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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案幾茶涼,筆下的墨跡未干,伴隨著沙漏的聲音,筆鋒流暢而隨意,只是片刻,一幅高山流水圖已成。

鳳琰終于從書案上抬起頭來,望著外面已經漆黑的夜色,徑自站立,冷風拂面,他才有些回過神來。

北唐瑾已經回大都,北唐洵被封為了兵部尚書,父皇的意圖已經非常明顯了,他是想要借著北唐家的力量來輔佐大皇子,只可惜,父皇未必了解北唐洵此人,如此做,恐怕北唐洵未必明白他的意思吧,這樣一來,北唐洵難免有不甘之意,而他就要利用北唐洵這一點。

父皇,您寵愛的只有皇後,您最疼愛的兒子是大皇子鳳英,即便是鳳英膽小怕事,不堪為帝,您也要費盡心思輔佐他上位。我也是您的兒子,可是,在您的眼中,只有鳳英一人才是您的兒子,我們是什麼?只是您遺落在牆角的石子罷了!您根本不屑看一眼,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心軟,顧慮父子親情呢?皇室沒有親情,沒有愛,只有無休止的勾心斗角!

想到此處,鳳琰俊美耀眼的臉上殘忍得笑了起來,是啊,既然無人愛他,那麼只有他愛他自己了!

這個時候,一名黑衣人匆忙而來,跪在鳳琰的面前,等待鳳琰的問話。

「北唐府近日如何?」鳳琰的聲音依舊沉穩而平靜,無波無瀾,跟方才倏然動情傷懷的他,完全判若兩人。

「明日一早,據說要去破塵庵上香祈福。」黑衣男子直接說了中心。

「破塵庵?」鳳琰挑眉,這倒是個好機會。

「北唐瑾近日都做了什麼?」這是他更為關心的,這個女子畢竟是他的一枚極為關鍵的棋子。

「三日前因為晚歸而且並沒有提前向嫡母通稟而被罰,抄寫《心經》。此時應當還在抄寫《心經》吧,已經三天兩夜沒有合眼。」黑衣男子的聲音平靜,他並不覺得這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不過是一個邊關不懂規矩的女子被罰罷了。

然而,鳳琰聞言,卻是眉心一跳,他敏銳得捕捉到了這件事的蹊蹺之處。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暗中觀察著北唐家的一舉一動,而且對北唐家的每個人都仔細研究過。

北唐家的老太君赫連氏是一個極為刻薄的老太太,就從自己的孫女摔壞了她的一只茶杯就令其在祠堂罰跪,就能看出。

摔壞茶杯可不是什麼大事,若是慈愛的祖母,並不會追究此事,然而,赫連氏居然抓住此事不放,還是斥責自己的孫女沒有學好規矩,沒有大家閨秀應有的端莊舒雅雲雲,恐怕這是最刻薄的祖母了。

而北唐瑾晚歸,而且沒有提前向嫡母稟報,這可真是壞了規矩了,再加上王夫人的煽風點火,恐怕從北唐瑾晚歸這件事就能影射出無數北唐瑾不守規矩的事情,不僅僅如此,以赫連氏的刻薄,應當數落北唐瑾大不孝,並令其跪祠堂,抄《女戒》才是最合理的。

然而,北唐瑾只是被罰抄了《心經》這是什麼懲罰?倒是有趣!但是,不管這是什麼懲罰,總歸跟大不孝,不懂規矩等根本就不沾邊!可是,北唐瑾是如何做到的呢?怎麼說服那麼刻薄的祖母的呢?

「可知北唐瑾為何只被罰了抄寫《心經》麼?」他的確是需要再詳細了解一下北唐瑾,她恐怕不是像她表面那樣吧……居然能讓刻薄的赫連氏改變初衷!

「當日之事放生在靜心齋,因此,並不知道具體緣由。」黑衣男子平靜得說道。靜心齋守衛森嚴,根本就混不進去。

鳳琰知道赫連氏疑心病重,因此將自己住的地方加強了多重守衛,其實這也並不奇怪,赫連氏也出自國公府,知道如何防備,以免家丑外揚罷了。

鳳琰點點頭,心里想著,不管北唐瑾是如何說服赫連氏,都說明她的確很聰明,即便是犯了錯也能不被罰,這可不是一般的有本事。

不過……

北唐瑾晚歸居然不知道同嫡母提前報備,的確是個不懂規矩的丫頭,看來在邊關的時候並沒有學什麼規矩,因此連這點常識都沒有,若是再宿在外面,那麼不潔之名也坐實了。

「既然他們明日要去破塵庵上香,那麼你去安排吧,這可是一次難得機會,斷不能有任何紕漏。」鳳琰吩咐著,然後擺擺手,目光又回到了漆黑的夜色中。

這一次,他一定要抓住北唐瑾的心,只有這樣,這名女子才能為他所用。

北唐府,听雪閣。

北唐瑾已經擱下了毛筆,緩步走向門外,望著遠處的天空,陷入沉思。

遠處的天空已經染上了一片淡淡的暈紅,她知道,那是因為太陽即將出來,所顯現的光影,極為美麗。

而有一個,他表面上平靜而隱忍,實際上卻是如同太陽一般耀眼的男子,那個人就是她前生所深愛的一名男子,他叫鳳琰,是大夏的四皇子,他談吐文雅有禮,愛你的時候細膩又溫柔,會讓你覺得,你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他真的太會討好人了,將你捧在手心里愛護,讓你覺得,你是他唯一的至寶。

然而……

她在他的眼中終歸是一灘爛泥,因此,他所有的愛,只是謊言,並化作一柄利劍,直插入她的胸口……

想到這里,北唐瑾下意識撫模著自己的胸口,猶自清晰得記得當日的鑽心疼痛,不……不管如何,這一世,一定不能被鳳琰掌控,她要動用所有的力量,和他進行一場殊死搏斗,哪怕是兩敗俱傷……

已經是三日了……這是她回大都的第五日,可是鳳琰依舊沒有任何的行動,這是為何呢?北唐瑾揉了揉眉心,舒緩神經。

鳳琰按兵不動,到底在等待著什麼?

天亮的時候,終于有人前來稟報,那是王元香屋里的一等丫頭,名叫雅晴。

雅晴外面套了一件深紅色的坎肩,坎肩的做工極為精細,一看就是一件上品,光看雅晴的這身穿著,就知道,王元香很是器重此人,吃穿用度都快趕上一位小姐了,應當比北唐府的庶女要強吧。

雅晴極為恭敬得為北唐瑾行禮,然後瞧著為北唐瑾梳妝的秋榮,嘴角滑過一道很淡的諷刺,可是她卻是低著頭的,因此並沒有被人看見,她的聲音十分恭敬,道︰「二小姐,夫人說今日去破塵庵上香,若是您還要抄寫經書的話就不必去了。」

她說的這話頗有深意,听上去是體貼北唐瑾抄寫經書不能出門,免得耽擱了時辰,實際上是,若是北唐府的小姐們都去破塵庵祈福,唯獨她北唐瑾沒有去的話,很容易遭到外人的猜測。

不過,王元香在這個時候去上香,是故意給她添堵麼?不過這個手法也未免太拙劣了吧。

北唐瑾看著恭敬有禮的雅晴,心中冷笑,既然王元香今日要給她添堵,她怎麼好意思不贈送點兒回禮呢?

「你去回稟母親,我今日同去上香。」北唐瑾淡淡的說道。

雅晴的臉上浮現一抹詫異之色,道︰「可是,二小姐,您不用抄寫經書麼?」

北唐瑾道︰「這個你就不必擔憂了,你去回稟母親吧。」

雅晴雖然十分好奇,可是見北唐瑾半分沒有想要透漏的意思,想必是擔心沒有一同上香,被人猜疑吧,就連北唐家的庶女們都跟著去了,更何況北唐家這位如此耀眼的二小姐呢?

雅晴很快退了出去。

北唐瑾穿了一身比較素淨的衣服,頭上戴的是梅花金瓖玉步搖,斜插著一枚梅花金釵,身上穿的是雪錦白袍,袍子的領口以及牽邊的地方均繡著傲然綻放的紅梅花,極為紅艷。

北唐瑾望著自己這一身的裝扮,令秋榮拿好已經寫好的經書,如花的唇瓣,綻開一絲冰冷的笑意,道︰「我們去拜見老太君吧。」

秋榮一下子愣住了,道︰「小姐,老太君不是不喜歡梅花麼?怎麼您……」

北唐瑾卻是神秘一笑道︰「一會兒你便知曉了。」

北唐瑾到了靜心齋的時候,赫連氏已經用完了飯,坐在榻上翻看經書,听見稟報聲後,便放下了經書,將目光移向門外。

只見珠簾被一雙玉手掀開,一名美麗如仙的女子款步而來,她美目顧盼生情,朱唇含笑,面色恭敬,輕輕拜倒在自己的面前,恭敬的聲音中含有一絲的惶恐,道︰「拜見祖母。」

赫連氏看到此處,搖搖頭,北唐瑾過于貌美,過于耀眼,很容易遭人嫉妒和暗害,只是既然已經露面了,總不能打扮成丑八怪,想到此處,赫連氏有些無奈,道︰「起來吧。」

北唐瑾聞言才恭敬得站起身來,卻依舊是低眉順眼。

赫連氏令其坐下,然後問道︰「听聞你母親今日去上香,你可是因此事而來,我知道你的來意,這是第四日了,若是你的經書還沒有抄完,為了北唐家的臉面你也必須要去。經書可以尋他日再抄,臉面丟了可找不回來了。」赫連氏依舊冷冷得教訓著。

然而,北唐瑾並沒有在意赫連氏說了什麼,她在暗自奇怪的是,她這一身的衣裳都是梅花的,赫連氏怎麼一點都沒有反應呢?

事實上,方才赫連氏將所有的目光都放在她的臉上,根本就沒有看她穿了什麼,而赫連氏此時無奈的更是因為她北唐瑾的美貌會招來禍端。

「阿瑾謝祖母提點,阿瑾記下了。」北唐瑾恭敬得說著。

「既然記下了,就退下吧!」赫連氏顯得十分不耐煩的樣子,然而北唐瑾卻道︰「祖母,《心經》一千遍已經抄寫完畢,請祖母過目。」她說完已經從秋榮的手中接過經書,遞給赫連氏。

赫連氏顯然是吃了一驚,道︰「抄完了?這怎麼可能?」

北唐瑾將經書高高舉過頭頂,跪在赫連氏的面前,道︰「請祖母過目。」

裘嬤嬤本是看到北唐瑾身上的梅花,十分擔憂,可是看到赫連氏一點反應都沒有,又放了心,此時又听到北唐瑾居然抄寫完了經書,也是十分震驚,震驚得幾乎忘了此時應當接過北唐瑾手中的經書,遞給老太君過目了。

當北唐瑾提醒第三遍的時候,裘嬤嬤才緩過神來,上前接過經書,然後遞給赫連氏。

赫連氏接過經書,迅速翻看,只見雪白的宣紙上,每一個字都是那樣雋永秀麗,極為美觀,厚厚得一大疊捧在手心,竟感覺似乎有些厚重感。她震驚了半天,終于道︰「听聞你已經是三天三夜沒有合眼,此時去上香,身體可能受得住?」赫連氏的聲音倏然放得慈愛了幾分。

方才北唐瑾進屋的時候,赫連氏可沒有考慮過北唐瑾的身體是否能去上香,而看過她抄寫的經書後卻倏然變了一番模樣,這說明,她抄寫的經書,赫連氏十分滿意,對她有了一分的好感。

北唐瑾恭敬道︰「謝祖母關心,阿瑾身體並無大礙,昔日在邊關打仗,經常如此,阿瑾已經習慣了,請祖母放心讓阿瑾前去上香。」

整日熬夜費盡心神,本是極為辛苦的事情,可是北唐瑾的聲音極為平靜,仿佛是一點都不在意一般。

赫連氏瞧著北唐瑾一臉的恭敬,終于對她有了幾分憐愛之心,這個孩子受得苦太多了!可是,今日是必須去上香的,于是赫連氏狠了狠心道︰「既然如此,那你去吧!」

北唐瑾慢慢起身,頷首道︰「那阿瑾去了。」

赫連氏朝著她點了點頭,目送她,然而,瞧見她袍子上繡著的紅梅後,眼楮倏然睜大,原先刻板冷銳的面容倏然爬上了暗紫色,道︰「等等!你這衣裳!」

裘嬤嬤听到此處,又見赫連氏的臉色大變,呼吸一窒,心道糟糕了,二小姐這一身衣裳刺激了老太君,二小姐今日恐怕又要倒霉了吧!

北唐瑾心中卻是高興的,她本還詫異赫連氏怎麼沒有反應呢?此時听見對方叫住了自己,她嘴角含笑,露出一抹暖意,道︰「這衣裳是母親精心為阿瑾準備的,祖母,阿瑾這身衣裳可有不妥之處?」

赫連氏的臉色極為難看,但到底是壓制住了怒火,冷聲道︰「快去吧!並無不妥之處!」這個丫頭的表現根本就是一無所知,她又怎麼好責怪她呢?

只是,這衣裳竟然是王元香準備的!她就生氣了,因為王元香明明知道紅梅是她的禁忌,還為北唐瑾準備這樣的衣裳,其一是王元香有可能忘了她的這禁忌,其二,就是故意讓北唐瑾穿出來惹她不高興的!

這個王元香!居然不將她這個婆婆不放在眼中,真是氣死她了!

「既然如此,那阿瑾告退了。」北唐瑾明明看到了赫連氏的異樣,可是依舊是視而不見,原因就是赫連氏此時正在氣頭上,她不能上去勸解,更何況,赫連氏並不想她知道緣由,她若是貿然去問,反而遭到厭煩。因此還倒不如裝成沒看見呢!

北唐瑾此次出行,帶了蘇桃等一眾丫頭,將秋榮留在府中。

遠遠地見北唐瑾款步而來,王元香立即迎上前去,笑道︰「你這丫頭,抄了三天三夜的經書,今日還非要同母親前去上香,真是苦了你了!你方才去拜見了你祖母了?」王元香瞧著北唐瑾這一身的打扮,美麗動人,然而,赫連氏可是最不喜歡美人兒,還有就是紅梅的。若是北唐瑾今日拜見了赫連氏,那麼……即便是赫連氏沒有當面質問,也會在心中埋下一根刺的。

北唐瑾自然知道王元香的意思,笑容恭敬得道︰「方才的確是從祖母那里來的,既然要出遠門,自然是要同祖母說一聲的,母親,您說呢?」

並沒有見到北唐瑾臉上有任何的異樣,王元香有些失望,不過又想到,即便是出了什麼事情,以北唐瑾的心思深沉,定也不會掛在臉上,想必是面上好看,心里難受呢!只可惜,她今日早就去拜見老太君了,沒有看到這麼精彩的一出,真是可惜了。

想到這里,王元香的心情頓時好了起來,笑道︰「你近日閉門謝客,還不曾見過你的妹妹們,你瞧,她們正在那邊等著你呢!」

北唐瑾果然順著王元香的手指看去,只見不遠處站著七八個美麗的女子,皆穿著講究,舉止得體,儼然是十分有規矩的大家閨秀。

赫連氏過于苛刻,因此,北唐家的小姐們從小就非常恪守規矩,生怕踏出一步受到祖母的責罰,因此,這些妹妹們是各個的面色拘謹,儀容得體。

北唐瑾嘴角含笑,帶了幾分姐姐的溫柔,走向她的這些妹妹們道︰「天寒地凍,讓妹妹們在此久等,姐姐我深感愧疚。」

北唐茹是嫡女,站在最前邊,她笑容溫雅,道︰「姐姐這是說的哪里話,妹妹等姐姐不是應當,姐姐如此說是見外了呢!」

北唐瑾點點頭,然後看向其他的妹妹們,他們皆是一臉的拘謹,仿佛是十分懼怕她一般,北唐瑾也不在意,她在北唐家最長,年齡最大,又是將軍,他們對她心存忐忑是正常的。

「妹妹們不必拘謹,咱們是一家人,以後多來听雪閣走走,也好在一塊兒解解悶兒。」北唐瑾笑得十分無害,往日如寒冰的面容此時柔和得宛如春風中的桃花盛開。

諸位小姐們本擔心北唐瑾同北唐茹一般跋扈,卻沒想到北唐瑾如此有禮且談吐文雅,令人如沐春風,一下子對北唐瑾產生了一絲好感,和喜歡。

皆上前行禮,恭敬道︰「拜見二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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