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七卷大煉鋼鐵]
第4節第六十節小得收鐵
十幾天後,張莊煉出了河西公社的第一爐鐵。放鐵水的那天,除公社的全體干部和各村的代表外,縣大躍進指揮部還來了兩個干部參加。在鑼鼓、鞭炮的轟鳴聲中,全義捅開了放鐵口,鮮紅的鐵水流出來,一會就凝結成了鐵疙瘩。
當天晚上,公社指揮部召開大會,給長山披紅帶花。縣里的廣播喇叭也表揚了張莊。
兩三天後,其他村的平爐也煉出了鐵疙瘩。
各村煉出的疙瘩鐵擺成了一片。那天,公社技術員陪著一個老頭來視察,那老頭用放大鏡仔細看了一會兒,生氣地說︰「這也能叫個鐵!」倔倔地背著手走了。下午,技術員來到工地,召集各村負責人開會,說是各村鐵的質量都不過關,要求提高質量,實在不行,就收廢舊鐵器來煉。
各村都派人回去收鐵了,公社指揮部見張莊沒動靜,就派人一天幾趟價催,長山頂不住,就召集幾個組長商量辦法。
全義說︰「上頭讓收鐵,咱就派人回去收,真要收不下,他能把咱咋?」
長山說︰「咱村的家底咱誰不清楚,鐵貨擱誰家也是個稀罕物。咱從哪里能弄下廢舊鐵器?」
假妮說︰「日本人那幾年就搜過,把家里做飯的鍋、舀飯的勺、門上的關子、抽屜上把手都卸走了。要實在弄不下,就得這樣弄。」
小得說︰「咱派人先打听打听,人家村里咋弄咱也咋弄。」
全義說︰「恁這焉巴人倒是有老主意,還就得這樣子干。」
幾個人都贊成小得的意見,就形成了決議。
長山說︰「咱就這樣定,小得領三個人趕三輛車回村,先看看鄰坊村子咋弄的,完了咱也咋弄。要能收下鐵,就拉到山上來。順便再捎點糧食、蔬菜啥的上來。」
這里定下來,小得就帶人趕車回村了。村里的食堂還在維持著。留在村里的老弱婦幼都盼望著山上的消息,小得們回村,村里人象迎接凱旋的英雄一樣迎接他們。從食堂里吃了飯,回到家里,小得跟白鮮說明回來的意思,白鮮已經知道了鄰坊村里收鐵的事,具體咋弄的也不太清楚,總覺得有點為難。
第二天,幾個人分頭到各村打听消息,傍黑時都回來了。有的說,人家村里開了大會,讓社員自願交鐵,一家五斤或十斤。有的人家把吃飯鍋都交了,反正現在吃食堂,自家的鍋也用不著;有的人家把杴頭、鋤頭、門板上鐵釘,箱子上合頁啥的卸下來都交了。另一個村里人都不好好交,村里就組織幾個人挨家挨戶搜,把有些人家的通火棍和小煤杴都搜出來了。有的村里已經拉到山上去了。
小得覺得收鐵的事不能再耽擱,就湊晚上吃飯時候給大家說了,大家已經知道了鄰坊村子收鐵的事情,知道抗也抗不過去,也沒人啃聲。
第二天吃早飯時間,還真有人交來了廢鐵,東家一只桶箍,西家一口破鍋,湊起來也裝了一車多。小得心里稍微輕松了一些。
蹲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人們邊吃邊拉呱,有人說笑話︰鄰坊馬村,先前干部吆喝叫交鐵,有幾家人不好好交。那干部就動了心計,趁學堂里學生集中上操,就到學生隊前表揚交鐵多的人家孩子,結果放學後孩子們都回家搜揀,比著看誰交得多,那幾家不想交的人家纏不過自家孩子,只得湊夠數讓孩子交了。說者無心,听者有意。小得把這事記在心里,中午也悄悄到學堂里走了一遭,晚上吃飯的時候,孩子們就從自己家搜揀來很多鐵,三輛車也就裝滿了。
晚上,白鮮到長山家,告訴桃花和老秋兩口,自家準備搭拉鐵的車到山上去一趟,看看煉鐵的情況,順便也看看父母。家里木生、水生和全義家胎娃就托桃花招呼幾天。需要給長山捎帶啥東西,她就帶上;拾掇不好明天早晨來拿也行。
桃花當時找了兩件換洗衣裳叫白鮮捎上,又叮囑白鮮,見了長山們,囑咐著點,千萬不敢發楞,干活悠著點。
第二天早晨吃罷飯,小得們趕車要走時,曹寡婦夾了個小包袱,也要坐著車去。小得的車在最後,車上坐了白鮮。對曹寡婦要去的事,小得沒有思想準備,可又礙著人家是自己媒人,對自己有恩,不好意思不拉,心里就有點犯難。曹寡婦見小得猶豫,又兼車上坐了白鮮,就徑直往前走,要上最前面那輛車。
原來從山里回來的幾個人,吃飯閑聊時,透露了小閨女和小黑子戀愛的事。當時誰也沒在意,小得還給白鮮說過,恁家兄弟和小閨女好上了,咱將來還要和曹寡婦攀親呢。白鮮心里早就有過這想法,也看見過那倆孩子的苗頭,也沒往心里擱。
話傳到曹寡婦耳朵里,她一百個不願意。當時白掌櫃倒提媒要把白鮮往張莊嫁,她就很看不起。白鮮要嫁長山的事,就是她攪黃了的。後來她把白鮮推給小得,白掌櫃竟然同意,她更是瞧不上。尋思那白虎店不定是個多荒涼的地界呢,要不那白掌櫃也不能死乞白賴地要把閨女往張莊嫁。後來白家幾次下來,她覺得白掌櫃一家人也齊整,家境也不錯,就更不理解白掌櫃的做法。木生鬧滿月時,白家又壓了曹家坡自己娘家的點,她心里更是記恨。這回听說白鮮娘和她那黑兒子惦記上了自家閨女,還弄到她家去住了,就猜想那老妖婆子是不是知道了當初俺攪黃她閨女婚姻的事,要把俺閨女弄到她家里,算是報復俺呢。越想越怕,尋思了一夜,也沒睡好。早晨起來一開門,門口老槐樹上一只黑老鴉又哇哇地叫了幾聲,實在不吉利,她生氣地揀了個土塊疙瘩,硬是把黑老鴉嚇跑了。當時,她就打定主意,立馬上山,把小閨女弄回來,說啥也不能中了那山貓的計。
她跑到最前面,要上那輛車,趕車的說︰「嬸子,恁一把年紀了,這路又遠,翻山越嶺的,恁就甭去了,有啥東西俺給恁捎上。小閨女在那里好著呢,恁看不看都一樣。」
曹寡婦說︰「恁甭糊弄俺,俺知道小閨女子不干好事。人家都是往山下走,俺這閨女吃了憨憨藥了,要找個山貓。就是叫狼拉狗啃,也不能遂了她的意。俺這就是要把她弄回來。」
白鮮沒听見曹寡婦這番話,出于一片好心,跑到前面說︰「嬸子,山里路太遠,路上又不好走,恁年紀大,怕是吃不消。恁要想小閨女,俺這回去了把她帶回來,恁看行啵?」
曹寡婦正往車上爬,瞅了白鮮一眼,從鼻子里哼了一聲︰「黃鼠狼子給雞拜年呢,俺還不知道恁是啥心思!」
白鮮吃了這一句嗆,也不知道曹寡婦是啥意思。料想擋是恐怕擋不住,就由她去。到後邊跟小得說︰「老婆子扭骨頭,說不進去,想去就由她去。咱動身吧。」
小得招呼前面一聲,就趕動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