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海日報社,社會新聞部
「不行!這樣的新聞絕對不能上報!」範自爭嚴肅的說道。
「可是主任,我這可是掌握了第一手新聞線索啊,為什麼不能登?」路海文狐疑的問道。
範自爭瞪了他一眼,道︰「你是真糊涂還是假糊涂,這東西能登出來嗎!」
「可是,你看看說著,將上午買的那份商報遞了過去︰「這報紙不就登出來了嗎
範自爭看也沒看,道︰「我已經看過了,難道你沒注意到一個關鍵的問題嗎
「什麼?」
範自爭用筆指了指當中的一行,道︰「這條新聞中只是刊登出某女乃粉,可是他點名說四牛了麼?沒有,這就是政治,你懂嗎!」
「對于今日的媒體事業來說,我們是政治家辦報,企業化經營。沒有比報社更難做的行業了,既要兢兢業業講政治,又要如履薄冰拉廣告,講發展範自爭嘆道︰「你明白了嗎
以往,只要範自爭講了道理,路海文一般都會服從的,可是今天,路海文反常了。
「不行,一定要發報道出去!我們不是政治家,我們是人民的耳目喉舌!」路海文腦海里忽然回憶起昨夜那嬰兒的哭聲,心里不覺一揪︰「再說了,報道四牛,跟政治有什麼關系!我不這麼認為!」
「啪!」範自爭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因為用力過度,連地面都感覺到一些輕微的晃動。他站起來,盯著路海文怒道︰「到底我是主任還是你是主任!」
路海文這次並沒有退縮,而是理直氣壯道︰「當然你是主任,不過報不報道四牛,與你是不是主任又有何干?難道又想和上次寫虛假新聞一樣嗎?」
路海文所指的虛假新聞就是範自爭對城管殺人事件的虛假報道。
不說這還好,一說到這,範自爭的臉卻是漲的通紅,這正是他的傷疤所在,現在報社正考慮到底降不降他職呢。
範自爭指著他,氣的發顫道︰「你,你給我出去!我告訴你,不止我這不批,就是說到總編輯那,也是沒門!」
「走就走!」路海文不服氣的說道,轉身就離開了。
而後面的範自爭,卻是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簡直快七竅流血了︰「反了,反了,翅膀硬了,連領導的面子也敢當面駁斥了!」
柴雪坐在位置上,默默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急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路海文生氣的出了報社,來到外面閑逛,懷里夾著已經寫好的新聞。
無聊的低頭踢著路邊的小石塊,心里亂亂的,懷里的這篇新聞,到底該不該登出去?範主任難道說的是對的?政治家辦報,企業化經營……正低頭想著,迎面忽然撞到一個神色呆滯的老婆婆,她懷里正抱著一個正在熟睡的嬰兒,很可愛,很可愛。
「老婆婆,你怎麼了?」路海文憑著敏銳的目光,發覺這老婆婆好像有些不對勁。
老婆婆並沒有理會他,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後又的模了模懷中熟睡的小嬰兒,慈祥的說道︰「乖孫孫,撞疼了嗎?」
可是小嬰兒依然處于熟睡中,這麼小,哪里听的懂話?
「好可愛的小女圭女圭說著,路海文伸出手去模了模那嬰兒圓圓的臉蛋。可是,這一模,路海文驚呆了,這個嬰兒的臉蛋冰涼冰涼的,沒有一點點的熱氣。
「他,他,他怎麼?」路海文驚駭的說道,因為,正常的嬰孩,絕對不可能是這樣的溫度,這樣的溫度也就只有一個可能,這個嬰兒,已經死了!
「孫孫乖,女乃女乃抱你去迪斯尼樂園去玩,孫孫還沒去過呢老婆婆用慈愛的眼神看著小嬰兒,沒有理會路海文,繞過他,又徑直朝前走去。
「這?」路海文怔住了。
「媽,等等這時,迎面又跑來一個中年婦女。
「同志,這位老人家是你媽?」路海文疑惑的說道︰「她神色看起來有些不對勁
中年婦女停了下來,喘著氣道︰「我媽上午剛變成這樣的
路海文不解的「嗯?」了聲。
「哎中年婦女看了路海文一眼,道︰「我早上起床,就發現我那小佷兒就已經咽氣了,我媽在開始還嚎哭了好半天,可是後來就不哭也不鬧了,就變成現在這樣子了
「小寶寶是不是尿不出來?」路海文條件反射的說了出來。
中年婦女有些驚訝的看著路海文,道︰「你怎麼知道的?我這小佷兒泌尿好幾天了,還打了針的,可是卻沒用說道這,又無神的嘆了口氣︰「我弟弟妹妹都在外地工作,就這麼一個兒子交給我媽在帶,可是,可是現在卻出了這樣的事,哎,我怕我媽是受不了那樣的打擊,現在神經好像有些不正常,抱著已經死去的小佷兒,就往外面走,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路海文的心一怔,忙問道︰「小寶寶喝的是不是四牛牌女乃粉?」
中年婦女又驚訝的看著路海文,她很不明白,這個年輕人怎麼像算命先生一樣,怎麼有未卜先知的本領?點頭道︰「對,就是四牛,我媽特別疼愛她這個小孫兒,買的是最好的女乃粉又望了望前面︰「不聊了,我追我媽去了,我怕她出什麼事要朝前追去。
路海文怔在原地,忽然間,他感覺這個世界特別的淒涼。
又感覺,共和國的未來完蛋了,沒有人去維護他們的權利。
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報道,為了什麼狗屁政治?為了一個虛無的名利而將人民的生命踐踏于腳下?
猛然間,他轉過頭,猛的朝回跑去,朝濱海日報的方向跑去。
這次回來,他沒有進社會新聞部,而是直接飛奔到政治新聞部。
來到政治新聞部門前,路海文探頭朝里喊道︰「張姐,你出來一下
辦公室里,主任記者張俐銳正在埋頭審著手中的稿件,听見路海文在外面叫自己,也就放下稿件,走了出去。「海文,有事麼?」張俐銳問道。
路海文看了看四周,低聲道︰「張姐,這里不方便,我們去花壇吧
張俐銳好奇的看了看他,疑惑的「嗯」了一聲。
來到花壇,路海文將毒女乃粉事件仔細的說了一遍,將自己親身經歷,所見所聞仔細的說了一遍。
張俐銳仔細的听著,面色越來越難看,但是,卻始終沒有發一言,她有自己的顧慮,作為報社的主任記者,有太多太多的思考方面。
路海文見張俐銳一言不發,試探的說道︰「張姐,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張俐銳愣了一下,她苦笑一下,道︰「海文,這件事,雖然是及不公平,但是,作為媒體,這真的不能報道出來,影響不好
「張姐,難道你就真忍心看那麼無辜的孩子枉死?作案的人卻逍遙法外?」
「這……」
「共和國未來的接班人就這樣稀里糊涂的死于襁褓之中?」
「……」
見張俐銳沒有反駁的余地,路海文又進一步追問︰「張姐,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以後有了孩子,而他也喝了這樣的女乃粉,你會有什麼樣的感想?難道也是隱忍不發?」
張俐銳沉默了,臉上的神色復雜至極。
「張姐!」路海文大聲的說道。
終于,張俐銳開口了︰「你說的很對,如果我的孩子喝了這樣的毒女乃粉,作為母親,我是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
路海文松了一口氣,她終于發表意見了,一句「不會袖手旁觀」,不是最好的說明嗎。于是趁熱打鐵道︰「張姐,報社那些領導整天講政治將這講那,完全不將人民的真實生活放在眼里,所以,我想把這條新聞,悄悄的登出來
張俐銳正听著,忽然听到他要悄悄登出來,登時傻了眼楮,怔了一下,道︰「什麼,你真要把這條新聞登出來?」
「當然,不然怎麼讓人民群眾知道?這件事,我豁出去了!」
「你,你可想好了?」
「不錯,我想好了!做新聞不將百姓疾苦報道出來,那還不如學學海瑞,回家賣白薯去!」路海文堅定的說道。
張俐銳哎了一聲,緩緩道︰「你都不怕,我還怕個什麼,我幫你
「謝謝你,張姐!」路海文感動的說道。
當夜,夜班編輯排完版面以後,還沒將文件發送到報社的印刷廠,張俐銳憑著主任記者的身份進到排版工作室,找個借口叫排版編輯一起去自己辦公室,說是有不明白的稿件需要一起分析一下。
當她們走後,路海文趕緊進入排版辦公室,將自己事先打好的新聞排到了報紙的頭版頭條,標題為︰毒女乃粉事件始作俑者,四牛集團不顧嬰兒生命健康,女乃粉中竟然添加三聚氰胺!並署上自己的大名。排完之後,馬上又按原樣存好,悄悄的退出辦公室。
而當夜班編輯幫張俐銳審完稿件回來後,直接從文件夾里提取出那份已經排好的版面,通過報社的專用網絡渠道,發送到印刷廠。
印刷廠當然也有編輯值班,他們審了審發送來的稿件,卻發現頭版頭條居然是這樣的新聞!簡直是匪夷所思。如果是別人寫的,他們肯定就要打電話去詢問了,可是,新聞署名是路海文,他們都知道路海文得過飄萍獎,是總編輯最看好的報社未來接班人,應該不會出錯,也許就是總編輯的意思吧。
于是,將稿件通過激光照排……一道道的工序完成後,第二天的報紙也都印好了,接著,發行部的工作人員便開始將印好的報紙送往各書刊報亭,以及那些分散的家庭訂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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