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家宴後,惠妃忙著為我準備冊封事宜,各宮也派來賀貼。鐘粹宮突然忙了起來,請客、回客、謝禮、走訪……胤祀、胤來找我幾次,總是撲空。而我,每天從各個宮回來,只想洗涮干淨到頭就睡。累的不是人,累的是心,標準式微笑,都快把我的臉笑僵了。
逼近元宵,這日我正和春兒小月她們閑扯,胤抬腳進屋,「春兒小月,你們先去泡茶,我有要緊的話要和你們格格說。」我撇撇嘴,頗不以為然,「你能有什麼正事?左不過今日師傅又夸了誰、罵了誰。
胤嘻嘻笑著上前,「這回真是好事,你若不听,日後可別後悔。我忙了這些日子,就為謀劃這件事,今日有了些譜,刻意想讓你听見高興高興。」我也來了興趣,只是死撐著臉面,無所謂道︰「你又出什麼餿主意?一會兒八阿哥來了,我告訴他讓他教訓你!」
胤作勢欲走,「巴巴的來告訴你好事,你不領情,我可就自己出宮玩兒去。」我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急道︰「你說什麼?出宮?什麼時候?去哪兒?去多久?怎麼出法?」
他笑了,得意的。回過身慢慢坐下,順手抄起桌上的茶碗喝茶,皺皺眉,「這什麼茶,又不香又沒味兒?」我恨得巴不得撕了他的笑,卻忙高聲喚春兒「春兒,換好茶來。」轉而眼巴巴的望著胤。
胤又把玩桌上春兒她們繡了一半的荷包,又看看一旁描的花樣,抬頭道︰「什麼時候你也幫我繡一個,我那些丫頭怎麼沒這麼好的花樣子。」
我發誓,我恨他!可是我卻用甜得發膩的聲音喚了聲︰「胤」……我發誓,我更恨自己!!
他抬眼看我,忽然笑了,「你這麼個野蠻人,突然溫柔起來爺倒不習慣了。得,不逗你了,元宵那天你安心在屋里等著,我會讓富貴過來接你,隱秘些,別讓丫頭們知道了,也別告訴八哥,讓八哥知道我們可誰都出不去。」
我奇道︰「你到底用的什麼方子?」他顧左右見沒人,招招手讓我湊過去,對著我的耳朵輕聲道︰「這個嘛,就不勞格格你費心知道了。」我恨得要抓他,他早跳開往屋門跑去,留下一串哈哈的笑聲。
元宵那天,我在屋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踱來踱去越等越焦躁,春兒小月看得稀奇,正要開口問,我飛了一記凶惡的眼神,兩人嚇得相視對望了一眼,都悶了聲。
直到掌燈時分,富貴才來了,對春兒小月說︰「我們爺有要緊事,讓格格過去一趟,兩位姑娘不用跟著了,晚了奴才送格格回來。」春兒才想開口問,又礙著十阿哥臉面,猶豫半響,這才說︰「我回娘娘一聲,你告訴十阿哥,好歹別玩晚了,省得娘娘掛心。」我站在身後急得一個勁兒朝富貴使眼色,富貴也說︰「去的晚了回來更晚,奴才先帶格格過去,娘娘那兒你回一聲便是。」春兒想想也就答應了。
忙跟著富貴出了鐘粹宮,宮門外就有小轎等著,我一步跨上,十阿哥已赫然在內,望著我直笑。
「咱們這就明目張膽的出去?侍衛們不攔?」沒坐好,我張嘴便問。
「你也太小瞧爺了。一會兒你別出聲就是,還給你準備了衣服,等出了宮再換。」又接道︰「你這焦躁的性子也不改改,坐個轎子也坐不安生。」
說話間到了宮門,侍衛見是十阿哥的小轎,上前行禮︰「十阿哥何事出宮?可有腰牌?」胤也不打簾,只沉著聲說︰「今日元宵,皇阿瑪準了我出宮探望舅舅。」說道從腰間遞出腰牌。我嚇得躲在角落,大氣也不敢出。那侍衛還在檢查,胤不耐道︰「爺的事也有可疑的?若誤了回宮時辰你們擔待得起?」侍衛略一思量,下令開了宮門。
我的心,興奮得快跳出來了。小轎緩緩出了宮門,我使勁兒捂住嘴,生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就要歡呼。胤一臉好笑的看向我,扔過來一個包袱,「一會換上這個,動作快些,九哥和佳期格格還等著呢?」
我奇道︰「九阿哥?」
胤給我一記爆栗,「九哥是佳期的表哥,拉了他們一同出來,就是被發現了,也不好責罰不是?說你明白吧,有時不是一般的傻。」說著讓停了轎,自己下去換馬,剩我一個在轎中換衣服。
一身碎花漢裝,簡單舒服;一雙布鞋,讓人心情輕松愉悅。還未下轎,就听見佳期的聲音,「胤,你們也太慢了,一會兒回不了宮,看你怎麼交待。」我趕忙跳下轎,拉住佳期,「咱們去哪兒?」卻沒注意旁邊一位少年看著我陰沉個臉。
胤上前拉拉我的衣袖,「這是九哥。」我回過頭,一個微胖眯眼的少年,眼楮沒看我,故意看著我身後某處。人家是蒙古大漢,他是未來的大漢,目前是蒙古小漢。我福了福身,他「哼」了一聲,不以為然。
佳期拉住我,「大過節的,誰管那些虛禮,又不是在宮里,表哥你也太在意了。」九阿哥賠笑,「表妹說得是,大過年的,討個喜氣。咱們也別在這兒杵著了,逛燈市去。」
他對佳期……目光明顯眷戀寵溺,仿佛全世界只有一個佳期一人……
佳期拉著我,在燈市穿梭。從沒接觸過古代的市集,我興奮得眼不夠看、手不夠用。我們在各種小攤前跑來跑去,看著什麼都喜歡。兩位阿哥倒落了後,忙著怕我們走散了,又忙著買東西付賬。有個提款機真好,這個還是活的。
300年前的北京,300年前的元宵。各式燈籠印紅了人臉,眾人川流不息、來來往往,天上是明月、地下是燈街。
胤追上來一把扯住我,「你們慢些兒,才出來就瘋跑,若走失了,怎麼交待?不許兩人跑在前面,只能跟著一塊兒走。前面還有元宵攤子,一會兒餓了,再去吃上幾碗。」
「要吃你們去吃,我和佳期可要……」我沖佳期擠擠眼,兩人拉著突然往人群處跑去,哈哈哈的笑。急得胤、胤在背後直喊。
一會兒,佳期和我一人提了個燈籠,嘴里還忙著吃北京的名小吃——驢打滾,又香又糯又甜。我們吃得滿嘴都是豆沫,相互望著笑,胤、胤想說什麼,又不知該怎麼說,最後只是無奈的搖頭。
正逛得起興,胤還對佳期說一會兒去吃糟鵝掌,下著酒、對著明月……引得我們口水直流。兩位阿哥突然拉了我們轉頭就跑,胤拉著我,跑得飛快。
「胤你瘋了,跑作什麼?」
他湊過來,「前面四哥也逛燈市呢,教他看見又得挨訓!」
四哥?雍正?我回頭,速度太快,我只看見川流的人群,連成燈海的街市。
「還看,想被發現不成?」我們跑出了燈市,轉進小巷,他松開手,我扶著牆直喘氣兒。轉頭看胤狼狽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原來他也有怕的!
那天回宮後,我作了個夢︰還是那如晝的燈市、川流的人群,晃得人眼花。只有一個人負手而立,在來往不息的人群中堅定如磐石、鎮靜如佛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