走一遍,這猴頭蘑是對生的,五步開外,一定能找得到第二個!」
公主們听了,「嘖嘖」稱奇,便東西南北分散開找尋,沒走幾步,五公主便喊起來︰「我找見了,好好可愛的小猴頭啊!」大家循聲望去,果見那第二個猴頭蘑也長在一棵櫟樹的樹干上,「臉盤」略小,大約六步開外,與第一個猴頭蘑深情凝視。
五公主柔聲道︰「它們是夫妻呢,好可憐,一輩子雖然心心相映,卻不能纏綿廝守,終究不是個圓滿的結局。二姐,咱姐妹給它倆造個家吧,讓它倆了卻相思之苦,成就美滿姻緣!」
二公主默默地點點頭,于是五位公主立即動手,依靠樹根,用石子、樹枝建成了一間微型房屋,有門有院。二公主用心愛的手帕為床,將兩個猴頭蘑並排放在上面,輕輕掩上房門。五公主意猶未盡,又折來一些草葉,厚厚苫在房頂,說這樣的房屋冬暖夏涼,遮風擋雨。
紀漢頗為感動,贊道︰「五位姑娘宅心仁厚,好人一定有好報!」
在樹林中穿行,前後左右地貌大同小異,根本沒有現成的道路可以通行,若想在這樣的環境中實現心中目標,只有將困難置之度外,橫下一條心,咬緊牙關,把探索看做一種樂趣。
紀漢不厭其煩地向公主們介紹著周圍的樹木名稱,好事不做則已,要做不妨全面些,即使達不到盡善盡美,也不能勞而無功,大伯哥背弟媳婦過河------出力找罵。這是核桃楸,那是水曲柳,左邊這棵是紫椴,右邊這棵是色木,遠處那棵小葉的,叫榆樹。紀漢說的口若懸河,吐沫星子四濺,津津有味,公主們卻听得一頭霧水,怎麼看這些樹都是一個母親生養的兒女,雖然在大結構上可以觀察到顯著的差異,但在細節上還是有著許許多多的共同點,這就如同「龍生九子,九子不同」一般簡單。紀漢哭笑不得,知識貧乏,口拙舌笨,又不能從植物學的研究成果上科學闡述樹木的種類和生長規律,只好點到為止,由著公主們插諢打科。正你一句我一句,鬧得不可開交,三公主喊起來︰「紀大哥,你來看,這是什麼蘑菇,像小黃扇子?」
紀漢見喊,三步並作兩步,見三公主眼前是一棵老樺樹,樺樹腐朽的根基部,覆瓦狀叢生有一團蘑菇,幼芽為深褐色,中者為淡灰色,成者為黃褐色,肉質肥厚,柄極短而偏生,睫部有白色茸毛,就說︰「這是元蘑,也稱冬蘑,可炒、可爆、可燒、可扒、可炖湯,色澤明快,味道鮮美,口感滑膩。」這邊說著,那邊四公主又喊起來︰「紀大哥,你來看,這是不是你說的蘑菇圈?」紀漢應了一聲,拔腳趕了過去,見那地方是一片「榛材棵子」,四公主正貓著腰,扒拉著灌木枝,找尋著什麼。紀漢跑過來,低頭一看,明白了,就見「榛材棵子」里,密密匝匝,叢生有無數傘狀蘑菇,大部分呈現出淡土黃色,少部分呈現棕褐色,蓋頂中部依稀可見平狀的小鱗片,蓋的邊緣有放射狀排列的條紋,菌柄細長,圓柱形,睫部稍粗,柄多彎,高寸許,有縱條紋,就解釋說︰「這是榛蘑,用它炖小雞,可是本地千百年來膾炙人口的一道招牌菜,各方人士百吃不厭。」如此邊介紹邊采摘,現學現賣,不大的功夫,公主們又陸陸續續認識了生長在林間的榆黃蘑、「松樹傘」、灰蘑、小黃蘑等,也認識了幾種纏繞于樹干間藤蔓類植物,如五味子藤、山葡萄藤、軟棗子藤,並沿路摘取了一些山梨、李子、山里紅、糖丁子、榛子、栗子等山珍野果。大家樂不可支,邊走邊吃,也不覺得肚餓,也不覺得乏累,越走越有勁兒,不知不覺已到達了森林邊緣。樹木變得稀疏起來,野草總算得到了機會,瘋狂生長,不舍晝夜,,使這地方幾乎成為了草場。這時夕陽已經快要下山了,林間、草間蟲聲呢喃,此起彼伏,擾人的「瞎眼蠓」組成「神風突擊隊」,自不量力地朝人們的皮膚發起了凶猛的攻擊,紀漢指揮公主們揮動雙手,迅猛出擊,未幾,「瞎眼蠓」大軍被打得落花流水,紛紛粉骨碎身,終至全體覆滅。紀漢笑道︰「就這麼點能為,也敢王八吃個秤砣,鐵了心地和東方巨人為敵。不自量力,淪為人間笑料!」
二公主說︰「這森林真是座寶庫,件件寶貝叫我們嘆為觀止。」
紀漢說︰「這才哪兒到哪兒啊,九牛不及一毛,各種各樣的寶貝還沒有來得及給我們現身說法呢。」話說到這里突然戛然而止,整個人機警地貼到了樹後,一雙眼楮目光炯炯地盯視著前方的草灘。二公主何等聰慧,見狀也不細問,照葫蘆畫瓢,眨眼間,人已躲到了樹後。其他幾個姐妹也是捕風捉影,動作訓練有術,紛紛閃身樹後,也不敢多言,只是探頭探腦,屏住了呼吸,將一雙眼楮的光線全部聚焦到了前方的草灘上,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上下左右跳個不停。
原來在前方的草灘上,十五、六匹似馬非馬,姓格極其溫和的靈獸正在那兒悠閑地吃草,無拘無束地玩鬧,幼獸則依偎在母親身邊、天真可愛地耍嬌,還有一匹靈獸不吃草也不打鬧、只管高昂起頭、一雙眼楮不停歇地東張西望、兩只耳朵警覺地傾听著周圍的風吹草動。細一打量,見那些靈獸果然生得標致,頭部略圓,顏面部略長,鼻端,一雙黑眼楮大而溜圓,眶下腺呈裂縫狀,淚窩明顯,長耳垂立,脖頸光滑,四肢細長,主蹄狹而尖,側蹄小,尾較短,體毛為棕黃色,無絨毛,背脊兩旁和體側下緣瓖嵌著許多排列有序的白色斑點,像梅花。
紀漢說︰「這就是大山中的精靈------梅花鹿,鹿是獸類,偏通人氣,專擅奔騰跳躍之術,以躲避天敵危害;又機警敏捷喜與人類為伍。有采參人離家多年,雖歷經艱難卻始終一無所獲,自覺無顏見家鄉父老,遂想一死了之,這時鹿便會挺身而出,主動把采參人引到一苗老山參前,使他在驚喜之下,堅定早回家鄉與父母妻兒團聚的信心。也有趕山人‘麻達山’了,鹿便會不聲不響,殷勤地在你身邊充任向導,不辭勞苦地引領你走出這茫茫無際的森林。若遇老人貧病交加,無錢求醫,鹿會神奇地不期而至,為老人奉上救命的仙草。」
大家听了,頻頻點頭。忽然四公主像發現了什麼,手指鹿群,喊起來︰「快來看,那只鹿濃眉大眼,鹿角粗壯,多漂亮!」
盡管四公主壓低了聲音,但警覺的鹿群還是準確地捕捉到了空氣中隱隱傳來的危險因素,負責瞭望的那匹鹿首先發出了警報,未等公主們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那鹿群已經神奇般地變換隊形,母鹿在前,小鹿在中間,公鹿殿後,步調一致,平地里卷起一陣狂風,風馳電掣般地向遠方奔騰跳躍而去,其狀聲震四方,勢不可擋。
四公主叫苦不迭︰「糟糕,我的小鹿跑了!」卻見眼前人影一閃,箭一般射向鹿群,未及落地,一條金色繩索自手中拋出。待公主們歡天喜地跑出樹林,見紀漢已經若無其事地吹著口哨,手里攥著繩索,牽馬栓牛一般,將四公主看中的那匹鹿牽了回來,滿臉得意的神情。
四公主高興地跳起來,叫道︰「紀大哥,你太神奇了!」
紀漢說︰「這是一匹頭鹿,抓了它,整個鹿群就要散了。」
公主們回頭一看,可不,鹿群已經停止了奔跑,原地猶疑不決,眼巴巴地望著它們的頭領,絕望地哀鳴著,眼中流露出怨艾的神情。
五公主心下不忍,垂下眼皮,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央求別人︰「大哥大姐們,你們高抬貴手,還我自由吧!森林是我的家,那些母鹿、小鹿是我的家庭成員,因為有了廣闊的森林草灘,才造就了我強壯矯健的身軀;因為有了牽腸掛肚的家庭成員,才使我的責任感與曰俱增。你們限制了我的自由,不讓我回到我的家庭成員中去,不讓我在廣闊的天地中自由馳騁,這將比剝奪我的生命還要殘酷。我們渴望自由勝過生命,渴望奔跑勝過舒適享受,不自由,寧可死!」
四公主撅起了嘴︰「多麼可愛的小鹿啊!送給母親,母親一定會喜不自禁。咱們回去善待它,吃的住的,不知要比這莽荒之地好上幾千倍,養尊處優,錦衣玉食,多好的事兒呀。事實勝于雄辯,到時自知。」紀漢插嘴道︰「四姑娘、五姑娘都是菩薩心腸,我替這匹鹿領情了。不過,放鹿歸山,空手而歸,是對姑娘母親的不仁;剝奪自由,骨肉分離,是對這匹鹿和它的鹿群的不義,不仁不義的事情,別說做,就是看一眼也是深惡痛絕,不共戴天。細想之下,我倒有個折中的法子,既能放鹿歸山,又能讓鹿為姑娘的母親留下壽禮,兩全其美。」
四公主急道︰「紀大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賣關子?你是地主,神通廣大,只要是好主意,我們都听你的!」
紀漢說︰「實際上鹿的全身是一個寶藏,鹿心、鹿血、鹿鞭、鹿胎,對強身壯陽、補心保胎均有奇效,鹿肉是人體的上好補品,鹿皮可制衣、制鞋,助人抵御風寒,防病護體,但最珍貴的要算是鹿茸了。」「什麼事鹿茸?」四公主打破沙鍋(紋)問到底。
紀漢手指鹿角,邊比劃邊講解︰「這匹鹿頭上的雙角看似雄偉,但實際上只是春天萌發的新角,新角質地松脆,外面蒙著一層紅棕色的天鵝絨狀的皮,外皮平滑,上部毛密柔順,布有紅黃色絨毛,皮下密布有血管,這便是鹿茸。你們來瞧,這匹鹿的鹿茸主干上生有一個側枝,頂部又生有一側枝,茸干粗壯,俗稱‘三杈茸’,為茸中極品,鹿茸自古便是‘補精髓、壯腎陽、健筋骨’的天賜神物,若將它作為壽禮獻給你母親,老人家欣慰之余,不一定有多歡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