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日子,大半個月過去了,胤禛他們應該沒幾天就要回宮。越是到眼前,越是少了耐心。天天守在翠雨閣等他的信,一時開心一時又莫名煩躁。拿著信默默發呆,眼楮干澀流不出淚,只是焦躁的心情日盛一日。
胤沒再來過,只是他但監富貴還時常來送些稀奇玩意兒。這天又來,我拉住富貴問,「你們爺最近可好?這許久不見他來。」富貴輕嘆口氣,欲言又止。
「可是病了?病得嚴重?」
「格格別急,爺沒病,只是不愛惜自己身子骨兒,每日都醉到後半夜,福晉怎麼勸也不听,這幾日竟瘦了不少。」說著偷偷瞄我一眼,繼續道︰「論理,奴才不該多嘴,只是爺素來听格格的話,格格幫著略勸勸。早些日子福晉原想過來拜會格格,只是爺攔著不許……」他還要說,我擺擺手,「知道了,你先去吧,我有分寸。」富貴看我一眼,似心有不甘,終于還是施禮退身而出。
心情一陣低落,莫名有些道不明的情緒,我起身獨自往院子里去了。秋花秋葉秋景,其實也是隨心而定︰心情飛揚時,是明快的秋高氣爽;心情郁悶時,是萬物凋零的蕭瑟。
胤禛不過走了半多月,似乎葉盡落、花盡謝,踏在院內厚厚的落葉上,干燥松軟的秋葉,沙沙作響。我穿著家常的繡花鞋,幾乎能感覺它們被輕踏過時碎裂的心情、如冰紋一樣裂開的花紋、還有干枯後越發清晰的脈絡。彎腰揀起一片落葉,想起春天時它才發芽,曾經稚女敕茂盛的生命,如今也只剩下枯萎。美麗總在不經意間離我們遠去,雖說夕陽也美,究竟被感傷的心情所染,不似朝陽那般欣欣向榮、充滿希望。
身後稀稀索索的聲音,我回身,是丑丑,扭著她的小,跟在我後面,才走了多大點路,累得直喘。吐著粉紅色的舌頭,見我看它,瞅我一眼,眼神全是不滿和撒嬌。我笑了,抱起它,「小肥豬,你才幾個月?越來越肥了,自己走不動,以後也別想我抱你到處玩兒。」它伸出舌頭舌忝我的臉,又輕又庠,逗得我不禁開懷,「小髒鬼,你沒漱口,我都能聞出來你偷吃了什麼東西。」它咕嚕幾聲,掙扎著要下地。彎下腰才松手,小家伙屁顛屁顛跑開了,喊它也不理。
真是個沒良心的小東西,若是換了阿甘……不能比,嬌憨稚氣的丑丑和獨立親近的阿甘,它們是不同性格不同氣質的兩種代表,誰能說得清哪種好呢?本來性質完全不同的東西如何相比較?想著不禁低頭笑了。
又獨自在院中順手理了理殘花枯枝,不知不覺天已發暗,該回屋了。我轉身,理理額前的碎發,緩步往回走。才一抬頭,月門洞里站著個人,光影雕啄的身影,分明,分明是——我的胤禛。我揉揉眼,走向前幾步,乍然而至的驚喜,讓人懷疑這場景的真假。
他緩步走近我,嘴角帶著絲微笑,面容卻是掩不住的疲勞辛苦,臉色暗沉了,眼眸帶著些興奮激動,胡茬剛剃過,青青的下巴尖削醒目——他瘦了、黑了、累了,袍角起了皺、鞋上沾著泥。
「皇阿瑪後天回宮,我左右無事,先行一步,通知京里接駕。」
我笑了,卻又想哭︰從來沒見過疲勞不堪的胤禛,他向來是做好準備才出現在眾人面前——威儀、凜然、天生的氣度,卓而不群。
他走到我面前停住,眼神專注,仿佛隱含太多話語。嘴角噙笑,卻又但些思念的苦楚。
「你瘦了,還黑了,顯得比出發前更高。」我用手比劃著,「不穿花盆底,我更矮了,站在你身邊,幾乎可以忽略。」他的笑容越來越大,能看見整齊的牙,才要開口說什麼,又說不出來,抬起手撫住我的臉,「你也瘦了……」
誰能不瘦?立也相思,坐也相思……
進到屋里,我們對坐無語。當胤禛就在面前,心頭多少話反而說不出口,不似寫信那麼痛快,我低垂著頭,有些不敢直視他發紅的眼度、滿臉的欣喜。
「是哪個瘋丫頭一天給我三、四封信?見了面反而更拘緊?」
我燒紅了臉,不知該如何作復。半晌才道︰「我一個人也寫不出那麼多,只是回信而已,來了幾封就回幾封。」說到後面,越說越理直氣壯,不禁抬起頭得意望向他。
他微一愣,臉上盡是柔和與縱容。「這些日子可好?我看以後要讓你練字,就給你寫信,這樣倒還省力些。」我撲哧笑了,想起胤禛還曾經是我師傅,還曾經想方設法讓我練字,還曾經為了我飄忽不定的水平傷神……時間不算長,中間卻發生太多事,一念之間,我不禁恍神。
給他添了茶,坐回椅上,看見他帶著塵土的靴子。衣服定是換了,鞋卻忘了換。他順著我的眼光往下一看,不自覺往後縮了縮腳,「趕得急,在宮里換的衣裳,倒忘了換鞋。」我忍不住笑了,從來都是他問我答、他質疑我解釋,原來也有這麼一天他需要對我解釋什麼。
丑丑纏著我們半晌,這會兒累了,自己扭著回窩休息,翻著小眼白看我幾眼,就听見它呼嚕的鼾聲傳來。我們看看它,又看看彼此,他搖頭、我輕笑。
「半個多月不見,你們還是老樣子。丑丑也不見長進,還是好玩貪睡,全是你教的吧?」
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指丑丑,壓低聲音道︰「你送我的丑八怪,脾氣大著呢,大小姐如果睡不好,可是會遷怒的。我們內屋坐吧。」說著起身引著他進了里屋。春兒掌了燈,忽明忽暗,我彎腰小心剪著蠟蕊,燭火亮了些,印著自己的臉,紅潤溫暖。站直才轉身,不妨胤禛站在我身後,猛嚇一跳,我扶住桌沿順氣,「站那麼近又不言語,嚇得死人。」他不說話,看著我的眼神痴迷沉醉……
從沒見過這樣的胤禛,他向來內斂。我不禁低了頭,面紅耳赤。才要錯身讓開,他扶住我的肩膀,輕輕一聲喟嘆,「寶兒」我輕嗯一聲。「欲試忍耐心,試作小離別;暫別心如焚,方知戲不得。」我抬眼望他,面容雖然憔悴,眼神卻如同小月繡的鴛鴦,一回首處,多少情意在其中。
仿佛等待著什麼,又似乎害怕來臨。我試圖讓開,一個勁兒朝後躲,身體貼近桌子,退無可退。他的氣息近在咫尺,手心滾燙,甚至隔著衣服也能察覺。胤禛緩緩湊近的臉越放越大,我猛然間低頭,卻听他一聲輕笑,抬起我的臉,唇覆了下來。微涼軟薄的唇在我嘴邊輾轉。我只覺得口干舌燥,完全忘了反應。他的身體微微發燙,將我圈在懷里,不輕不重。我不禁閉上眼,無力承受這的溫度、燃燒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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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昨天要更的,結果從早上出去一直很晚才回來,不好意思!
另︰小月屬意誰,按進度應該在下章或者下下章揭曉,不過可以透露一點,她不姓鈕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