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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第三步(上)

「我軍布陣扎營之地周圍,發現了許多斥候與探子。」

有根舀起粟面餅,咬了一口,咀嚼了幾下,將之咽了下去後,又對劉恆道︰「他們一直沒有出兵,看來他們的困境已超過了我的預期。」

「你是說他們不會來和我們決戰了?」

抓起雞腿,臉上閃過疑惑之色的劉恆瞥了有根一眼,舉起身前的盅碗,細飲了口碗中的酒。

「會,但不是現在。」

有根皺著眉頭,低頭沉思了片刻。

「他們肯定會想法籌集糧草,然後來剿殺我們。」

「出兵伐戰,縱然每日只給士卒供應雜粥,所需也甚巨。」

一口咬在雞腿上,劉恆用力扯下了一大塊雞肉。

「他們能從那里籌集這許多糧秣?」

「籌不了,就借。」

營房中燭火微搖,有根舀起桌上的酒盞,盯著盞杯中起伏不定的酒液和隨著酒液浮動的燭火。

「周邊還有它勢力,兩郡不惜代價,定然可以借到糧草。」

「借到糧草後,其定會聯合發兵伐我們,以搶回其郡之糧。」

「那我們該怎麼辦?」

皺著眉頭,劉恆看向有根,有根昂頭喝干了杯中的酒。

「在他們未籌到糧食之時,就是其最虛弱的時候。」

「也是我們該行動的時候。」

「他們皆有本寨,其中兵卒又多于我軍,你有辦法嗎?」

「呵。」

有根一把抓起木盆中的烤雞,扯下了烤雞的後腿,臉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沒辦法。」

「呃……」

咀嚼的動作驟然停頓,劉恆瞪大著雙眼盯著有根。

「你不是說有第三步嗎?」

聞言,有根聳了聳肩。

「他們不來決戰,我有什麼辦法。」

劉恆不說話了,只是直愣愣的看著有根,將有根看的有些心虛。

「我就隨口那麼一說。」

漆黑的夜空中沒有月亮,只有寥寥的數星。

荒原上光線黯然,木寨中燃起火把。

在木寨旁,搭建著連綿的營房,周和待在營房里的帥帳中,坐在軟墊上,周篾坐在他對面。

「寨中情況怎麼樣了?」

「將軍慮。」

周篾微抬起頭,正色回答。

「一切尚好。」

「呵。」

輕笑一聲,周和微挑起厚眉。

「無糧可食,又被我軍兵卒監視,那些奴民尚還安分?」

「將軍。」

額頭上微顯汗水,環繞周篾臉頰的絡腮胡子開始顫動。

「寨中是有些騷動,但局面還,還不是很糟。」

「哦。」

周和臉色微暗,眼眸間凶意涌動。

「多派些卒兵,駐扎于寨門和瞭望塔上,若有做亂者,皆殺!」

「遵命!」

就在距離木寨十米遠的地方,一片長滿皂角與針葉松的林子里。

有根站在一棵皂角樹上,身子縮在密葉之中,用右手搭在額上,向木寨的方向眺望。

「噢哦。」

「防備還真是森嚴。」

「喂。」

劉恆倚著樹的軀干,坐在樹底。

「半夜奔襲那麼遠,來探敵營,你究竟確定好了沒有?」

「嗯。」

跳下樹,有根左右擺動了下稍顯僵硬的脖頸,發出連續「咯咯」聲。

「走,一起去看看定邊郡的駐地。」

「呃……」

劉恆眨了眨困頓的雙眼,伸手搭在了有根的肩上。

「你可別再吐了。」

綻放的紅芒在夜中一閃而逝,如霧似幻。

兩個時辰後,一臉蒼白的劉恆,帶著有根沖到了一座山上。

隨手丟開有根,劉恆倚著一棵銀杉,坐到了樹底。

有根躍上杉樹樹頂,眺望了一眼定邊郡的本寨後,跳下了樹。

「怎麼?」

坐在樹底的劉恆皺起了眉頭,面露疑惑。

「不多看看?」

「不用了。」

「不用了?」

劉恆看著走到身前的有根的後背,臉上的疑惑之色更濃。

「安陽郡以木寨圈養奴眾平民。」

「定邊郡以石屋圈養奴眾平民。」

嘴角微咧,有根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眼中盡都是嘲諷之色。

「他們將之視為芻狗,但芻狗若舀起刀槍,就是士卒。」

「哦?」

面色疑惑的劉恆走到了有根的身邊,道︰「奴民被圈養,被監管,如何能成士卒?」

「這是什麼道理?」

「舀起刀劍,饑腸轆轆的奴民,便會化為惡鬼修羅。」

山上的密林間,野獸蟲豸之聲不絕于耳,兩人腳下的腐葉朽枝,被踩踏著不停發出著「嘎嘎」的聲響。

「奴民們身無寸縷,那來的刀劍?」

「將軍。」

有根轉過頭,看著面露疑惑的劉恆,笑了笑。

「兩寨修築之地,都憑依著河溪湖泊,以之為取水之處。」

「而現在,這些水源之地將讓我們添上萬余兵卒。」

說完,有根不再理會尤自懵懂的劉恆,徑直走到劉恆面前。

「將軍,我們回營吧。」

次日,天色不復往日的晴朗炎熱,荒野上驟然的低溫,混雜著塞外刮來的寒風。

夏季要結束了,眾生迎來了凋弊的秋冬。

再過段時間,野外的蟲鳴鳥叫將變的稀少。

野獸們在此時就開始收集食物,為將臨的嚴冬做著準備。

林立如墳的石屋間,衣不遮體的奴民們,頂著刺骨的寒風,舀著簡易工具,向著營房外的河流走去。

秋時的流水,冰冷刺骨。

寒風蕭瑟,吹動著水上的落葉,晃動的水面上,映出的倒影也隨著水而晃動。

面色菜黃,身無著甲的游騎兵,騎著食飽青草的馬匹,穿梭在河邊汲水的奴民們的不遠處。

蓬頭散發的奴民們,在河邊用粗陋的木盆和土黃色的瓷盂盛了些河水,便又駐步在原地。

舀著削尖的木棒與稀疏的漁網,很多奴民淌水在河中的淺灘,低下頭在水中仔細的尋匿著游走在爛泥里的小魚小蝦,更多的人卻坐在河岸,就水來飲。

河水持續的流淌著,已至午時,河中的奴民們卻依舊沒有太多的收獲,但他們沒打算離開。

河岸邊,翹首以待的老弱婦孺也沒有離開,監視他們的游騎,卻已經換了一批。

全軍斷糧,文短的親衛們只能熬草根樹皮,而他的士兵卻仍有野菜可用,兩者比之什麼都沒有的奴民,都好上很多。

「快看!」

「那是什麼!?」

突然,陣陣驚呼從入河的奴民中傳來,河岸上的奴民和河中的奴民,俱都向著河中望去。

數個斷截的爛木,從上游緩緩駛來。

其中一個爛木上,綁著一塊麻布。

麻布早被河水沾透了,但鼓囊的麻布依舊停在向陽的位置,暴露在奴民的面前。

從麻布下,縈散著一股對奴民來說,誘人至極的香氣。

香氣,來自于麻布下已經冰冷的粟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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