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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赫如公主,是整個伊舍最受寵愛的公主,也是赫哲王子唯一敬重的姐姐。據說她不僅有著絕世的美貌,還行事果斷,為人極其地聰明,曾經幫助王子打贏過不少勝仗。只是兩年前不知怎麼突然患了重病,直到現在才痊愈。我來這已經一個多月,從未見過她,蠻人也不經常提起。

總之這是個不知深淺的神秘人物,而我莫名其妙就被調去她身邊,王子又不說明原因,不禁擔心起來,是否被他們設計進了什麼大圈套之類的。

第二日,我收拾好東西準備去參見赫如公主,誰料被一個咄咄逼人的侍女攔在了帳外。

「你就是被王子看中的阿月?長得也不怎麼樣嘛。」

這侍女長得明眸皓齒,面若桃花,看上去很是嬌俏,年紀應在十六左右,正是碧玉年華。她穿著和我一樣,是粉紫相間的左衽細絨瓖邊兒皮毛褂子,梳著細細的發辮,頭上別著一朵小巧的絨花,確是普通的侍女裝扮。

我雖听了她的話有些不舒服,但想著初來乍到,便和氣地說,「你是不是誤會我什麼了?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听不懂?」她不屑地瞪我一眼,「少在我面前裝糊涂!那麼多人都看見了,王子一回來就迫不及待地抱著你進了帳子!還說什麼你是月亮,哼,在整個伊舍,只有我們公主才配稱為月亮!你算什麼東西?卑賤的中原奴隸!」

她說話越發尖酸刻薄,我有些不忿。那天王子一事過于招搖,我確實百口莫辯,只是她如此介懷,對我有這麼明顯的敵意,莫不是因為喜歡王子?我實不想與她過多糾纏,便冷冷回敬道,「我再怎麼卑賤也和你一樣是公主的侍女,你並沒有比我高貴到哪里去,王子要是對我好一點,那也是我自己有本事,你要是有本事,你也可以爭取。不過就憑你一個小小的侍女,也敢反駁王子的話?」

最近真是越發牙尖嘴利了……她听了我的話氣得簡直要跳起來,「你找死麼?可知我是誰!」

我的眼皮跳了一下,從前是不愛與人爭辯,現在是三番五次說話不經大腦,要是得罪了什麼厲害人物就完了……「那你是?」

「哼,」她甚是得意,無比驕傲地對我說,「我可是阿壁將軍的親妹妹阿珠,公主身邊最得力的親信。」

我微微皺眉,原來她是阿壁的親妹妹啊……阿壁這個人性格沉穩,做事可靠,長得雖不如赫哲王子,但也是五官端正,氣宇軒昂,怎麼他妹妹和他差這麼多……不過這阿珠恐怕正是仗著有公主撐腰才會如此囂張,看來以後我的日子不好過了。

我一陣心煩,「你是誰的妹妹誰的親信與我何干?我是來給公主做事的,又不是來打听你的。話不投機半句多,我要進去參見公主了。」

她驚得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我繞過她,進了公主的大帳,氣得在外面叫罵,「你這個小賤奴!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

我充耳不聞,一步一步走得謹慎,這大帳里的擺設並未與王子的有什麼不同,只是空氣里彌漫著濃烈又刺鼻的藥味。站定後我也不敢抬頭去看,只是低頭望著自己的腳。

「你就是王子身邊的阿月?」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來。

「是。」我老實答道。

「抬起頭來我看看。」我溫馴地照做,只是視線仍然停留在腳邊鋪了羊毛毯子的地上。

「你為何不看我?」

「阿月不敢冒犯赫如公主。」

「我現在命令你看我。」她的聲音一直淡淡的,听不出來任何情緒。

我只好緩緩移回視線,與她的目光對了一下。她此刻正懶懶地斜靠在白狐椅上,身著無暇的玉貂左衽瓖邊兒絨衣,梳著漂亮的發辮,琥珀珠串成的冠飾一直搭到額前。

赫如公主果然長得精致,眉目如畫,雙瞳剪水,由于大病初愈,臉色還帶著些許病態的蒼白,更顯肌膚勝雪。不過她的美卻與這清冷的感覺恰恰相反,她的美是明艷動人的,像夜空絢爛的煙火讓人念念不忘,當真可傾國傾城。最讓人注目的,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天生戾氣,與赫哲王子如出一轍。

我忽然想起以前弟弟背的詩,有女妖且麗,裴回湘水湄。大抵就是如此吧。

「你在想什麼?」

我回過神來,忙說,「沒……沒什麼,是公主長得太好看了。」

她並不因為我的奉承而有任何情緒,倒輕輕地嘆起來,就好像她案前的小暖爐里燃著的藥,在空氣里軟軟地蒸騰,「你知不知道,人的眼楮有時候會迷惑人的心。」

「尤其是中原人的心思最為百轉千回,教我猜不透。有時候,你看著他的眼楮,以為是一個樣子,實則他心里想的卻是另外一個樣子。是不是很惡毒?」煙氣打了個轉就淺淺地彌散了,像她飄渺的話語捉模不定。

我不知道公主口中的「他」是誰,或許只是隨意打的比方,想了想回答道,「確實惡毒。不過……能夠被這種惡毒迷惑的原因,可能就是因為在乎吧,不在乎就不會相信了。」

她高深莫測地笑了笑,「你說得沒錯,被迷惑也是自食其果。」旋即話鋒一轉,「听說你是被玉訣驅逐出來的?是什麼原因?」

我被她突然一問,有些反應不過來。上次的話都是我鬼扯給王子听的,快記不住了。「阿月……阿月也不知情。都是爹娘說的,想是陳年往事不願再提起。」

「你即是玉訣人,為何又與那唐靖恩做了兄妹?」她緊接著問我。

「公主明察,那唐靖恩已與阿月再無任何關系。」我跪下來,極其誠懇地說,「昔日阿月在老囚不識規矩,才與他相交,如今阿月得伊舍庇佑,那人不知好歹,所以阿月已將作為信物的玉印還給了他,從此心無旁騖地為公主做事。」我苦笑自己委曲求全到了這般不要臉皮的地步,唐靖恩听到肯定會很生氣吧,不對……他與我恩斷義絕,根本不會在意我說什麼了。

「如此甚好,識時務者為俊杰,你起來吧。」赫如公主似滿意地看著我,眼眸里有種「任你巧舌如簧我全都看破」的意味。「雖然你身份不明,但小小年紀已有這番見解,實屬可貴。難怪王子喜愛你,要收了你做姬妾。」

我聞言嚇了一跳,王子要收了我做姬妾?我這才恍然大悟,難怪赫哲王子好端端地要把我調給公主,想是公主對我不放心,所以剛才句句都話里藏刀地試探我,也難怪那個阿珠對我恨得牙癢癢了。

「這些時日你就在我帳下做事,若做得好,我就準許王子收了你。現在沒什麼事了,你退下吧。」她對我擺擺手。

我心驚膽顫地轉身準備退下。

「等等。」只見她用手隨意撥弄著暖爐里半熄了的藥塊,對我絢爛一笑,「你這樣的年紀,單純無知就是最好的利器,何必逼著自己左右逢源呢?我們伊舍人,都敢愛敢恨,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學中原人那套口是心非的路數。」

我感覺自己的額頭已經蒙上了一層密密的汗,低頭恭順道,「阿月知道了。」

待我退出帳外,只覺後脊骨一陣發冷,這個赫如公主果然深不可測,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看破又不說破,比王子更難對付。想到這個王子就惱火,竟然要收了我做姬妾,無疑是在對我現在的處境雪上加霜。

正想著,突然「嘩」地一聲一盆冷水從頭淋下,我被刺骨的寒意給激得差點站不住腳,忙哆嗦著擦擦眼楮,只見阿珠正面帶挑釁地看著我。

「你干嘛!」本就心煩意亂的我有些按耐不住。

「怎麼?長脾氣了呀?」她滿是輕蔑地對我說,「以後可有的是苦要吃,你要想在這里做事,就得忍。」說完還趾高氣揚地撞了我一下,從我身旁款款而過。

我滿是委屈,又忍不住地紅了眼眶,這個時候我是那麼地討厭自己,討厭自己任人欺辱,討厭自己只會哭,討厭自己沒有別人的幫助就什麼都做不了。我終于體會到一個奴隸是何等的卑微和身不由己了……

往後幾日我都在公主的帳下小心做事,公主交待給我的也就是收拾東西,打掃帳子這類的瑣事,從不讓我接觸藥和吃食。而深受公主信賴的阿珠卻每天不斷地給我找麻煩,不是拿各種活讓我干,就是偷偷倒掉我的飯,趕我在帳外守夜不準睡覺,而我都盡數忍下來了。

我告訴自己,現在唯一要學會的就是等,就是忍,我突然有些明白那個人的心境了。

「听說阿珠最近總是刁難你?」一個渾厚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正彎腰清理帳前積雪的我回頭一看,竟是久違的阿壁。

「我……」我又開始支吾起來,不知道怎麼回答。

「她就是那性子,從小愛跟著赫哲王子,如今王子對你鐘情,所以才……」他看了看我,「要是再有什麼妨礙,就對我說吧。」

我搖搖頭,阿珠畢竟是他的親妹妹,我要是向阿壁告狀,她肯定更加恨我。況且我和阿珠都是公主的侍女,他一個外臣也不好插手,在這種時候他還能對我如此上心,我實在有些感動。

他輕輕嘆了口氣,拍拍我的肩膀,「再多忍耐些時日,赫哲王子會把你要回去的。」

我眼楮有些濕潤,這就是為奴的命運。主人記著的時候,怎麼胡鬧都可以,主人丟棄的時候,被怎麼踐踏都不為過。

「你怎麼來這了?」我低聲問他。

「我正帶領隊伍操練呢,路過這里就來看看,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你自己注意。」

「你快回去吧,我沒事。」許是天冷,許是想哭,我的鼻音驀地有些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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