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大婚後暫居宮內,因此得以常見十三福晉——兆佳語蓓。那麼溫婉又柔媚的女子,竟不像滿族格格,倒像隱在江南水霧後听雨作畫的佳人。眉目間還帶些新婚的羞澀,言辭談論卻不經意間流露大氣與開闊,我有了伴,胤祥不在時,常去找她閑聊,一來二去,我們倒成了知己。
這日我又去找她,門口太監才要通傳,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躡手躡腳走進屋,她正低著頭繡什麼東西,神情專注,嘴角上揚。我站在她身側,突然拍了她一下,「在做什麼?」語蓓下得跳腳站起來,又忙著藏了手里的東西,嗔道︰「你這丫頭,怎麼走路不帶聲音?嚇我一跳。」
我轉到她身後,「什麼好東西,藏著不給我看。」我倆在屋里東躲西藏、你追我趕,她的手臂高高舉起,可以看出是個未完成的荷包,不禁偷笑︰一定是繡給胤祥的定情信物。正鬧得熱鬧,胤祥一腳跨進屋門,「在干嘛?遠遠就听見你們的聲音,我就想著,再沒別人,一定是你這瘋丫頭又來我這兒瞎鬧騰。」
我撇撇嘴,瞅他一眼,「我又不來找你……」才要說,余光瞄見語蓓上前給胤祥整理衣裳,我搶上一步,奪過那荷包,語蓓急了,轉身來追我,我們繞著胤祥跑來跑去,胤祥被繞得眼花,攔了語蓓,「什麼好東西?咱們讓給這丫頭吧。省得她整天閑著沒事往我這兒跑,趕明兒把你也帶得瘋了。」語蓓急得直跺腳,我嘻嘻停了下來,這才有機會仔細看一眼那荷包——精細的雙飛蝴蝶,于花叢中上下翻飛,雖還沒完成,精致得讓人不忍放下。
突然明白古往今來女性喜愛女紅的道理,一針一線,縫進去的是寸寸相思與情意,寄托了多少憧憬和情思。那雙蝴蝶好象化作小月繡的鴛鴦,公鴛鴦一回首處,多少情意在其中……想起小月,不覺斂了笑,拽過語蓓,將荷包塞到她手里,「我逗你玩呢,知道你繡給心上人的,怎麼會真要了去?!」語蓓偷瞄一眼胤祥,不覺紅了臉。胤祥微一愣,也反應過來,看向自己福晉時深情款款,不用言語,那閃閃而動的眼眸已讓愛人心旌搖蕩、難以自持。
輕嘆一聲,我悄悄退身出屋,這時候世界只有他們二人,我是多余的,下人們也是多余的。
永遠像這樣多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即是你,你即是我……可是沒有永遠,人心善變,悲劇的發生是因為一個人變了,另一個還沒變。有恆古不變的真情嗎?不論歲月如何變遷,不論世事怎樣滄桑,我懷抱住你,就如同懷抱住整個世界——滿足、愉悅、心安、恆久。我不知道,也許誰都不知道,可是即使答復是否定的,我們也不自覺的去追尋、去期望。不敢奢望完美的結果,只想讓過程來得更完整甜蜜。讓我們都做飛蛾,即使撲火也是燃燒的痛與快樂!
再過幾天,鈕鈷 氏要即將進門,我該說什麼?該做什麼?完全迷茫不知所措,胤禛得了空就來翠雨閣,兩人都刻意回避了這個話題,我裝作若無其事,一般也談笑風生,待他走後,淚卻毫無預警的落下。突然想到,如果一定要求一個結局,不如到宮外過閑雲野鶴一般的生活,讓我們如同浮萍,隨緣而聚,隨緣而散,將聚散交由命運。這樣也許更輕松、更幸福……
此時的鈕鈷 氏只是四品典儀官的女兒,身份不高,入府只是個格格,但究竟也是女兒家嫁人,小型的儀式還是有的。一頂小轎,從偏門抬入。那天,胤禛自然沒空再過來,我從早上開始出奇的安靜,春兒有些擔心,卻又看我不哭不鬧,也不知道該勸什麼。我靜靜的吃飯睡覺,到黃昏時,看著太陽西沉,突然心中止不住的恐慌。
那西沉的落日,將紫禁城染成醉人的陀紅色,好象困于牢籠的獸,我慌張得想逃月兌,才一出院門,一頭撞在一個人身上,抬眼,是胤祥。看著我微皺眉,「四哥就怕你胡來,特意讓我過來看著你。」
這時自己反而笑了,「我能有什麼?你該干嘛干嘛去。」
胤祥轉身向跟著的小太監道︰「去,把爺屋里那壇老酒抬到御花園吉照樓,爺在那兒等著,別耽誤了。」那太監領命而去,我正疑惑,他轉身笑道︰「早就說和你喝幾杯,總不得空,今兒既是四哥囑咐了看牢你,正好我們去飲酒,不醉不歸。」
既然看破了,何必枉悲傷?徒留空悲切。人終究得對自己好才行,幸福也許是別人給的,但自己不去體驗也難發現。我拉住胤祥,嫣然道︰「這可是你說的,今兒正好嘗嘗我們一代俠王的珍藏老酒。」
胤祥奇道︰「一代俠王?這又是打哪兒听來的?」我嘻嘻一笑,「怎麼?不敢當?我看著像,現在不是,以後終將是。你听我這句話,保管靈驗。」說著拉著他往前走,轉頭之即,恍惚看見胤祥輕笑著搖搖頭。他把我當成妹妹了,不知道我把他當成了哥們兒。
吉照樓在御花園中央,樓高三層,推開窗子,可看見御花園全貌。只是天黑了,無景可賞,我推開窗戶,只覺陣陣晚風襲來,甚是舒適。胤祥的老酒開了封,白酒綿長微帶著辣的氣味在風中傳散。我深深吸了一口氣,「不錯,單聞這味兒就醉了。」
「看你的樣子,還以為是個酒鬼,哪像格格?」胤祥走過來蓋上酒蓋,又傳人上酒菜,只一會兒,幾碟下酒小菜擺了上來,宮女掌了燈,這古香古色古景,旁邊還站著個陪酒的帥哥,哎~夠了,雖然這帥哥只是哥們兒。
「要喝酒可以,先吃菜,空月復喝酒傷身。」胤祥拉著我坐下,往我碗里夾箸菜,自己卻先斟了滿一杯,一飲而盡。
我輕笑,「你也知道空月復飲酒傷身,怎麼自己倒先喝上了?」
他爽朗一笑,舉起酒杯,「豈不聞李太白‘自稱臣是酒中仙’?如今爺也是酒中仙,如何能比?」我一愣,一把奪了那只空酒杯,滿滿斟上,「如此,就借酒仙一只盞,討些彩頭。」說完,一仰頭干了,果然是老酒,綿而不辣,入喉回味悠長。將空杯翻置過來沖他晃晃,胤祥哈哈一笑,自此不再多說,只是二人你來我往的飲酒。
心下澄明寂寞,伴著杯杯下肚的好酒,我暈暈的有欲騰之感。走到窗前,夜已深了,星如美鑽,閃閃點點。「胤祥,如果我說記得自己的前生,你可相信?」我背對著他,悶悶開口,說出的話卻是根本沒想過要問的問題。
胤祥一愣,抬手又抿了一口酒,「這麼說來,寶兒竟是個忘了喝孟婆湯就趕著來投胎了,卻不知這麼著急干嘛?」說完揶揄的瞄我一眼。
我笑笑,「你竟不問我上輩子是誰?做什麼的?記得些什麼?」
「上輩子的事即使還記得,終究是上輩子。我看還是忘了的好,一身輕松,過好這輩子是正經。」他閑閑翹起二朗腿,卻不看我,自看向手中的酒杯。
一語點醒夢中人,我怔愣半晌,坐回椅上,斟了滿杯酒,看那酒面在杯口搖晃,動蕩著好象要溢出,倒映著燭光的閃亮。
「向來只听說你四哥參佛,卻不知我們十三爺也有些造詣,幾句話里頗有禪機。」
胤祥淡淡一笑,「你用禪語問我,我自然用禪語答你。世上的事,對什麼人用什麼樣的法子,過于認真,徒增煩惱。」說著向我一舉杯,「來,不談這些,人生百年,白駒過隙,今朝有酒有朝醉,莫辜負了這陳釀的老白干。」
那天不知喝到幾時,橫豎胤祥不怕宮門下匙,最後暈乎乎的還記得他扶著我慢慢走回翠雨閣,寶珠似乎深深打量了我們一眼,我從心底笑起來︰早知道她是康熙派在我身邊的耳報神,讓人說去吧,處處為人著想、怕人議論,壓抑得我想哭,從此後只想做回自己,認真的愛,不再去想前生與來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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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貝︰你就把十三福晉想像成你得了,偶刻意讓她的名字中有個「蓓」字,同音!
這兩天思維有點停滯,所以更新得慢了點,親親們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