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略顯空曠的房內,一個穿著灰衣的老頭正著急著翻箱倒櫃到處翻騰,嘴里還念念叨叨著︰「哪去了哪去了……」
此人身形雖不似一般年老者佝僂瘦弱,看不出年紀,卻有著滿頭灰白夾雜的發絲,說是老頭並不為過。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進來的是一個約莫五十歲的老伯,老伯神情嚴肅端著一個木盤,招呼著在屋內轉著圈兒的老頭子︰「無機,該喝藥了!」
被喚作無機的老頭正悶頭忙碌著,即使張伯把藥碗端至他面前,也是大手一揮,毫不領情就把碗給推開了︰「拿走!不喝!」
此刻的無機心情非常不悅,捂著腦袋想了想,繼續開始尋找,將床上的被子枕頭都掀了一遍,沒有任何發現,忍不住又敲了敲腦袋︰「記得當時寫完後明明是放在枕頭底下的,怎麼就不見了?難道又藏起來了?」
拿著藥碗的張伯臉不紅心不跳,他知道無機找的是什麼,只是他不會告訴無機,信已經被他偷偷拿走了,也許過不了多久,還會到達收信人的手上。
淡定地往桌子邊上一坐,看著不顧形象撅著趴在地上腦袋直往床底下塞的某人,張伯無奈之余,很不厚道地揚了揚嘴角,順便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等待著後續。
從床底爬出來的無機發絲凌亂,灰白色襯著他枯黃的臉,竟有種秋季的蕭瑟,他神色緊張地沖著張伯喊道︰「阿福,你有沒有看一個信封?」一邊說,無機一邊比劃著信封的大小,急切地模樣印在他人眼里,直道是說不出的苦澀。
張福頭一扭,不忍直視,又怕令人起疑,故作找尋地四處張望著,嘴里也跟著回應道︰「很珍貴嗎?」
「很珍貴!」無機半點猶豫都沒有,回答的斬釘截鐵,「比我這老命珍貴多了!」
一提到「命」,張福擱在桌上的手顫抖了下,能讓一個人把東西與命劃等號的不多,更甭提是比命還貴重的,張福不是外人,他知道無機說的是什麼,可是卻不想提及這般沉重的話題。
于是,他努力板著一張嚴肅臉,慎重且慎重地問道︰「是很多銀票嗎?」
「……」無機沒料到嚴謹的張福竟是如此反應,愣了一下,笑了兩聲,「不不不,比銀票貴重!那可是我寫給小木頭的遺書!」
無機對自己的生命僅有的時光並不在意,相反,他竟然由衷地產生一種解月兌的輕松感,即使在提起「遺書」二字,也沒有傷感,反而很是高興。
比起當事人的坦然,張福心中滋味萬千,拾起苦悶惆悵,苦笑道︰「……別胡說,你趕緊把這藥喝了,只是咳嗽而已,一定能治好的!」
這話純粹是自我欺騙,剛開始他的確以為只是咳嗽,到後來某天無意發現無機竟然隱瞞了咳血這一癥狀,後知後覺的他才知曉事情的嚴重,尤其他還無機枕頭下發現那封遺言……一切的一切,通通證明了一個事實——無機知道自身情況,已經開始在準備後事了!
張福在藥理上稍稍懂一點,要不然也不會動不動就讓無機居某些人吃點瀉藥降降火。可惜的是他知道的真的只有皮毛,所以明明知道無機是中毒卻無計可施,唯有靠著平時一些調養,爭取能延長下日子,等待新的時機,同時他也在暗中調查無機中毒的原因,希望能有所收獲……
「好不好我自己心中有數,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阿福你也別太難過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往日不喜交談,更別提安慰人的無機居然也能說出一番道理來,「阿福,你要看開點,你還年輕!還有時間,有什麼後悔的,趕緊去完成!」
大道理的話在張福眼里完全不頂用,他直接反問道︰「那你呢?你就準備帶著遺憾後悔跟你一起下你的十八層地獄嗎?」
「哈!哈!」無機干笑兩聲,「這不是已經砸彌補了,我遺言都交代好了。至于無機居,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無機無所謂地聳聳肩,環視了下屋內四周,似乎並沒有什麼好留念的了!至于這個位子,他的時代已經過去,他稀罕的人一直都不稀罕這玩意,那就誰想要就拿去吧!
若真的是無藥可救,張福絕對不會多話,然現今的情況是這人即使還有生還的余地他都是不願意再待的模樣,難道這世上真的就沒有令他眷顧的人或事了嗎?
面對如此執迷不悟的無機,張福氣不打一處來,「啪」的一聲,一巴掌直直拍在桌子上,「行!你想死我不攔你,早走早超生!然後就等著你的小徒弟回來給你收尸吧!」
張福話一說完,隨即甩門而去,徒留下了愕然的無機︰什麼時候阿福的脾氣變得這般暴躁了?
「若真的能回來幫我收尸,似乎也不錯!怕只怕……」無機苦笑,低頭看了眼白瓷碗中烏黑的藥汁,又看了看離去的張福,搖搖頭不予理會,哀嘆一聲,繼續開始尋找,「哪里去了?哪里去了……」
…………
馬車速度太慢,林木向陽商量著干脆直接騎馬,方北自告奮勇攬下了任務,翌日,出了客棧門,大馬車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匹壯碩的大紅馬,正打著響鼻甩著尾巴。
「怎麼只有三……」林木奇怪,明明四個大人為何只有三匹馬,正開口詢問,可話沒說完,就被方北一陣驚天地泣鬼神的呼喚給嚇沒了!
就見方北突然「啊」了一聲,而後直奔到小豆子跟前,用著十分傷心的口吻商量道︰「小豆子,馬兒好貴的,咱們五個人要吃飯還要住客棧,錢不多了,只能買三匹馬,等會兒你和北方叔叔一匹,讓爹爹和叔叔一匹,可以嗎?」
方北想得周到,小豆子是林少的軟肋,小豆子對錢又持有某種執念,動之以情說之以理,小豆子一听到荷包癟了,趕緊點頭,「嗯嗯,不買馬馬了~我和北方叔叔一起~叔叔和爹爹一起~」
一群人中唯一知道方北藏著什麼心思的只有方東,可惜他不會多說;向陽不知情,卻是受益人,臉上雖沒表示,暗地朝豎起大拇指——做得好!至于林木,在一邊倒的形勢下,完全是身不由已,只得順著民意跟向陽上了一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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