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寧王府該是張燈結彩,沒想到下了馬車入眼卻是清清冷冷。清翎這才恍然,要不是自己一時興起跑去了聞香閣,大概今天即便來了王府也不過半個棄婦。
顧清翎在丫鬟伺候下卸下了那堆金釵玉環,沐浴更衣,等她一切收拾妥當,仍沒見卻無歡從書房過來。她遣走了侍婢,看到桌上那兩杯合巹酒只搖頭笑了笑,反正卻無歡今晚應該是不會來了。無所顧忌,她拿了筷子就夾了一塊金絲棗糕送進口里。
還沒嘗到味道,卻無歡推門而入,她驚得忙咽了下去,噎的她趕緊灌了自己一口酒,辣的直咳嗽。等到卻無歡走到她面前,她捂著嘴咳了兩聲,自己知道出了糗,避過臉去不看他。
卻無歡淡然往桌前一坐,「餓了?」
她也不否認,到底是一天都沒吃上東西。
他往門外喚了一聲「來人」就有守候在外的侍婢走進听候吩咐。
他問,「想吃什麼?」
清翎微微思索了一下,隨後笑逐顏開,「要一碗雞湯面,雞湯要撇了油,面條要 的細些,撕些雞肉在碗里,末了撒些蔥花。」
他似乎是稍稍怔了,「就這樣?」
「最好再來碟小菜。」清翎說完,見卻無歡一直看他,「爺不餓?」
「不餓。」他應了一聲,揮手示意婢女下去準備。
清翎和他靜默無言干坐著,兩個人都不說話。她心里是多少欣慰的,本以為卻無歡今天刁難她至此,怎麼會讓她好過,現在看來,也不如她想得難堪——甚至更好。
沒一小會,婢女就將一碗熱氣騰騰的面端來了她面前,滿屋子的油香,清翎拿了筷子將面拌開,湊上去細細聞了聞香氣。
卻無歡就這麼靜靜地坐在她對面,有意無意地看著她吃面的樣子。
她是個挺美的女人。
尋常女人的眸若春水、面若桃花在她這是沒有的。她的五官雖精致無瑕,可總少了些女人該有的嫵媚。假若沒有經歷沙場風霜,她大概也會是那種美得讓人一眼便看的失神的女人。
英氣太重了。
可正因這樣,少了尋常女人的矯揉造作,反倒特別。
他忽而抿唇笑了笑,那笑里,僅有三分欣然,余下七分,全是苦澀。
清翎從蒸騰的熱氣里抬眼,看到的便是卻無歡這樣饒有興味打量她的眼神。她這才恍然自己沐浴後只著了一件極薄的紗衣,長發半干的垂在腰際,這樣無拘束的吃面,活像個瘋子……
想去找一件外衣披著,又想起她和卻無歡已經成親,未免矯情。思量未果,她索性繼續吃她的面,腌的脆脆的蘿卜配上鮮美的湯面,一碗吃完仍意猶未盡。
卻無歡不急不慢地飲了口茶,「吃飽了?」
「嗯……」
一聲沒應完,她已再次被卻無歡抱起,他對她倒是沒半點憐惜,直接扔上了床,拂袖之間燭光齊齊熄滅。寂靜黑暗,唯窗外雨聲錯落與兩人的呼吸聲交織。
她覺得自己聲音干澀,「爺……」
卻無歡放下了帷幔,沒應她。
清翎一伸手,踫上了他的衣料,慌得她忙又縮了手。黑暗里,她听到身邊的男人輕輕笑了笑。
「怕我?」
她在心里點了點頭,偏偏不認,「不怕。」
話音剛落,他就一手攬了她在懷,她尚未回過神來,他已經吻上了她的唇,她睜大了眼可看不見他什麼表情,只感覺到他的舌尖一點點摩擦著唇瓣,探進去,吸吮著。
隔著那層薄紗衣,他的手微涼,緊貼在她溫熱的肌膚上,觸感明晰。
她雖然未經人事,可是長年跟著一群糙漢子稱兄道弟,該懂的都懂。略有猶疑,她也就伸出手去解卻無歡的衣帶,綢緞的料子摩擦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兩個人肌膚廝磨,她自然攀上了他的脖子,拉的他們兩距離更近,幾乎是沒一點縫隙。
他被勾的有點受不住了,湊上去含了她的耳垂,她一聲嚶嚀,更像是螞蟻啃在心口上。
指尖流連在她的肌膚上,他稍稍皺了眉——
清翎察覺到他的遲疑,唇有苦笑,「數年征戰留了不少舊疤。」
這本是她身為一國將軍的驕傲,此時在新婚的丈夫面前,她卻只覺得羞愧。她實在是不美,她從來不曾這樣沮喪過。
卻無歡婆娑著她手上因長年持劍而生出的繭,「你殺過不少人。」
「是。」她躺在床上,思緒漫散間,仿佛又回到了金戈鐵馬的過去,「死在我手上的敵軍匪寇,數不勝數。」
他的聲音又沉了些,握她的手更緊,「可後悔殺過誰沒有?」
「自然是沒有的。」她知他這樣問定有深意,只是此刻不想細究,不曾猶疑便說,「皇命難違,自非得以。驅逐外寇,蕩平內患,穩住這鐵桶江山。我既為聖上的劍,他指向何處,我便殺向何處。若有後悔,則是欺君,哪還能活到今日」
他似乎又笑了,聲音帶了嘶啞,「皇命難違……」
只重復了這一句,他便再沒說話。壓在她身上面,一雙手扣著她的腰側,听著落雨敲在窗檐。當年啊,僅一人之下的寧王三殿下何等意氣風發,張狂的仿佛是已經坐擁了這天下,政權兵權皆在手中,仍是為這一人之下不得不屈膝妥協!他已迷失自己太久了。
她沒料到他會一口咬在她頸側,先是疼,可他又拿舌頭舌忝了舌忝。濕濕熱熱,伴著他的呼吸沉在耳畔,竟讓她有點心癢難忍。
他忽而喚了她的名字,「清翎。」
「嗯?」
他在她眉間落下一吻,「從此後,只做我一人的利劍可好?」
——利劍。
顧清翎埋頭在他頸側不由一笑,嫁他為妻,她自然知道這不可能是她廝殺征戰生涯的終止。為妻,自當輔佐丈夫步步為營,建功立業。于寧王卻無歡,一個王位便足以概括。
這條路,定然是艱苦卓絕,坎坷荊棘。一失足,則粉身碎骨。
「卻無痕有實權在手、卻無憂有數百朝臣可供驅遣、卻無封手握重兵——與他們相比,我傾頹三年,一無所有。現在唯有的,只有你,你可願與我一同,即帝凰位?」
娶她為妻,終于是認可她的人和她的權。夫妻當是天下間最親密無間的人,以婚姻締結的,就當是完全沒有懷疑、交付全部信任的盟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手里的劍,更沉了。
良久未得到她的回應,他挑了眉,「不願意?」
「爺。」清翎湊上去親他,說話含含糊糊,「輕些……」
卻無歡眼中隱著笑,「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