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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相敬如賓

顧清翎與卻無歡進入了一種真正「相敬如賓」的狀態。

她見了他開始行禮,一開口盡是客客氣氣的奉承話,甚至不與他在同一張桌子用膳。卻無歡起先也由著她,她願意怎樣就怎樣,可時間一久總覺得心里有股氣悶著難受。

純鈞逗著新買來的蛐蛐,在邊上說著風涼話,「爺,我可是在之前就說過了,你娶誰也不能把顧清翎娶回來。那根刺在你心里扎著呢,兩夫妻間的心有芥蒂,怎麼過一輩子?」

卻無歡睨了他一眼,「她重兵在握,我掌權在手,他日登上帝位共謀天下,沒有人比她更手段果決、機敏無雙——足以匹配後位。何況月顏的事,她沒有一點罪責,不過是奉命行事,我不會把許家的事遷怒到她頭上。」

「爺想得真美。」純鈞呵呵笑了兩聲,拿馬偉鬃擺弄著蛐蛐的觸須,「你是這麼想,也要問她願不願意。天下但凡是女人,哪個不希望得到丈夫的疼愛?她手里沾著月顏的血,你真能好好對她?」

卻無歡反駁地沒一點猶豫,「自然。她是我妻子,我理當對她好。她入門以來,我何曾對她有半分不好?」

純鈞站起身來伸了伸腰,對著太陽遮了眼,「爺,你這也僅僅是對她好,疼寵是有,何來疼愛?你把對她好當成一種責任,她要的是愛,你給不了……即便能給,月顏卻是你心里的那道坎,你邁不過去的。」

卻無歡站在廊下,反復思索著純鈞這一番話的意思。他也不禁問自己,他願意對顧清翎無條件的好,予取予求?是,夫妻本就是一家人,他何必對她吝嗇。

可他又問自己,她要的是愛,他願意給嗎?幾經思量,答案是不願。純鈞說的對,她手里沾著月顏的血,他沒辦法不在意。

他突然就不明白了,兩個人在一起互相扶持,默契無間,這都還不夠嗎?愛這種東西,當真重要到讓她不惜了斷了他們之間的全部嗎?

晚上下了很大的雨,後院的樹被風吹得嘩嘩的,電閃雷鳴。丫鬟們早早就把窗戶關得嚴嚴實實, 里啪啦的大雨打在屋頂的瓦磚上,吵得人靜不下心。卻無歡索性收拾了書冊,讓人打著燈籠送他回房。

進屋時,顧清翎還沒睡,披著外衣坐在桌邊上挑著燈芯,不知道是在想什麼。

「爺回來的這麼早?那我讓暖煙來伺候爺沐浴。」

她吩咐著暖煙把一桶桶熱水倒進里間的浴池里,自己就窩在了床上不管不問,準備就這麼睡了。卻無歡特意往床上瞥了一眼,她還是睡在了最里面的位置,他要是靠近了,她就再往里面縮縮。他實在是不高興,以往沐浴這種事都是她親自伺候的他,什麼時候使喚過丫鬟。

等他沐浴出來,她已經安穩睡下,本還想說點什麼,再次找不到時機。他吹熄了蠟燭躺在床上,外面的雨下不停,閃電一個接著一個,而後就是轟鳴的雷聲。

卻無歡听著這聲音,心里煩悶的睡不著。他忽而伸出手想撫過她的長發,剛踫到她的發梢,她就挪開了——原來她仍只是裝睡。

「清翎,我們聊聊。」

「聊什麼?」

「我們的過去。」

顧清翎終于有了稍稍妥協的樣子,她坐起身來,蜷抱著雙膝,黑暗里的聲音靜得讓他陌生。

「爺,你的過去,我都知道。」

卻無歡平躺著,雙目微微閉著,「可你的過去我不知道,你也曾,愛過誰嗎?」

「我不知道,我也曾以為那是愛著的。」顧清翎長嘆了一口氣,敘述者的時候唇角有笑,「我感激他,也願意為他做些什麼。可現在想一想,那些願意都是有限度的。我甚至不肯跟著他走。」

卻無歡的聲音干得發澀,「那他是誰?」

「家鄉的一個故人,認識了許多年。」顧清翎埋著頭回想那段過去,沒有一點難過與愁苦,眼里全是欣然,「我是離家出走的,走的時候沒有與他說一聲。在軍里模爬滾打了許多年,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兵爬到副將這樣的高位,我只用了六年。也就是那一年,他居然找到了我——我不知他費了多少時間精力才能找到我,我很驚訝。」

「他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清翎,跟我回去,再也不必受苦了。」

她忍不住嗤得笑出聲來,「你能想象一個十二歲就出走離家的小女孩混入軍中,多少餓得吃不飽、冷得睡不著的日子,多少次生死關頭險些就丟了一條命——有個人跟你說,回去吧,有我護著你,再也不要受苦了。」

卻無歡只靜著心听,不發一言,心里那股悶著的氣越來越壓抑著他。

「可我拒絕跟他走。有些人把一生都交付在戰場上,到死都仍坐不上副將的位置,我六年就做到了,將軍的兵符于我只有一步之遙,我不肯讓我這些年受得苦都付水東流——我沒想到的是,他為了勸我,竟然會冒充小兵混進了軍里……」

「一個讀書人,又是自小錦衣玉食,挑水劈柴的事都沒做過,何談上戰場?我斥責他胡鬧,他偏不听,執意跟著我!那麼白皙修長的手,寫得一手好字,三兩天就給兵械劃了不少口子,還有木頭扎上的刺……我都不懂他素來涼薄孤傲,怎麼就能倔成這樣。」

「後來我不勸他了,放著他不理不問,想他受不了苦自然會走。可是一過三個月,他反而越來越堅定,執意要帶我走。我一下就慌了,他情深至此,我卻承受不起。」

「這些年我才看透,會覺得承受不起的,都是因為自己不愛。」

卻無歡一下就想到了那年月顏替他照顧海棠的事。

那天他與月顏一起進宮為海棠慶賀生辰,可海棠突然高燒,太醫灌藥都灌不下去。宮里人心惶惶說公主怕是疫癥,要把落棠殿封起來,不許人進出。他勸了半天讓月顏出宮去,萬一海棠的病真的傳染,她怎麼能在這繼續呆下去。

可月顏就是不理他怎麼說,給海棠喂藥、擦臉,做得比他還要悉心。宮婢們一個個生怕傳染了疫病,能不進寢殿都不願意進,大小的瑣事月顏一個千金小姐做起來一句抱怨也沒有。

卻無歡本以為自己真的放下已久,可當往事襲來,月顏音容仿若觸手可及的時候——他才真的意識到,自己與清翎之間隔著的,不是愛或不愛這樣簡單的字眼,而是一份曾經他視為生命的感情。

「爺……清翎仍願意做你的劍。我不會再向爺討要些不該得的東西,就當是認了命。爺深情至此,也許某天,總有一人能不負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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