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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有匪君子

這不是顧清翎第一次凱旋離都,可卻比任何一次都更忐忑惶恐。

自宮門到殿前共要走八百一十步,她每走一步,都有分列站在兩側的官員依次屈膝跪拜——她稍稍一驚,這樣的禮制本只屬于帝王,卻無歡用這樣的大禮迎她,太不合規矩。然而琉璃瓦映著春日暖陽的光線落入眼中,她半眯了眸,無故懸著的心終于落下,說不上是種怎樣的滿足感。

十一年征戰,大概為的也不過是此刻吧。

再抬眼時,已看見了他。

負手而立,風華不斂——

他也望著她,俯視的神色里靜如寒潭,不泄露半點情緒,一如從前。暗紫的錦袍繡得是騰躍出深淵的蒼龍,細密的金線把龍鱗繡得栩栩如生,赤紅的龍眼仿佛帶著未知的魔魘要將這凡塵盡數控于掌中。

一步步踏過白玉的階梯便離得他越近。

她從不曾想過這一日,年幼時倉惶逃婚,本已經塵埃落定的一生徒然出現了未預料的變故,從此每一步都走得艱難。再不是將門里悉心學習針織女紅只等到了年紀便要出嫁為妻,把一生都要用來相夫教子的普通女子。沙場兵戈,夜夜側臥都是听著狼嚎安睡,多活一天,都是佛祖庇佑。

九十九的階梯她仿佛走了二十三年——

而後她在第九十七的台階上駐足,仰看著卻無歡。她真的惦念了他許久,說是夫妻之情也好,說是時日久了早迷惑不清了心意也罷,這天地間有他,她怎樣都好。

她總以為要交付真心是一件很難的事。可有一個人日日夜夜的伴你,溫柔繾綣的待你,遮風擋雨,疼你所疼——真能不動心嗎?

本無關系的兩個人,無端做了夫妻就要彼此相伴的過一輩子,听來都覺得荒唐。一不小心,就這麼陷進去了——那麼優雅尊貴的一個人,從來淡漠,只對你一人流露笑意真情,抵得住這誘惑嗎?

有理由沒理由的,她從嫁他的第一日,已經將一生都交在了他手上。

始終君臣有別。

她收回了視線,低頭垂眸,不再向上走,而是站在原地抱拳在胸前準備向他行禮下跪——誰知他竟一把將她往上拉,她反應未急往前一跌。但他的力道恰好,她只是稍蹌踉了一下便重新穩住了身形。回過神來時,她已經與他並肩站立在台階之上。

「爺……」話未說完,顧清翎忙換了稱呼,「聖上。」

卻無歡看著她,揚了揚眉,「叫我無歡。」

朝陽耀眼刺目,有風拂過發絲,放眼望去——百官臣服,離都市井盡在腳下。

「今,封鎮北將軍顧清翎為我天離皇後,五日後舉行封後大典。帝後同尊,共掌天離!」

帝後同尊。

她惶然去緊扣他的手,微微搖頭,聲音壓得很低,「我受不起。」

他抿了唇似有笑意,淡然處之的神色在外人看來仿佛不容置疑,輕描淡寫的唇語唯有她看懂。

——你將伴我一生。

御輦行至蒼離宮一路兩個人都不怎麼說話,顧清翎靠在舒適的靠椅上掀起簾子望向天際好一會,對著身側半躺著的卻無歡調侃,「如今做了皇帝,三宮六院總少不了,我不喜歡打理後宮,你可別讓我太忙。」

他未曾轉頭來看她,側臉隱在長發下,也不知是笑了還是沒笑,「現在就開始惦記這事了?我都沒準備納妃,你急什麼?」

說完,他將她的手貼在自己的面頰上,親昵而溫柔的婆娑,仿若真是安享著午後一時愜意,微垂的雙眸,此刻消了不少銳氣。清翎就這樣斜靠著低頭看他,感覺自己的指尖劃過他清瘦的臉頰。

「你想要的,我都想給你……」

卻無歡印了一吻在她手心,「有你足夠。」

顧清翎不再看他,微微闔了眸——

蒼離宮是天離皇後的寢殿,因為前舒敏皇後過世的早,這寢殿已經閑置了很久。寢殿建在河心處的孤島,下了御輦還要走過一段長而曲折的水上走廊,走廊沒有橫欄,常有畏水的人不敢同行。

也不知是誰定下的規矩,說是這點路都不敢走的人,怎麼能做一國的皇後。顧清翎雖然也覺得有意思,可對于那些深閨里的小姐們來說,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清翎。」他忽而攜了她的手,領著她向前走,「辛苦了。」

沒來由的一句話讓她怔了怔,腳步仍沒停下,戰靴踏過一只艱辛地往前方爬行的螞蟻,十指在他寬大的袖口下交扣。

知道顧清翎不習慣人陌生人伺候,卻無歡一進寢殿就揮手示意宮女們退下,親手去給她倒了杯茶水。

顧清翎解了佩劍擱在桌上,倏地才想起,「暖煙呢?」

「牢里讓守衛糟蹋後,自己撞了牆……」卻無歡沉沉嘆了氣,「寧王府大半人都死在了牢里,余下的,我給了重金讓他們回鄉。純鈞的尸首我也找到了,把他葬在了城郊別苑,他圖自在也怕寂寞,陪著月顏也好。」

顧清翎已經不忍再說什麼,仿佛是看透她的心思,卻無歡一手攬了她的腰將她拉近自己面前。

她起先是一愣,繼而湊過去啄了下他的唇,「怎麼,想我了?」

「你啊……」卻無歡拿鼻尖貼在她頸側,「一路從錦城而來風塵僕僕,還不快去沐浴更衣?」

她撇了撇嘴,「你嫌我了?」

他無話可說,只得搖頭一笑。

待她沐浴出來,才發現卻無歡不知何時也換了衣服。

他坐在窗下的棋桌邊,月白的薄衫,純黑的緞帶系著長發。頎長的手指把玩著那枚質地溫潤的棋子,短暫的思量後唇角噙著若有若無一絲笑。窗外是一片青藤花架,碧綠碧綠的光線投射進屋子,拉長他的側影。

清翎站在原地忽而就想起了一句話——

有匪君子,如圭如璧。

「來。」

她去牽了他伸出的手,被他一把帶進了懷里,春日里雖然不冷但也容易著涼,他拿了毯子蓋在她膝上,「這兩天好好休息,五日後的大典有的你忙呢。」

她懶懶地靠在他胸前,「規矩從來都是那樣,有什麼可麻煩?」

「恆雲陸相會前來離都,與我們商討懷臨求和的事。所以這次的大典一方面是立後,還有便是做出氣派給恆雲看——場面上的事,不用我說你也懂的。」

顧清翎思緒萬千的望著光影斑駁,不知是在想些什麼,「嗯……」

「無歡……」

「嗯?」

她忽而翻身將他壓在身下,褐色的雙瞳直直地望他的唇,想也未想就吻上去——床底之間的事,從來是卻無歡教的她,到底她還是不大會。不會也罷,她就是不肯放過他,糾纏著他的舌頭吸吮舌忝舐。一雙手解不開他的腰帶反而越纏越死,索性探手進去扒開了里衣,手指流連在他的鎖骨和胸前,有意沒意的時輕時重……

「呵——」卻無歡忍不住一笑,扣住了她的腰肢,「就把你饞成這樣?」

她抬起頭來,眼前的男人已經及近于半果,半眯的眼眸里含著笑,發絲散落垂在地上。她不答他的話,埋頭于他頸側,將下面的事交給他來進行。

肌膚摩擦間,她只緊緊抓著他的肩膀,用盡力氣的——似乎想要將他禁錮在自己懷中。

「無歡……無歡……」

「你愛我嗎?無歡……」

「無歡——你愛我嗎?」

回應她的,只有他不許她出聲的落吻,和湮滅她全部理智的洶涌侵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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