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寨的軍隊行過了河上的吊橋,走上了前往胤水鎮的路道。
山腳下的石屋間,無數雙眼楮注視著離去的軍隊。
木寨牆上,被棍棒戳穿的數顆人頭微張著嘴,瞪著瞳孔渙散如死魚般的灰白眼珠,尾隨著路道上漸漸遠去的大軍。
天空中,幾只全身烏黑的鴉鳥展翅盤翔,尖細的喙在上下張合間,傳出嘶啞難听的「呱」「呱」聲。
「這仗,多久才打的起來?」
行軍一天,長途奔襲六十多里,五千一百名兵卒停駐在一條河旁。
伐木造營,取水炊飯。
劉恆站在初次搭建的大營木門,旁的瞭望塔上。
有根站在他旁邊,沉默了一會兒。
「憑我們軍隊的速度,還得等上幾天。」
「幾天,是幾天啊?」
轉過頭,劉恆看著有根,一臉的疑惑。
「你別著急嘛,就這幾天啊。」
伸手撓了撓自己的頭發,有根搖了搖頭。
「咱們糧食又足,這幾天他們可缺糧,拖得越久對我們就越有利。」
「別拖到他們將糧食都借到了。」
劉恆眨了眨眼,有些躊躇的看著有根。
「呵呵。」
聞言,有根臉上的笑容苦澀了起來。
「借糧食,那個,呵呵,呵呵呵呵呵。」
「怎麼了?」
听著有根異樣的笑聲,劉恆突感周身襲來一股寒流,忍不住的打了個冷顫,眉頭蹙了起來。
「我的計策,他們不可能識破。」
臉上流露著猶豫的神態,有根的腦袋此時卻左右搖晃的像撥浪鼓一般。
「不可能識破,不可能識破,絕對不可能!」
看著搖著腦袋的有根,劉恆伸手拍中了有根的後腦勺。
「鎮定點,不會有意外的。」
同樣行進了一天,文短帶著軍隊在一處山坳間駐扎。
「我軍的糧草如何?」
帥帳中,跪坐在獸皮墊子上的文短,看著跪在身前的離越與離固。
「將士們今天吃什麼?」
「將軍放心。」
離越首先抱起拳,道︰「打獵的兵卒已回,今日所狩頗豐,士卒皆有吃食。」
「我軍兵卒戰力如何?」
「將軍。」
回答的同樣是離越。
「我軍軍容整齊,體力和戰力都有保障。」
「將軍。」
離越話音剛落,同樣抱起雙拳的離固便接過話頭。
「我軍士氣此時已復振,當可加快速度。」
文短笑了笑,擺手止住了身前抱拳的兩人。
「緩慢行軍,才能保證軍需供給。」
「我軍兵卒是其兩倍,敵方卻有蠻人相助且糧足,必須維持我軍士卒的士氣與戰力。」
「明日拔營,復行三十里。」
聞言,離越與離固對視一眼,俱點頭答應。
安陽郡駐地,周和待在帥帳中,跪在軟墊上。
「文短那小子帶兵出發了嗎?」
「將軍。」
周篾跪坐在營中,抱拳道︰「探馬回報文短已經率軍出寨,我們要不要?」
「不用。」
周和臉上露出笑容。
「讓文短率精卒與之角力,讓他們雙方互殘,互耗實力,才對我們最有利。」
「遵命。」
時間又過了一天,定邊郡的駐地。
蓬頭亂發的奴民們再次從石屋間走出,隊伍如往常一般向著距離不遠的河流走去。
河道中的流水不如往日般湍急,靠近河岸的淺水表面,飄浮著稀疏的水草。
奴民如往日一般取水,如往日一般在越顯渾濁的水中尋匿。
奴民的臉上都流露著被歲月銘刻的諸般皺跡,哪怕是大人抱著的幼童,雙眉也是緊皺著的。
實際上,有大人抱的幼童,比起其他在河岸上用樹枝亂挑貝殼,在草中徒手尋找田螺的奴童已經好很多了。
從石屋中走出的三千個奴民,並沒有全部集合在一處河岸。
他們沿著河岸分成了數十個部分,人群相距都不遠。
每一部分都只有一百來人。
五十個沒穿盔甲的騎兵縱馬游走在不遠處,監視著河岸上的奴民。
但奴民太多了,他們根本看顧不過來。
所以游騎們將更多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林木稀疏的草甸上。
相比較那表面已快要結冰,河水寒徹骨髓,河岸積滿奴民的小河,游騎們更中意尚還呈鸀的柔軟草地。
天色陰霾,涼風陣陣。
數千人集結在河岸上,蕭蕭的風鳴卻蓋過了一切。
由山後升起,逐漸移至空中,並變如銅板般大小的太陽,散現著陰然的灰色。
安置在上游出水口,有根親手用木棍搭造,頂如金字塔般聳立,足以擋住大部分流水的簡陋水壩,在流水持續的沖擊下,開始崩塌。
集結在河岸的奴民們,突然發現原本幾乎靜滯的河水流動了起來。
從上流沖入的河水沖走了河水表面稀疏的爛葉與粘糊的腐殖,形成了一道弧形的水浪。
河岸與河中一直注意著流水的奴民,俱都驚訝的朝著河中眺望。
無數的雜草與碎木,隨著流水沖到了下游的河道。
面對突然沖至的寒流,河中的奴民紛紛離開了河水,他們的視線徘徊在沖入水道的雜物上。
他們看到了碎裂的木頭,細小的木棍,浮蕩在河面的殘草斷葉。
他們還看到了摻雜在木與草之間的巨葉。
巨葉並不是一塊整體的樹葉,葉體是六十多片普通的樹葉用細繩線縫合。
六張巨葉被粗麻繩捆扎成了一個兩頭尖尖,形體鼓圓的葉繭,在流蕩的河水中上下沉浮。
發現葉繭的奴民們發出了驚呼聲,但卻很好的控制了音量。
游蕩在周圍的騎兵,此時並沒有發覺河岸上游的異樣。
悄悄將所有的葉繭都撈到了岸上,奴民們解開了捆綁著巨葉的麻繩。
巨葉中,有一堆泛黃的枯草,枯草里放在粟餅。
撈起葉繭的奴民們面面相覷,附近奴民群中的人們正向著他們張望,人群正向他們匯集。
沒有吃過餅子的奴民們,驚疑不定的舀起了粟餅,他們又發現了粟餅下的肉脯。
取出了餅下的肉脯,寒光便閃入了奴民們的眼眸。
距離他們最近,終于發現情況異常的騎兵,拉起韁繩奔向了人群越來越多那處河岸。
「大人。」
騎兵還沒有趕到,一名年青的奴民面露喜色的從人群中沖了出來。
奴民來到了騎兵的馬前,雙手將一塊肉脯捧到了頭頂。
驚喜交加的伸出手,舀起奴民手中的肉脯,騎兵側著頭將視線由奴民轉移到了肉脯上。
「這是……」
騎兵沒有說完,奴民伸手向後拔出了插在褲間如匕首般的短刀,將短刀甩向了騎兵。
刀刃直接插入了騎兵的肚子,噴灑的血落到了草間的土上,浸入了疏松的土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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