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瑞,你以為你看到的東西,就都是真的嗎?」楚然沉思了一會兒,同樣以一個問題來回答蔣瑞的提問,「你能確定你印象里的白容,就是他真正的樣子嗎?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他的背景要比你了解的復雜很多?」
蔣瑞似乎是在思考,眼中有某種掙扎和茫然,但是他最後還是抬頭與楚然對視︰「我不想用惡意去揣測別人,所以……至少現在我願意相信我看到的事實。」
相信這個詞,多單純啊。
就像前世的楚然也曾經那樣相信著每一個人,只是換來的卻並非對等的回報。不知道再過幾年,蔣瑞的這份相信,又會換來什麼呢?
「既然這樣,我希望你不會後悔今天說的話。」楚然沒有想象中那樣表現出激烈的情緒,他只是嘴角牽起一個很淺的笑,這個笑意中似乎包含了太多東西,仔細看卻又似乎毫無意義,「蔣瑞,再見。」
說完這句話,楚然果決地轉身一步一步沉穩地走出了病房,他終于知道,即使時間回溯,有些事情也是彌補不回來的。自己已經盡過力,結果如何也都無法控制,既然不能彌補,又不想決裂,那麼唯有遠離,這樣大概是現下最穩妥的辦法了。
楚然和蔣瑞,也許還會在見面時笑著點頭相互問好,但是心里的隔閡一旦存在了,就再也彌合不了,楚然再也沒有辦法讓自己像前世那樣,完完全全的相信他了。即使是現在,楚然最想問的依然是那個問題,前世那次毫無動機的陷害,到底是為了什麼?但是如今看來,楚然大概永遠也沒辦法的到答案了,這個疑問隨著他和楚然之間提前割接的關系,永遠的變成了一個謎題。
看著楚然轉身時沉著到近乎冷漠的神情和動作,蔣瑞突然覺得胸口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悶悶的,好像有什麼想說,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腦海中突然有什麼畫面閃現,凌亂的畫面像是打碎的玻璃一樣一片片扎進腦海中,讓他難以忍受地頭疼起來,剛想伸手叫護士過來,卻發現眼前一黑,蔣瑞最後的意識是感覺到自己的腦袋砸到了枕頭上,卻沒有什麼痛覺,就像是意識漸漸沉入了一片深淵之中。
……
……
「瑞哥,你看起來好像精神不太好的樣子?」有人遞過來一瓶水,他年紀看起來不大,臉上的表情單純又天真,很容易讓人想起那些眼楮大而濕潤的小鹿。
蔣瑞像是被驚醒一般猛地抬頭,動作停頓了一會兒之後,他伸手接過那瓶水,但卻沒有喝的意思,只是毫無目的地用指尖摩擦著瓶蓋的邊緣,看起來有些沉郁。
白容並沒有就此放棄的意思,而是站到了蔣瑞身邊,以一種安撫的姿態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我猜,是因為這兩天新聞的事情?瑞哥你和楚然關系那麼好,會因為這件事情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不過……」這句話更像是刻意的停頓,卻反而更能勾起蔣瑞的注意。
「不過什麼?」
白容突然神秘的眨了眨眼,低頭湊近蔣瑞︰「不用擔心,以他和黎晨黎影帝的關系,不會不管他的。」
「黎晨?楚然和黎晨有什麼關系!」蔣瑞听到這句話的時候,微微皺起眉,他從來都不知道這件事情。而且黎晨這個人,蔣瑞一點都不喜歡,那是一個為了往上爬什麼都干得出來的人,在正式場合看起來風度翩翩,私下里的口碑卻算不上好,時不時就會傳出一段緋聞。而且……楚然從來都沒有告訴過自己,他和黎晨認識。
白容輕輕啊了一聲,看上去很驚訝︰「瑞哥你不知道?我以為你們關系這麼好,楚然應該早就告訴你的。」
這句話像是戳到了蔣瑞的痛處,他一言不發,點頭示意白容繼續說。
「唔……就是、就是像情侶那樣的關系啦。」說出這句話之後,白容的臉頰上有一點紅,「前幾天我無意間看見他們倆,在……接吻。」
蔣瑞手里的那瓶水突然發出怪異的響聲,不知不覺,他居然將瓶身擰成了一個怪異的形狀。
……
……
蔣瑞坐在電腦前,一言不發地瀏覽著最近所有與楚然相關的信息。
幾乎是像瘋了一樣,這段時間有太多的娛樂媒體都把楚然當做了落井下石的對象,一條又一條的「緋聞」,一個又一個的所謂「當事人」都在指認楚然的私生活不檢點。雖然知道這些很可能只是有人故意操縱,但是有了之前那件事情,蔣瑞總是難以控制的去想,這會不會是真的?就像和黎晨的關系一樣,只是被楚然掩藏起來,所以自己看不到而已?
懷疑的種子一旦被埋下,想要根除就很麻煩了,並且它會因為一些小事漸漸累積,漸漸膨脹。
越是往下看,越是想得多,蔣瑞整個人就越是焦躁,直到最後,他的郵箱里被人匿名發過來一組被處理過的照片,徹底壓斷了蔣瑞的最後一根神經。
和楚然以一種親密無間姿態出現在照片里的人,即使被做過處理,依然那麼刺眼,像是細小的針一樣扎進蔣瑞心里——就算是喜歡男人,那麼為什麼……不是自己?
這個瘋狂的想法突然出現在腦海中,讓蔣瑞自己都嚇了一跳。電腦屏幕的冷光映在蔣瑞有些僵硬的臉龐上,他猶豫了幾次,終于伸出手在鍵盤上敲打出一些帶著曖昧不清的語句,又從相冊里翻出幾張以前和楚然拍的相片,發布在了自己的博客上。
那個時候,他甚至還沒有想清楚自己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只是……覺得不甘心而已。
就像是自己收藏了一件喜愛的東西,時刻愛護關心著,但是最後卻發現這東西根本不是自己的,甚至被別人在上面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這種感覺讓人難以接受。
發完這條博客,蔣瑞有些煩躁又有些不安,他關掉電腦直接躺回床上,打算睡一覺來緩和自己的情緒。但是他怎麼也沒有料到,當他在幾個小時之後醒來的時候,事情已經超出了他的控制範圍。
有人第一時間在他那條博客下面發表了一條回復,巧妙的將他那段說的不太清楚的話,扭轉成了另外一個意思。然後成百上千的評論以難以抵擋的速度跟在下面,將這條博客徹底變成了又一件針對楚然的工具。
蔣瑞看著那一條條自己粉絲發布的針對楚然的惡意言論,整個人都愣住了,而他預想的結果本不該是這樣最後還是一陣手機鈴聲將他喚回神來,那是他經紀人的電話,剛接起來蔣瑞就感受到了經紀人那強忍的怒氣︰「我的大明星啊,你到底想干什麼?這幾天的娛樂八卦還沒看夠,非要自己來趟渾水才滿意?我說啊,依楚然現在的情況,你絕對不能去摻和。這次幸虧有人在下面刻意引導,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到楚然身上去了,你記住這段時間低調點,最好別引起公眾注意……」
「啪嗒——」手機從蔣瑞手上滑落下去,掉在地上摔成了幾塊。
……
……
蔣瑞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處在一種眩暈的狀態,周圍白色的牆壁將同樣冰冷的白色燈光倒映出一種能刺痛眼楮的顏色,濃重的消毒水氣味從鼻腔涌進腦袋,讓鼻子和眼楮控制不住地發紅發酸。蔣瑞站在門口,手指緊緊捏住門框,卻難以邁出一步,他多希望現在他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听不到,那樣的話他就不會知道那個搶救室被覆蓋上了白色單子的人是誰。
有個男人站在病床前,他和楚然長得很像,卻比楚然的年齡大上幾歲,面部線條也更為硬朗成熟。但是他此時的情緒相當不穩定,即使站在背後,蔣瑞也能看見他拼命想抑制卻還是在顫抖的肩膀——明明沒有任何聲音,這種悲傷而冰涼的情緒卻彌漫到了整個搶救室,蔣瑞感覺到眼角某種冰冷的東西在往下滑。
「你是蔣瑞吧。」那個男人突然緩緩側過身來,看著蔣瑞說道,這原本應該是個問句,卻被他沙啞卻冰冷的語調念得那麼篤定,仿佛這是一件什麼難以饒恕的事情。
「是,我是……」和那個男人眼楮對上的一瞬間,蔣瑞所有的話全部被卡在了喉嚨里。那是一雙怎樣的眼楮?眼底有顯而易見的血絲,那種近乎暴戾的眼神,蔣瑞幾乎以為在下一刻這個男人就會殺了自己,就像是一只喪失了幼子的成年野獸。如果不是這個男人看起來太過年輕,蔣瑞一定會以為他是楚然的父親。
「那你可以滾出去了。」男人這麼說著,連眼神都不屑與給蔣瑞,他閉上眼楮,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寒冷的刀刃,如果語言能夠殺死一個人的話,那麼蔣瑞一定會死于凌遲,「你知道嗎?把他推上死路也有你一份。」
蔣瑞眼瞳瞬間放大,他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能說出口。
本以為那個男人會毫不留情的驅趕自己,但是沒想到他突然露出一個蘊藏著濃烈悲哀的笑容,下一刻,那個硬朗而冰冷的男人突然雙手捂住眼楮斷斷續續地笑了起來,之後,卻又變成了一種像是獸類低聲的哀鳴。男人俯□,隔著那層白布將手放上應該是額頭的地方︰「害死你的,也有我一份……如果更早一些……」
男人沒有再說下去,不知從何而來的水滴在白布上侵染出一小塊水漬。
……
……
蔣瑞全身一僵,猛地從一連串地夢境中醒過來,環顧四周,依然是那間風景區附近的醫院,哎?剛才楚然走之後,自己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睡著了呢?
蔣瑞抬頭看了一眼病房對面牆上的掛鐘,居然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窗戶外面透進來的光已經漸漸暗下去了。他拿過手機,給經紀人打了個電話︰「喂,我事情已經結束了。對……今天晚上就回去吧。」
剛才那個夢,卻模模糊糊記不清楚了,即使剩下幾個破碎的片段也慢慢融入了記憶深處,再也找不回來。這些原本不屬于今生的碎片,不知道從何而來,卻在勉強拼接之後,在蔣瑞睜眼的那一刻全部變成了粉末,消失在腦海中。
這個秘密,大概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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