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市長,我代表五十萬孝儀人民,再敬您一杯,感謝您百忙之中到孝儀視察!您的支持和鼓勵,是我們做好孝儀各項工作的基本保證!」楓葉路小商品市場火起的時候,杜子雁副市長正在孝儀縣幾大家領導的陪同下,桄籌交錯,孝儀縣委書記林宏達端起一杯酒,顫顫悠悠地站起來,滿臉堆笑地說。♀
「好!好啦,我就喝這一杯,大家請隨意!」杜子雁微微皺了下眉頭,當作滿縣干部的面,不能不給林宏達這個面子,只得端起酒杯喝干了這杯酒。因為從武傳縣過來時,在越界迎接自己的問題上,給他們掉了臉子,晚上開餐時,面對縣里的熱情提議,杜子雁不可能再扮包公,同意少喝點酒;否則,如果因此而在下面干部心目中落下一個不近人情、不可理喻的糟糕印象,讓他們覺得自己專門是挑剌而來,那就不但有違本意,反而得不償失了!
「好!好!謝謝市長!」林宏達一仰頭,偌大一杯酒,一起倒進了嘴里,一幅受寵若驚的樣子,幾桌陪客一起鼓掌,與其說是在巴結杜副市長,不如說是在討好林書記,畢竟縣官不如現管。杜子雁並不在乎這些,只要有投票權的兩位黨政主官靠攏自己就好,放下酒杯,笑容滿面地看著這一切,卻發現自己的秘書錢博捏著手機離開了座位,走到門口,又停下,看了自己幾眼,似乎有急事的樣子。
「我去趟洗手間!」杜子雁心里一動,微微側過頭,對著孝儀縣長吳珂輕輕說了一句,吳珂趕緊說好,又站起來,要帶路的樣子,杜子雁親切地一笑,在他肩膀上很隨意按一按︰「我自己去就行!」吳珂滿面堆笑的站立著,一直目送杜市長走出門口。
「怎麼回事啊?」杜子雁對隨即跟進來的錢博說。
「剛才。金英澤打來電話,說楓葉路小商品市場發生了特大火災!」錢博小心翼翼地說。
「什麼?你說什麼?」杜子雁顧不得一手的水珠,驚恐地回轉身,「什麼時候的事?嚴重麼?家里誰在負責?」
「大約二十分鐘前發生的,很嚴重,風很大,易燃易爆物品太多,又因為市場里堆滿了貨物,堵塞了消防通道,一時間消防車難以靠攏。昌林市長在家。已經趕到了現場!」錢博了解得很詳細。說得也很客觀,「金英澤好象很慌張,在電話里語無倫次。」杜子雁黑著臉,似乎很惱火。
「嘀——嘀——」錢博的手機又響了兩聲。他趕緊揭開,看一眼號碼︰「是金老板!」
「哼!他怎麼緊打電話?」杜子雁惱歸惱,還是伸出手接過︰「是我!」
「老——老杜,不——不好了!」金英澤果然亂了方寸,慌里慌張,似乎能看得到他小心謹慎又膽戰心驚的樣子,「我——我在公用電話亭打的。」似乎是怕杜子雁訓斥他,首先解釋說。
「嗯——」情急之下,杜子雁竟然也忘記掃一眼來電顯示。听到金英澤的解釋,果然安穩了許多︰「我說老金,你慌什麼?不就是失火了麼?又不是你放的火,緊張什麼?再說,如果工程和設計有缺陷。那也是具體負責人的事,你不過就是失察而已。♀」
「對!對!對!還是你高明!」電話那頭,金英澤果然利落了許多,幾句話點醒了他。
「老金,不管怎麼說,你們是承建商,工程峻工不到一年,就發生這樣大的火災,具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你一定要控制好責任人,把事情就清楚,一定要還廣大商戶一個公道!」杜子雁嚴厲地說,說到「把事情說清楚」那一句,特別提高了語氣,「那就這樣!我馬上回市里,沒有特別緊急的事,不要給我打電話,有事我會聯系你!」那邊金英澤趕緊唯唯諾諾,全然沒有往日的高調。
「你通知司機,等一會我們直接回市里!」杜子雁把手機還給錢博,回到座位上,依然談笑風生,坐了一會,借口市里有事,謝絕了林宏達和吳珂的極力拘留,出了餐廳直接坐車往市里趕。
「先去林杏園。」一路上,杜子雁一直微閉著眼,靠在椅背上打盹,到了市里,無需錢博提醒,先自己醒了,又自言自語地說︰「好久沒有看望蘇老了,抽空去看看他老人家。」錢博不說話,只是微微一笑。杜副市長口中所說的蘇老,既是他的領路人,更是他的伯樂,幾十年來,看著杜子雁一步步從一個小秘書,成長為權傾一方的副市長。蘇老為人樸吶,耿直敢言,又肯提攜部下,現在江北省好多位高權重的領導,都是在他的培養下成長的,因此雖然他已經離休多年,但仍然在江北政治生活中,有著十分強大的影響力。
「你們在車上等一下,我坐一會兒就回來。」杜子雁從隨手攜帶的皮包里拿出一幅字,這是請江北省知名書法家題寫的一幅小軸,錄的是唐朝人韋應物的《滁州西澗》︰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筆力遒勁,張合有度,結體連綿,如同行雲流水。蘇老離休後沒有別的愛好,常常揮毫寫幾張橫幅小軸,也不象別的書法愛好者一樣,專好古跡。這樣的現代書法家的墨寶,也值不了幾個錢,純粹是圖個喜歡罷了,因此杜子雁也從不回避錢博和司機。
「周阿姨,蘇老身體還好吧?」敲開門,杜子雁笑容可掬地對迎在門口的老太太問候。
「好!好!天天揮毫潑墨,忙得不亦樂乎。」老太太笑呵呵地把杜子雁讓進門,杜子雁換了拖鞋,熟門熟路地來到書房,一個虎背熊腰、濃眉大眼的七旬老人正高捋著袖子,手握毛筆,在潔白的宣紙上運筆如飛。
「蘇老!」杜子雁手里拿著那幅小軸,站在書桌邊,笑容可掬地喊一聲。
「啊?」蘇老一回頭,看見杜子雁,微微一笑,極親切地說︰「是小杜啊!」放下手中的毛筆,笑呵呵地說︰「又給我帶來了什麼好東西?」
「呵呵,算不上什麼好東西,只是周林題寫的一首小詩,不知道您老喜歡不喜歡?」杜子雁不敢故弄玄虛,趕緊展開。
「啊?」蘇老一見之下,雙眼放光,連連稱贊︰「好字!好詩!意蘊深長,字也有靈性!」
「您老喜歡就好,我一路上還忐忑不安呢,怕不能入您老的法眼。」杜子雁雙手捧上,笑嘻嘻地說,好象輕松了一大截。
「哈哈!」蘇老爽朗地放聲大笑,又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己從前的秘書一眼︰「你又踫到什麼難事了吧?說說看,什麼事?」
「也沒有什麼大事!」杜子雁微微一笑,把自己如何成為江城市建設指揮部的副指揮長、市里如何決策改造老舊城區、如何招投標以及楓葉路小商品市場峻工不到一年又發生大火的事,簡明扼要地介紹了一遍,最後小心翼翼地說︰「我擔心,在這換屆選舉的當口,別有用心的人,會利用這件事,當做打擊別人的武器,興風作浪。」
「嗯——」蘇老稍稍低下頭,銳利的眼光從眼鏡片里射過來,仔細地看了杜子雁一眼,好半天才說︰「我問你︰在這件事情上,你干淨不干淨?」杜子雁稍稍楞怔了半秒,立即斬釘截鐵地說︰「蘇老放心,在發標和投標過程中,我決沒有接受任何人一分錢,也沒有為任何單位和個人牟取利益。」
「嗯!那就行了!」蘇老精光一斂,收回了眼神,「商場失火,一定和承建商偷工減料、不按規定的圖紙施工有關,說不定還有不少人得到了大量好處,否則不會以次充好來降低成本。」蘇老微微一笑︰「既然你沒行賄受賄,你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相反,這卻是別人身上的一顆大炸彈。」杜子雁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馬上連連稱贊,又聊了幾句,便宜告辭出門。
「回市政府!」坐到車上,杜子雁似乎又找回了自信,微閉了雙眼,靠在椅子背上,認真思考︰很顯然,金英澤那樣心慌意亂,一定心中有鬼!不管他給了別人多少好處,自己在楓葉路小商品市場的招投標問題上,確實沒有拿他的好處,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杜子雁知道,盯著這塊地皮的,不知道會有多少雙眼楮!雖然以前,自己和金英澤走得很近,也有一些經濟上的往來,但只要不把楓葉路改造的問題上暴露出來,相信是可以撐過去的,況且,先前在電話里,自己也給了他足夠的暗示,如果他足夠聰明,就會懂得丟卒保車!但無論如何,和金英澤的關系,還有這樣重大的火災,都是一顆足夠炸掉一疊官帽的大炸彈,唯一安全的辦法,就是一腳踢開,讓它去炸別人!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