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喬落從監獄出來的時候臉上帶著釋然的笑容,多日抑郁的心情一掃而空。
手里捧著監獄長剛簽署的取保書,高興得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已經是傍晚,悶熱的盛夏終于過去,心也似輕快起來,沒多想就拿出手機直播大洋彼岸,電話一接通她就興奮的說︰「遲!我爸這月末終于能出來了!」
那邊卻說︰「喂?落落麼?你說什麼?我沒听清。」背景嘈雜,音樂陣陣,笑語聲聲。
喬落甚至听見嬌軟的女聲在側︰「賀少不要跑嘛,這杯說什麼也要喝的!」
她就這樣僵站在車水馬龍之中,直到汽車鳴笛才幡然醒來,不管那端再怎麼呼喚,直接關機。
最近喬落很忙。
審視了一下自己的生活狀態,得出一個「非常不滿意」的結論。
她可不能以這樣的精神面貌迎接爸爸。
她的人生走了這麼多年到今天,能交代的交代完了。沒交代的,單憑她一人之力一時半會沒什麼輒。怎麼辦?漠視它,使勁漠視它!
以為不會說的,說了。不敢說的,也說了。連不能說的,都說了。
她還怕什麼啊她?
她現在簡直半個潑皮,大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氣勢。就差高舉旗幟大喊︰「讓悲傷來的更猛烈些吧!」
其實不過是知道,真的過去了,最痛的都過去了。
不敢說痊愈,畢竟這傷口太深太慘烈。但她知道,傷要慢慢的養,她有耐心。
像是一場大病過後的月兌胎換骨,明明牟足了勁的吃了,可是整個人仍然狠狠的瘦了一圈。
喬落樂觀的安慰自己,這種免費減肥干吃不胖的差事哪找去啊?!可遇不可求啊!以《傾城之戀》的理論,她折騰了這麼多年保不準就是為了這幾斤肉呢!
于是她抻抻胳膊伸伸腿,開始尋找那種遺失已久的對生活的。
雖然某人說她,扣什麼大帽子?!根本就是為失戀轉移注意力!
切~自助者天助之,失戀多好啊!這年頭誰沒失過戀?這樣想想,就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世界真美好。
這天中午做到一點才得空下樓去餐廳點餐,竟然在電梯里見到賀夕和陳俞康。喬落猶豫了一下還是進去,點點頭算是招呼。
電梯中空氣僵滯,喬落反而最是自然,陳俞康左右看看開口︰「原來你在這里工作,可還適應?」
「嗯,還好。」喬落笑笑,禮貌回問,「你們工作也都順利吧?」
「順利!最近形式好,這大陸金融市場很活躍……」
賀夕卻打斷他,冷冷開口︰「我們來是要做一個債券發行的委托案,本來我們是已經有固定的合作投行的。」
喬落愣了一下,覺得還是應該擺清立場︰「這樣啊,我並不知道。」
電梯先到餐廳,喬落不再管那兩道探視的目光快步告辭走出,奔到吧台︰「吞拿魚三明治!」
角落里有人喊︰「喬落!」
喬落拿了吃食走過去坐下來,撕開包裝咬了一大口才口齒不清的打招呼︰「嗨,商雨。你也才吃飯啊!」
商雨是典型的江南女孩,縴細白皙,甜甜的皺著鼻子笑起來︰「我都習慣了,你們最近也這麼忙?這時候才吃飯你這注意力轉移的有點過了啊!」
「瞎說!有幾個風險投資的案子。」喬落百忙中白某人一眼。
說巧也不巧,她們是大學同學,喬落來這里工作第三天在大廳遇到,商雨看見喬落二話不說尖叫著撲上來︰死喬落!這麼長時間都不聯絡我們!擔心死我們了!
她們本來就是很好的朋友,但喬落去美國後一連串變故下來也都漸漸失聯。
其實要是想用心找,他們系的同學如今大都奮斗在金融業的一線,而且大多數留在B市,所以踫不到同學才更奇怪。
這個外表柔弱的女孩專業強悍,在業界有她的名號,待人接物自成一格,看問題很有自己的想法,年紀輕輕卻是MT的開山元老級人物.而且與喬落的中台不同,做累死人的投行前台(frontoffice)。喬落想想還是問︰「達啟信托要跟咱們合作債券發行?」
「嗯,他們原本有一套很完善的運作體系,這次不知道怎麼忽然找上咱們……啊!你這個小妮子!」商雨眼楮亮起來,伸手又要掐她,「還跟我裝是不是?!我就說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整了半天顧意冬是奔你來的!」當年顧意冬和喬落最是濃情蜜意的時候商雨正正參與其中,風華溫雅的校園王子深情無悔的為喬落鞍前馬後的照顧打點,那可真真的羨煞了一眾旁人,動不動就嚷嚷著讓他們請客吃飯,喬落也從來大方,經常叫了大家一起聚餐玩樂。顧意冬從來就有一種出眾的沉穩成熟,而且但凡看過顧意冬當年那一往情深的痴戀目光和對喬落那無怨無憂的細心呵護後,沒有人能相信他這輩子眼中還裝得下第二個女人。所以盡管經年日久,現在一提起,商雨仍然理所當然的認為是這麼回事。
喬落無奈的笑著躲閃,面對朋友她也從不矯揉造作,只是聳肩︰「我真不知道,我這是剛在電梯里踫到賀夕才听她說的。」
商雨聞言也沉默,賀夕是她們直系師妹,她當然知道,更何況當年她和顧意冬訂婚的事情鬧那麼大。
「周末逛街去吧?」商雨眨著眼楮轉移話題。
「你找你們家宋少吧,我這周末有事了。」
商雨垮下小臉︰「宋海又去摩納哥賭錢了……」
喬落看著眼前的三文治也有點失去食欲,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商雨,你……想好了?」
她總覺得自己有點責任,因為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當年商雨就不會認識宋海,那麼也許後面的糾葛就不會出來。
商雨低下頭,眉梢黯然卻嘴角帶笑︰「我一直沒跟你說過吧,我喜歡他,很多年了。當初在飯桌上他攔過我的酒說︰這小丫頭的酒我代了。從那個時候起我就喜歡他,喜歡他的成熟,喜歡他的男人味,喜歡他說我不懂。呵呵……傻吧?」
喬落微笑不語,她哪里夠格說別人傻?
「我跟自己說過無數遍,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沒結果的。落落,畢業之後我見過他十三次。我真的架不住這麼一次次的看見他又離開他,然後一直盼著什麼時候還能再見到他……」她抬起晶晶亮的眼楮,「這次是我主動的,落落,我們不年輕了,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後悔,但我真怕自己一輩子遺憾。」
喬落默然。
遺憾,這兩個字的份量,太沉重,往往壓得人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第二日上班喬落就被通知開會,會議室里一面坐著以顧意冬為首的達啟的人,一面坐著以王經理為首的自己人。
不過顯然,屋里不論男的女的都更願意把眼楮粘到達啟顧總的身上。
想來這好像是頭一次喬落在談判桌上見到顧意冬,真是個出色的男人。深色西裝之下他整個人都像一把溫潤且價值不菲的古劍,鋒利但不張揚。
王經理是個看不出年級的男人,五短身材,精明能干,喬落估計他在35到45之間——因為服飾像35,臉孔像45。
合作談的很順利,听到顧意冬含蓄的表示由于喬落原本在達啟出色的表現使得他對這個合作更具信心時,王經理樂呵呵的笑起來,精明的小眼被埋的看不見︰「既然這樣,那喬落你就多多協助,畢竟你兩邊都熟,達啟的案子你就多多費心了!」
喬落微笑應承,對對面齊刷刷的犀利目光視而不見。
散會時大家紛紛起立退出,顧意冬卻溫文開口︰「可否請喬小姐稍留片刻?」
喬落沒開口,王經理就頻頻點頭︰「好好!那喬落你來送顧總,多介紹介紹啊!」
喬落皺眉,覺得于理不合,但兩個頭兒都這樣說,她也無法,只得留下。
顧意冬卻只是緩步走到她面前,壓低了眉目,顯出了一種深沉的無奈和蒼涼,低聲說︰「我沒有別的辦法,你不接我電話,只有這樣才能見你。」一雙眼深深的看著她,瀲灩的閃著她必須回避的執念。
喬落知道他現在已經無法再去她家堵人,因為他也知道父親即將出來,他不願面對。心中澀然,只能看著他說︰「你這又何必?」
達啟信托的人都目光不定的看向這邊,喬落不用看也知道賀夕臉上的黯然,一時間心浮氣躁︰「顧總,我送你們下樓。」轉身就走。
顧意冬默默地跟在後面,在她耳邊說︰「我們談一談好不好?一起吃個飯?冷靜蹈談。」
喬落按下電梯,回頭直視顧意冬,笑容得體︰「顧總,過去在達啟我學到很多東西,我很懷念。但我覺得現在這里的環境更適合我。希望我們這次的合作能夠順利愉快!」
顧意冬轉頭看向電梯門,神色漠然冷硬,輕聲的說︰「我不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