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我回宮了。又是那道厚重的宮門,緩緩開啟,又緩緩關閉。輕松的時光總是易于流逝,除了包袱中多了的那套淡紫色漢服,我就仿佛從來沒離開過翠雨閣。可是躺倒在翠雨閣自己的大床上,感覺還是不同,有家的味道,有自己的味道。很快熟睡了,安心而沉穩。
已是康熙42年4月,朝中暗流涌動,成年皇子都格外忙碌,康熙隔三差五挨個召見。我樂得輕閑,一個人在各宮花園里消磨時光。
……
誰能阻止歷史的進程?當某一天我醒來,有人告訴我索額圖被拿了。罪名是依附太子,圖謀不詭。
太子,說實話我沒什麼印象,只記得他是一抹明黃旁邊的另一抹明黃,就連長相都沒細看清楚過。然而听見這個消息,還是感慨,別人要成就,必須努力;他要成就,只須等待。可是等待來得太長,遙遙無期,恐怕也是一種痛苦和煎熬。
如今是太子,接下來是誰?呼喇喇大廈傾,昏慘慘燈將盡……跳出五界看眾生︰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一旦拉開帷幕,一切情節恍若既定。
胤禛多日未來翠雨閣督促我的功課,其實如今不用他督促了,一個人學會寫字,又多感慨,自己就會不停的寫。何況這後宮的歲月,除了閑逛,不會女紅的我還能做什麼?只是寫的東西不能讓他看見,橫排的、帶了標點、話太白,最關鍵的都是些心情日記,被別人看見了,會不會把我當成異類收監?這是個問題。
這天正在房里寫字,康熙身邊的小太監跑來傳,讓我隨駕游園。自從塞外回來,朝中事多,康熙好久沒召見我。忙換了衣服,跟著小太監去了御花園。
等我趕到,已經一大幫人浩浩蕩蕩在御花園里,皇帝、太子、皇子、太監、宮女,長龍一樣的隊伍在花園里緩慢穿行。我乍乍的一來,自然成為焦點。跪在一眾人面前行禮,沁出一額頭鼻尖的細汗。
「平身吧,自塞外回來,還是第一次見寶兒。」康熙揮揮手,我忙提腳想跟到隊伍後面充數。
「這丫頭,來了就想遛,來朕這兒陪朕走走。」康熙的話比我的腳快。郁悶,我不想走在最前面被所有人偷窺,我想走在最後面偷窺所有人——這樣比較安全。
走過太子身邊時,感覺到太子不滿的眼神,似乎充滿恨意。我有些奇怪,太子和我素無交情,甚至從來沒有單獨說過話,這目光中的恨意從何而來?我搖搖頭,直接走到康熙身邊扶著他的胳膊。太子一步跨了一來︰「皇阿瑪,兒臣扶您。」康熙擺擺手,「罷了,讓寶兒扶著吧。」
才幾個月沒見,不過50歲的康熙臉上露出倦意。是因為索額圖和眼前這個2歲即被立但子吧?付出太多心血培養,結果不令人滿意,多少有些傷懷。
一路沉默,緩步前行,我扶著康熙,窮極無聊,思維又開始游離。想起身後一串長長的隊伍、緘默的人群,在花園里婉蜒,一個忍不住就笑出聲來。
「大膽,君前失儀,可知何罪。」太子一聲厲喝,我嚇得呆愣當場,傻看向他,不知作何反應。他見我不跪不請罪,怒氣更甚,才要開口,康熙轉而向太子道︰「國之儲君,不改驕躁,將來如何繼承大統?」語氣平緩,卻不怒而威。我心道︰不好,康熙把這個問題上升到政治高度了。忙跪下道︰「原是寶兒莽撞了,還請皇上、太子恕罪。」
康熙虛扶了扶我,「起來吧,與你無關。」又轉向太子,深深看了他幾眼,卻沒說話,臨走時重嘆了口氣。我見太子的臉都綠了,又要維持風度不便再發火,丟了一記狠毒的眼神,抬腳跟上康熙。
我像個傻子呆立在那兒,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大隊伍隨既前行,皇帝與太子不高興,後面一眾人誰都不敢多言,安靜的隊伍在這花園里顯得有些突兀。胤禛經過我跟前時,微皺了皺眉,又沖我輕輕擺手。可惜我看不懂,我只知道他在安慰我,不知道他要說什麼。胤祀過來悄悄拉著我前行,耳語道︰「皇阿瑪為索額圖之事心煩,你別放心上。」輕輕哦了一聲,我知道這事沒這麼簡單,怎麼突然我成太子的眼中釘了,後面一定還有故事,只是我這個當事人不知道罷了。
那天其實沒逛多久,康熙就讓眾人散了,只余下太子作陪,必定是有一肚子體己話要說給這個好兒子听。
身體不累,可是心真累,壓抑沉悶的氣氛,還有今天這出戲的原因,都沉甸甸的壓在我心上。回到翠雨閣,已經出了幾身汗。
「格格怎麼了?臉色不好?可是累了?」春兒倒了水給我洗臉,一旁問道。
「累是不累,就是困了,睡一覺就好。」
想起太子莫名其妙的眼刀,多少有些惴惴,我並不是一個勇敢的人,某種意義上說,其實是個非常宿命又悲觀的小女人。太子也好、胤祀也好,或者最後的成功者胤禛也罷,我對他們的感情並沒有以結局作為指標。什麼都能掌握,感情難道也能?我不覺得,愛上一個人或者不愛一個人都沒有理由可解釋。很難想像如果當初沒有佳期,那我會不會真的陷入對胤祀的感情?其實沒有佳期,也會有其他人,這根本就是在錯誤的時間和地點遇上了對的人。緣份,難以解釋。錯過,只在一瞬,卻已是一生。
可是今天這出,一定有原因,在這之前,如果誰在太子跟前提起我,他恐怕要仔細回憶才能想起,今天這深仇大恨從何而來?我突然的一身冷汗,意識到自己再淡薄,畢竟身處政治旋窩,怎麼可能獨善其身?
思緒紛雜中入睡,昏暗中回到一個明亮的地方,我定楮一看,是高中時的教室,慌忙里想起自己沒帶書包,才要回家去拿,被老師一把抓住︰要考試了,往哪跑兒?無奈坐回桌前,卷子發了下來,是代數,我開始頭疼。耐著性子看完卷子,我發現自己一題也不會答!急得想哭,又不敢放聲哭,趴在卷子上抽泣,忍淚忍得氣喘面紅間,突然听老師的聲音就在旁邊︰還不趕快寫,你想考零分啊?
哇的一聲,我哭著醒了。身邊有人,我抱住他就放聲大哭。
「怎麼了,可是夢魘了?快醒醒,別哭,沒事了,我在呢。」
我只是哭,也沒分辯聲音是誰。從高中時代就開始作的噩夢——考試,而且是考數學。哭得嘶聲力竭,擺月兌不了夢里那種面對數學的恐懼感和無能感。
「夢見什麼了?快醒醒,別怕,只是夢。」他使勁拍我的背,幫我順氣。
「我一題也不會做,這下要得鴨蛋了。」
「做什麼?什麼鴨蛋?」他顯然听不懂。我心想這個人真笨,難道沒考過試?想到這兒,突然驚起,身邊這人是誰?我是誰?我是鄂寶兒。天吶~
坐直身子,看向床邊那個人,是胤。他滿臉好奇看著我,我已經哭得眼紅頭發散,象個鬼。
「你說做的什麼夢?我怎麼听不懂?」一邊說一邊把我理了理頭發,又道︰「做個夢也值得你哭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翠雨閣發大水了。」
不說還好,一說又想起必須面對的升學壓力,必須應付的各門功課,必須參加的大小考試。委屈得又想落淚。胤拿帕子幫我擦臉,「不說了,不說了,來看看你,誰知道睡著,這大下午的,天又熱,難怪夢魘了,明兒我讓他們再送些冰過來。」
我看他,著急又雄的表情,突然間很感動,這都過去多少年了,我想就是我忘了,他也不會忘——原來諾言,還是有可信的時候。原來胤,還是一直在我身邊。
一把扯過他的帕子,我用力擦了擦鼻子,「都是因為你,我睡得好好的,你不來我也不會做噩夢。」
他一愣,隨即笑道︰「不知道是誰,我來的時候就一直唔唔的哭,還以為誰又得罪你了,誰知走近一看,眼楮還閉著呢。」
我大窘,順手把帕子扔在他身上,「誰讓你不通報一聲自己進來的?一點規矩都沒了,還阿哥呢?」說閉又看見那方暗紋淡灰的帕子,被我揉得亂七八雜,上面盡是鼻涕眼淚。一把又搶了回來,「等洗干淨了再還你。」
他哈哈直笑,拿手羞我,「你也知道臊?從小到大,脾氣一點沒改,女紅一點沒學會。真不知道以後誰敢娶你。」我撇嘴,心說不嫁也罷,最好帶個心愛的人浪跡天涯去,也不用嫁娶了,就這麼一輩子。
「罷了,不說了,我可禁不住你再發次洪水。」說著,胤起身給我倒了碗茶。我又想哭,因為這份關心,因為這份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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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小天宇︰謝謝你給我打分留言。在這里我想說一下自己的一些觀點。首先愛一個人是解釋不清的,選擇一個人也沒什麼必要客觀的理由。我想如果女主寶兒選88,也會有人問為什麼不選44或者其他?這種問題本來就無法回答——為什麼我選了你,而不是張三或者李四?也許張三更成功,也許李四更善良。但總終我是選了你。除了感情,還有緣份,這些都不可少的。
TO楚原︰寶兒和四四並沒有真正在一起,我想政治行為可以有情報,難怪內心也有間諜在不斷的窺探?只是寶兒對自己的內心世界還比較模糊,和四四也沒真正在一起,恐怕這種情報真的很難得到。
TO萍︰我也在考慮番外的問題,不過可能不是感情的剖析,而是一些細小的內心活動。不過偶對這個不太有信心,努力嘗試吧。
另︰關于今天文中那個夢,的確是偶從高中時代以來一直重復著的惡夢。天吶~~代數驚魂!各位JM有沒有類似夢境?
TO飛雪舞天涯︰嫁給皇帝是在後宮等,嫁給臣子是在後院等。有些東西表現不同實質相同。包括到了現代,也是相互等,沒有絕對的自由、平等和幸福,這些都是有前提有條件的、相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