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看我一眼,和胤祥起身掀開門簾,「今兒巧了,沒成想在這兒遇見八弟、九弟、十弟,進來同坐吧。」他們在門口寒喧,互相讓著進了屋。我躲不過,起身欲施禮,胤祀先看見我,微微一愣,隨即恢復正常,「寶兒也在這兒,可真趕得巧了。」胤在後面正和九阿哥談笑,听見這話猛抬頭看我,眼里有些疑惑、有些不悅。
「你怎麼在這兒?」他一步上前欲拉我。胤禛橫在我們中間,「今日是我帶了格格去爬香山,下山沒多久,用了晚膳,才打算回宮。」胤祀笑道︰「如此甚好,格格怕也在宮里悶得長了,出來散散心也好。」不露聲色,隔開了胤。
胤禛看了看我們,笑對眾人說︰「原說和兄弟們好好聚聚,只是一會兒宮門該下匙了,我先送格格回去。」說著拉著我提腳出了屋門,回身,恍惚間看見胤一抹受傷的表情。身後胤祥還在招呼,「弟弟橫豎沒事,就陪各位哥哥不醉不休如何?」
不禁暗暗好笑︰這十三的排行還真排對了,十三十三,就愛管他四哥的閑事,沖前斷後的活兒,從來都是他做,不嫌苦不喊累,難怪這兩兄弟親厚,從小就和別人不一樣些。
胤禛回頭瞪我一眼,直接拉我上了馬車,坐在車里不說話。我不理他,自顧自看北京城夜晚的燈火——從各門各戶散發出來的微弱的燭光。沒有這些亮,這世間就是死寂一片,有這些亮,表明生命和故事的繼續。我忽然想起來的那天晚上,下著雨,出租車窗外也是一格格的燈光,或明或暗,隔著雨霧,有些恍惚,如同今夜的燭光,微弱的、跳動的、恍惚的……
突然有些後怕,怕這真是一場春夢,某天再醒來,了無痕跡、了無蹤影。我坐到他身邊,不自覺靠近他,想感受真實的胤禛。他一怔,伸手攬住我。堅實的肩榜、廣闊的胸膛,還有真實的溫度。
他的下巴抵住我的額頭,剛剃過的胡茬來回輕輕蹭著,有些癢,又有些說不出的感覺。我笑,「你變成丑丑了,愛蹭人。可是丑丑的毛多軟,不像你的咯著疼。」他抬起我的臉,「寶兒,我明兒去求皇阿瑪賜婚。」眼中是堅定,也帶著希冀。我一愣,沒想到他突然這麼說,做個胤禛身邊的女人,等他下朝、等他回家、等他選擇、等他踏足你的小園……我能不能做到?坐起身,看向馬車外,暗夜里他身上蕩木香靜靜傳來。
「寶兒」他低喚,我笑看他,閑閑開口,「我又能吃、又能玩、又愛折騰,你就不怕你那四阿哥府被我翻了天?」他一窒,看定我,「你想要什麼?除了嫡福晉的位子……委屈了你。」
「胤禛,我不愛那位子,你知道寶兒是懶人,又沒規矩,怕被人管,也怕去管人。」我看向窗外,一時間不明了在這個時代究竟能希冀多少幸福?收獲多少夢想?一路無語,他看著我,眼神有些困惑,又帶些急切。
到宮門前,我回身攔住他,「回吧,天晚了。」他還想說什麼,我轉頭輕言,「我怕面對,我怕不能在你的後院,做一個安份等候的女子,如果那樣,你厭煩了,我害怕從此斷了情誼。」
他輕笑,從身後抱住我,低低耳語,「愛新覺羅胤禛,立誓永不負鄂寶兒。這樣如何?」我猛轉身捂住他的嘴,「別說,說出來什麼都不是了,說出來什麼都會改變。」他的眼楮笑了,忽然感覺他輕啄了一下我的掌心,我慌忙松手,卻被他抓住,「不會變,什麼都不會變。」我忍不住淚流下來,幸福來得太快,總讓人感覺不真實、抓不住。仿若流沙,越想留住越留不住。
靠在他肩頭,「胤禛,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幸福,要我們都幸福……」說完,我抬起腳飛跑,隱約听見他的聲音在風里翻飛,卻分辯不出意思。我知道是承諾,承諾化在風中了。
第二天,胤沒來,胤祀來了。穿著朝服,看上去有些疲憊。坐著良久無語,我知道他要說什麼,靜候他開口,
「原來,寶兒選擇的是四哥,倒讓多少人空等了。」他背向我,朝著窗外,看不見表情,只听見聲音,有隱忍和悲傷。
我笑,站到他身旁,手指窗外,「八阿哥,你瞧,外面的樹木,春天發芽、響成長、秋天落葉、冬天休養。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它們可曾等待什麼?它們只是站在路上等著相遇……我沒選擇誰,只是,我們遇上了,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和對的人。」
他回頭看我,說不清什麼表情,靜靜傾听。我笑著接道︰「八阿哥可曾等過什麼?八阿哥最想等到什麼?」他微皺眉。
「愛新覺羅家的男人,最想等到的都是一樣東西,寶兒給不了。寶兒只知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道理。寶兒只想抓住眼前的幸福,管不了將來的結果。其實都一樣,都一樣執著。」
良久,他悠悠道︰「對的時間、對的地點、對的人」又輕笑一聲,「原來我遇到對的人,卻偏偏選錯了時間。」復抬頭看向遠處,目光中充滿抱負,「好一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生在皇家,這個道理我從小就有所領會。做該做的,爭取想爭取的,我的理想與信念也從來沒變更過。即使結局不是大成即是大敗,胤祀也從不後悔。注定的命運,誰都改變不了。生在愛新覺羅家,即是我胤祀注定的命運。可是,寶兒」說著看向我,「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你要的幸福,即使與我無關,我也會幫你爭取。」末了苦笑,「誰讓我們錯過了,錯過一瞬,已是一生。」說時抬頭深看我一眼,轉身出了屋門。
輕輕的我呼出口氣,多少年的感情終于有了交代——錯過一瞬,錯失一生。他能明白,我已釋懷。
胤祀走後,我在院子里閑逛,看那些才搬過來時種的花木,冬天將至,它們靜靜的落葉、枯萎,落紅化成春泥,來年又輪回成新花新葉,如同人生,一輪完了,開始新的一輪。帶著往生的種種暗號密語,重新活在另一個人身體里,重新開始愛恨痴纏。等一切塵埃落定,誰還記得曾經的感傷?我什麼都不願,只願現世安穩……
頭天登山,兩腿酸軟,略走了走,感覺混身不得勁,回屋里斜倚在床上竟睡了過去。醒來時,春兒替我蓋好被子,已快黃昏。莫名的心煩意亂,才一起身,直覺流出什麼,一驚之下,躲回被子里檢查,果然是初潮來了。說是15歲,按現代的算法,其實只是14歲,算正常吧?一生面對兩次初潮,說不出的感覺。寶兒長大了,不論是身體,還是心靈。這下,是徹底全部,都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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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論選誰,總有人要受傷。對寶兒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名份,而是全心投入的感情。
在皇家,名分地位本來就是政治交換的手段。還有,小十的感情很純粹,但不代表四四的感情復雜,尤其對寶兒,一個沒什麼利用價值的孤女,可以說不論88、44還是1010,他們對寶兒的感情都是很干淨無雜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