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現在該告訴我你的真實目的了吧。」何銳老實地平躺在小屋里唯一的床上,他的身上被老姜劃開許許多多的傷口,雖然傷口不深,但之前寄生蟲在體內活動對他造成了很大的傷害,惡魔給他們的藥膏只是幫忙把寄生蟲引出體外,並沒有治療外傷的效果。
「這里真安靜,這樣躺在這一動不動的,感覺好像自己已經死掉了一樣,你說如果我們死了是不是就是現在的感覺啊。」看老姜沒有回答,何銳自顧自地開始說著。房間里實在太安靜了,不知道惡魔們用了什麼方法阻隔外界的聲音,這個狹小的房間就好像是**存在于魔界之外的空間,呆在房間里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氣息,原本進入魔界之後一直隱約能夠察覺到的魔力波動也完全消失了。
「人死了之後是不會感覺到疼痛的。」跟何銳以同樣姿勢躺在地上的老姜忽然開口。其實老姜的傷口大多集中在背部,本來不應該這樣平躺的,壓迫著傷口只要輕輕一動都會十分疼痛,但他實在太累了,累的不想睜開眼楮,根本沒有氣力在乎什麼傷口了,如果現在有人出現一刀插進他的胸口,相信他也會十分平靜地接受死亡。
「是啊,死掉之後是不會感覺到疼痛的,人一旦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吧。」何銳回應著,說話間似乎拉扯到某處傷口,疼的直吸了一口冷氣。
「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你身上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如果我在場的話不會看著她離開的。對不起。」何銳話鋒一轉,室內的空氣都仿佛跟著冷了下來,不用說明老姜也知道何銳口中的她是指誰,那是他生命中第一個愛上的女孩。♀也是最後一個,所謂的唯一大概就是指老姜這種情況。
「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麼,你那個時候也不好過吧,我听說了。那次任務你受了很嚴重的傷,因為你隨時可能活不下去,所以那些老家伙才更想控制住我。就算那時候你知道情況也改變不了什麼的,因為你根本都自身難保。」躺在地上的男人深深呼出一口氣,這口氣壓在他的胸口好多年,在現在這個莫名其妙的房間里得以呼出,好像一個纏繞在心里的死結忽然之間被解開,繃緊的繩索在索結解開後愉快地在空氣中顫動。
「原來你都知道了,我以為你在怪自己。所以才說這些的。是我多事了。不過我也不喜歡那些老家伙。他們雖然說是我的長輩在為我考慮,其實都是為了他們自己,如果這次能夠活著回去的話。我不介意陪你去砸掉他們的靈堂,之前我沒下手。後來想起來有點後悔了。」
「沒錯,我是在怪我自己,那時候是因為我能力不足,所以才沒能保護好她,我並不怪別人,失去她是我自己的錯。不過如果你想要砸掉家族的靈堂的話,我們能夠活著回去我就跟你一起去。」向來沉默的男人忽然低低地笑出聲來,仿佛回到了那個沉穩樸實的少年,兩個年紀已經介入中年的男人一上一下地擠在狹小的房間里,在失散多年後重新變回了原來朝氣蓬勃的少年。
「你這個家伙,這樣子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在怪自己嘛,真是的。」何銳也跟著笑出聲來,忽然扯動了傷口,疼得呲牙咧嘴。
老姜沒有再說什麼,在何銳無法看到的他的臉上,一滴淚水正悄無聲息的滑落,淡淡的擦過臉龐之後滲入身下的地面之中,了無蹤跡。
現在重新回想當年發生的一切,老姜的心中已經沒有了悔恨,跟何銳說的話是出自真心,他不認為其他人有保護他心愛的女人的責任,而且阿玲的死亡一大部分原因是受到他的牽連,如果他听從了那些長輩的勸阻沒有跟她來往,惡魔們也就不會順著他的靈氣找到她那里。說到底害死阿玲的人正是他自己,可惜當年的他並沒有現在這麼理智,在失去阿玲之後一心尋死,拼命挑戰許多強大的惡魔,然後遇上了蕭澤。
老姜至今仍然能記得與蕭澤第一次相遇時的情形,敏感如他,在跟蕭澤的第一個照面時就發現了對方惡魔的身份,混跡在人類世界中的惡魔,隱藏能力一流,實力強大,正是老姜鎖尋找的那種能夠徹底讓他解月兌的目標。蕭澤也的確讓他從失去愛人的悲痛和自責中解月兌出來了,蕭澤對他說,「想要保護一個人的話,就不能讓她暴露在別人的目光里,而想要一個人幸福的話,就不能隨意去打亂她原本的生活。」
說的多好啊,最珍惜的東西不應該拿出去四處炫耀,喜歡一個人就應該默默的守護,看著她幸福,而不是等到失去她之後才悔恨,白白錯過。如果他能早一些遇見蕭澤听到這番話有多好,可惜世上的事情總是不能順心遂意。
「你剛才問我,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啊,我知道你這次不是幫那個小子那麼簡單。不過你不想說的話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你不說總有你的理由,我只是不想我們最後成為對手,那樣就太難過了不是麼,我可就只有你這麼一個朋友。」何銳的聲音听上去十分平靜,看樣子身上的傷勢並不太嚴重,語氣輕快的像是在開玩笑一樣。
「不,我可以告訴你。人生活在世界上,總是會犯一些大大小小的錯,有些錯誤可以補救,而有些錯誤難以更改,但其實並不是你犯下的錯誤不能更改,而是你的能力不足以去做到,如果有足夠的力量的話,沒有什麼事情是無法挽回的,這是我這些年里學到的東西。我這次來魔界就是想要挽回一個錯誤,我們每個人都會犯錯不是麼,而我要挽回那個最大的錯誤。」老姜靜靜地說著,躺在冰涼的地面上太久了,背後的傷口似乎也已經麻木,感覺不到一絲疼痛,可是他的心卻還像是被抽空了一樣,或者早在許多年前,自從他跟蕭澤簽下契約的那一刻他就已經丟失了自己的心,而變成了一個只為挽回那個一生中重大失誤而不斷努力的空殼。
「原來是這樣啊。那天我見到的那個人,是因為他麼?」不愧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何銳瞬間了解了朋友的意思,腦海中回憶起那個氣場強大的男人,似乎在他跟老姜不見的這些年里,那個男人對老姜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忽然對他有點好奇了。」何銳自己都不知道他現在是以什麼樣的表情說出這些話的,本以為跟好友分別多年再次相見應該是更加熱鬧一些的場面,又或者自己會像以前一樣被寡言的老姜弄得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可能時間是世上最殘酷的東西,分分鐘不停的流逝,帶走的不僅是生命的光輝,還把一層層的細沙潑灑在回憶的照片之上,在你不知不覺的時候就改變了你記憶中的一切。
「大概是一個溫柔的人吧。」老姜輕聲說道,語氣輕柔的像是喃喃自語。
「溫柔嗎?」一張冷峻如黑晶岩的面龐浮現在何銳面前,有著那樣表情的人怎麼都看不出是個溫柔的家伙,而且雖然有著人類的外表,但蕭澤說什麼都不像是個人類,即使一點不了解他的人站在他的面前也會發覺到蕭澤身上強烈的非人氣場吧,可是老姜卻說蕭澤是一個溫柔的人。
「看樣子你並不後悔認識他,有機會再見的話我應該多跟他聊幾句的,可惜你們的事務所要關閉了。」何銳滿是遺憾的說道,這可能是他加入異能者公會之後最艱難的一次任務,卻也是經歷最豐富的一次,現在任務還遠未完成,而他已經在魔界兜了一大圈了。
「不跟我說說你的任務麼?趁那個丫頭不在,我不會告訴別人的。」似乎為了打破兩人之間奇怪的氛圍,老姜忽然開口提起另一個話題。
「我的任務麼?你果然還是發現了,不過我還是決定不告訴你,讓你自己去猜好了,看你瞎猜的樣子也蠻有趣的。」
「是不準備告訴我,還是不準備完成任務?」一道黑影遮到何銳的頭頂,本應該躺在地面的男人忽然出現在床邊,手心攢著一團瑩白的柔光抵住何銳的額頭。
「看樣子你是不想繼續猜下去了,你都知道了些什麼?」躺在床上的男人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躍而起,伸手隔開老姜探出的手臂,原本應該受傷嚴重到不能行動的兩個人忽然之間半臥半趴的在床頭對峙起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淡淡和諧氣氛瞬間消弭無蹤。
「原本以為你的目標是姬雅,可是從什麼時候起變成安夜的,還有,為什麼你一直沒有下手?」老姜面色凝重,雙眼眨也不眨地盯緊何銳,連對方臉上一絲極其細微的表情也不肯放過,在這種對峙的緊要關頭,對對方的深刻了解也變成了他們兩人的武器,哪怕是臉部極其細微的一個變化也有被讀出內心真實想法的危險,這就是熟悉的人之間的戰斗。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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