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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丟棄潼關

顧清翎醒來時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好一會才定了定神,借著燭光才發現這是眉姐客棧的房間。抬眼看見了倚在床沿熟睡的卻無歡,他很少這樣靠著就睡過去,大概是累著了。

他整個人裹在狐裘里,看起來竟極其單薄。面色蒼白,連唇上都沒一點血色,下巴生出了細密的胡茬——看起來狼狽而辛苦。見慣了他風華絕代,仿佛事事了然于心,突然看他這副模樣,心里生出一種溫暖而安全的情感。

有他守著,她很知足。

稍稍側過身想離他更近些,一個小動作就扯得胸前傷口火辣辣地疼——她下意識嘶了一聲,緊皺了眉,再抬眼時卻無歡已經醒來,俯視著她的一雙眼里有釋然的笑意。

可她卻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的一雙眼,里面滿布著血絲近乎發紅,不知多少日夜沒有休息!連笑意也是虛弱的,唇色白得發紫……她倏地解開了他的狐裘,黑袍上一片殷紅。他緊閉了眼微微皺眉,唇角還帶著微笑。

「安大夫給我上了藥,已經無礙了。」

顧清翎不忍再說什麼,「我沒事了,你去休息吧,讓眉姐過來照顧我就好。」

「清翎」卻無歡頓了一頓,語氣放得更小心了些,「潼關丟了。」

「丟了?」顧清翎一坐而起,也顧不得傷口疼痛,緊扣著卻無歡的手詢問,「潼關由你安排的妥當非常,怎麼可能會丟?我昏迷了多久?鎮北軍現在是什麼情況?」

卻無歡知道她的性子,只能實話實說,「你已經昏迷了四天了。那天我率軍突襲潼關外懷臨軍,大獲全勝。天亮時傳來消息,說你中箭摔落下馬,生死一線,錦城危急,我急忙率軍救援——到錦城時才發現懷臨已經將潼關的大部分兵馬都調遣來錦城,他們是知道潼關必然攻不下,所以轉而集中攻打錦城。幸而我的援軍與劉副將的大軍匯合後里外夾擊,幾次擊潰懷臨,錦城這才安全無恙。可懷臨已派援軍趕回潼關……」

「荒唐!」顧清翎抓起床沿的衣物就穿戴起來,也不顧卻無歡的阻攔,「你就為我一個人的生死將潼關的安危棄之不顧?」

卻無歡沉聲嘆了口氣,「潼關丟了還能再打回來,你死了……」

「潼關丟了,我萬死也難贖罪——」她取了劍系在腰間,也知道自己說話的語氣重了,只搖了搖頭,「這些天你也累了,休息一下吧,之後的事我來解決。」

她轉走就走了,徑自出了客棧往鎮北軍的大營去。

錦城里的氣氛更荒涼了些,這城里,死人是經常的事,能走的也都走了。這次不比以前,誰都看得出鎮北軍一而再再而三的敗局,留在這里等著受懷臨鐵騎踐踏,不如舍了房屋田舍逃難去。

真——冷啊——

她已經記不清打過自己多少次仗了,也許這一次就到頭了。爭奪皇位,那是卻無歡的事,自回到錦城,她越發就不在意那些了。十年軍旅,她想都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坐上皇後位,在後宮安享榮華,或與一群素來養在深閨的小姐為了恩寵勾心斗角?

手里有劍,她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要是死了……也就死了吧……

他要的,她給得起就好。

承影見了她驚了一驚,「將軍?你的傷……」

顧清翎抬手止住他的話,直接發問,「損失了多少?」

「很多……」承影望著營內已經精疲力竭的鎮北軍,只能苦嘆,「這幾天懷臨還繼續發起攻勢,不給我們絲毫喘息的機會,再這樣的下去,錦城失陷也只是早晚的事。懷臨真的是傾盡國力與我們一戰,這些年來……鎮北軍還是第一次打的這樣艱難凶險……」

顧清翎听得心口一聲悶恨,沒說半句話,承影還在繼續苦惱念叨,「可是離都現在又出了這麼大的變故,爺肯定是要趕回去的——沒他在,將軍豈不是更危險?萬一錦城失守了,將軍真要以死謝罪?」

顧清翎一頭霧水,「離都的變故?怎麼回事?」

「將軍不知道?」承影這才反應過來是卻無歡存心瞞著她,自己一時嘴快,現在也只能照實稟告,「十殿下傳了聖上的旨意,說是錦城、潼關要是失陷,將軍就不用回離都了,以死謝罪好了。可是聖旨傳來時,潼關已經丟了。我那天無意間看到了離都給爺傳來的密信……說是離都失控,十殿下軟禁了海棠公主,寧王府上下都給關進死牢了……」

竟然出了這麼大的事?!

顧清翎回想起卻無歡那神色,心里揪的一陣疼,「怎麼會這樣……海棠一旦讓卻無封控在手里,爺還怎麼行事?」

「這還好,听說海棠公主殺了看守她的侍衛不知藏到什麼地方去了……」

顧清翎在心里松了口氣,想起了她送給海棠的那把匕首,暗暗稱許——好姑娘,跑!跑得越遠越好!千萬不要再落到卻無封手里,一定要等到卻無歡趕回去!

承影低了頭,「可惜的是純鈞。」

「他怎麼了?」顧清翎從承影的語氣里听出了不好的預感,可那麼聰明的一個人,總不會讓自己出什麼事的……想是這麼想,可……

「他死了。」

純鈞,死了?!

「具體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十殿下說爺意圖謀反,純鈞就將那些陷害爺的證據都給燒了。十殿下沒辦法給爺定罪,就把純鈞壓進了死牢——第二天尸首就給抬出來了,似乎是滿身的血。」承影說著說著也就說不下去了,「純鈞那麼好的一個人!」

寧王府上下被關入死牢,海棠不知所蹤,純鈞死了——

顧清翎已經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來表達此刻的情緒,他收起了所有的不安與悲傷在這錦城里抵御懷臨的攻勢,她甚至還責怪他失了潼關!

「承影,傳令下去,凡家中有妻兒老人的將士,願同寧王一起返回離都,阻止十殿下叛亂的,今夜集中。」

承影知道她的意思,可也不免為難,「如今錦城本就危急萬分,將軍還讓寧王帶人走……恐怕太不和規矩……」

「鎮北軍里,我定下的才是規矩」顧清翎知道離都的事本就是十萬火急,若不是因為她受傷昏迷,卻無歡不至于遲遲沒有動身。

錦城怎麼守,是她一個人的事。

回到客棧的時候已經入夜,她輕手輕腳地進房,卻無歡並沒有睡。他一個人站在了窗前,也不知呆了多久,顧清翎上前將握住他的手,冰涼冰涼。

風雪天過去的夜里總是星河天懸,浮雲後還有幽幽朗月。霜白的月色,照得卻無歡眉眼仿佛都覆著滄桑。他不說話,呼吸里帶了點酒氣,她環住了他的胸口,閉著眼強忍眼淚。

屋子里靜得跟死一樣。

「有純鈞在,我不擔心。」

她始終記著卻無歡說這話時的氣定神閑,那個笑里漾著春水一樣的人,他怎麼能就傻到讓自己送了性命呢!平衡著離都內的各方勢力,把寧王府表面上的事做的井井有條,她一向知道他的本事——嬉笑里流露出別人看不懂的透徹。

「屬下一定會竭盡全力為爺守好離都,誓死為爺達成大事!」

他怎麼就能說道做到了呢!

「純鈞他……是我花十個銅板從街上買回來的。」卻無歡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望著藍得近乎黑色的天際,恍惚中好似能看見言笑悠然的那個人,「都記不清是幾歲了,只看著他可憐就隨口讓侍從買了他。直到他成為我貼身侍從的那一天,我也想不起什麼時候曾見過他。」

「他是個太隨性而為的人,也是為數不多的,待我真心的人。」

「我……」

卻無歡的身體微微有些顫抖,顧清翎忍不住將他抱得更緊些。

「我怎麼就能把那麼重的責任交在他肩上!他死了——純鈞!他是為我死的……」

「月顏已經不在了,海棠也失蹤了,純鈞死了……」

卻無歡回過身來死死地把顧清翎擁在懷里,埋首在她頸側,聲音里有近似瘋狂的絕望,「他們都不在了,我還有什麼?」

感覺到頸側的濕熱,她睜著眼落下淚,不在意卻無歡將她抱得近乎不能呼吸,只是輕聲說道,「海棠還沒死,她在離都內等著你去救她。你信我,她是很聰明的姑娘,她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兵馬已經備齊,你即刻就該出發回離都。大事不成,純鈞的死又還有什麼意義?你該做的,首先是為他報仇。」

卻無歡在心里苦笑,這時候如果是月顏,大概是陪著他悲痛哭訴。可顧清翎絕不會,大概是見慣了生死,她竟比他更堅強冷靜。而他知道,只要她仍在,什麼都不會太晚。

「我帶兵馬走了,錦城怎麼辦?你怎麼辦?」卻無歡當即拒絕,不認同她的決定,「錦城已經難守,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去?」

「鎮北軍一日未敗,我都會堅守到底。卻無封如果稱了帝,你我都沒有活路。」顧清翎掙月兌了他的懷抱,將床沿的長劍塞到他手里,「我還不想死,所以……你不能先放棄。一旦錦城失陷,懷臨軍就會長驅直入,一寸寸侵佔天離的土地——到時候,你就是當了皇帝也沒有江山了。」

「清翎。」

卻無歡猶豫了好一會,也再說不出什麼話來,只伸手擦了擦她臉上的淚痕,「自己小心。」

「爺……」顧清翎突然笑了笑,「也許下一次見面,就該改稱呼你聖上了。」

「活下來,清翎。」

她點了點頭,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來,「你也一樣。」

卻無歡看她這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忍不住就笑出來,再沒說什麼,拿了劍就走了。

離都已經由卻無封掌控,錦城外三十萬大軍隨時準備踏平城池——這一別,真的還有機會再見?顧清翎靠在窗前埋頭痛哭,卻非要狠狠咬著自己的手臂不許哭出聲來。

這樣的絕路,到底還有什麼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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