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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鈺猛然跑上前撿起那面撥浪鼓,她放去梁肆啟手中,「你拿著,拿著啊。」

梁肆啟沒有握,因為他已死了,怎麼能夠回應。明明是恨他的,可是凌鈺此刻心中卻已沒有了恨意,她覺得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而梁肆啟的可憐之處讓她感到悲酸。他的愛這一生都得不到,他這一生或許都沒有真正快樂過。

緩緩拾起掉落地面的撥浪鼓,凌鈺握在手中輕輕搖晃,那鼓發出咚咚的聲響,卻好像在這聲音中還夾雜著另外的聲音。

凌鈺愣住,用力搖晃,她細細聆听,這鼓身里確實還有另一種聲音。腦中瞬間閃過一些畫面,梁肆啟抱著一個箱匣去了胡姬的享宮,他說給你,這是你想要的。可是這只是一面撥浪鼓……

拔下頭上的簪子,凌鈺用力劃破鼓面,羊皮紙裂成碎片,一個金燦燦的硬條落入地面。凌鈺猛然去撿,冰涼的觸感灌入掌心,那圓柱金條上龍騰飛躍,雕刻的字體清晰入目——天子信寶。

是璽令!

費勁心思想要找的璽令原來藏在這里,連胡姬都發現不了!

凌鈺高興不已,忙收入懷中。外面的廝殺聲更激烈,身後忽然傳來大門洞開的聲音。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凌鈺回頭,梁肇啟已倉促奔進殿來。他的目光痴痴停留在梁肆啟身上,好久好久後蹣跚著上前,猛一撲跪在梁肆啟身前,「哥哥……」

他慟哭出聲。不管不顧地慟哭出聲。

凌鈺上前拉過他的手,「阿允,阿允,你快走——」

外面的廝殺聲太激烈。三軍已經打到這里,攻下了這座王宮,她不願梁肇啟受到傷害,如果陸玦沖到這里肯定不會放過梁肇啟,而她也沒有能力說服住陸玦。

凌鈺用了大力,月復中一陣抽痛。她這才憶起自己喝了梁肆啟所賜的墮胎藥,望著身前已經死去的人,她心中那份同情瞬間消失,只恨他死得如此輕巧!

她的孩子沒有了啊!

猛一用力,凌鈺大喊出聲︰「他的意願是希望你活著,你還不走,想要在這里等死麼!」

廝吼聲越加近了,梁肇啟死死望住自己唯一的哥哥,起身牽住凌鈺的手往前,「跟我走。」

凌鈺掙月兌︰「我要留在這里。」她想留下等候陸玦。但是她還不能與梁肇啟說起實情,若說了他或許會狠下心來殺死她呢!

梁肇啟不管她的話,執意拉她的手往前大步離開,「你想等死麼,快走。」

凌鈺掙月兌不開,不得已跟隨他拐入一間宮殿。這里四處都沒有點燈,黑得有些嚇人,他將凌鈺安頓在一間密室里,對她道︰「這個花瓶是機關,密室中的燭台一扭動就會打開,你先進去,我一定回來找你,不要輕易扭動這個燭台出來,一定等我。」他深深望住凌鈺。

凌鈺怔怔看他,「你要去哪里?」

「我不想哥哥死無全尸。我要去將他的尸體藏起來。」

凌鈺冷冷一笑︰「我倒希望他死無全尸,為我的孩子陪葬!」望住身前的梁肇啟,雖然他是受梁肆啟的命令給她一碗墮胎藥,但是他也是幫凶啊!

梁肇啟深深凝視凌鈺,沉沉的聲音吐出︰「你沒有事。孩子沒有事,我怎麼舍得傷害你,傷害哥哥的孩子。」

愕然瞪大雙眸,凌鈺震驚,「你說什麼,你說孩子沒有事?」

「我換成了紅糖水,那只是一碗紅糖水。」

凌鈺震住,她喝進去確實感覺那是甘甜的,原來她沒有事,孩子沒有事。她喜極而泣,淚水奪眶涌出,「阿允——」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他違背了梁肆啟的意思,悄悄替換掉了那碗墮胎藥,他對她真心地好,好到她不知如何回報。

凝視著梁肇啟,凌鈺心中全是愧疚,她拉住他的手︰「你不要去,不要去,你會有危險的。」

「我得去,那是我的親哥哥。」他緩緩掰開她的手,「不要怕,我一定會回來帶你離開,就在這里等我。」

最後一眼凝視,密室燭台閃出微弱的光,梁肇啟輕輕道︰「阿鈺——」卻沒有說什麼,只這樣叫她,深深凝視她。他緩緩俯來,在凌鈺額頭印上一吻,不敢再看,仿佛害怕自己會有心軟,他轉身扭動花瓶,將密室緩緩合上。

這最後一眼,凌鈺望見了梁肇啟的背影,微顫,孤寂。她的心全是心疼、愧疚,她要感激他,始終都要感激他,這座王宮中是他一直在幫她關心她,給她唯一真心的溫暖。

可是卻是她害了他,害了他的哥哥。若他今後發現,他肯定會恨她,不會再這樣真心地對她。

藏身密室中,凌鈺小心護住隆起的小月復,她多慶幸孩子沒有事,她心中焦急,她要等的不是梁肇啟,而是陸玦。望著身側的燭台,她伸手扣動,密室大門緩緩打開。

凌鈺走出了殿,在這夜色里疾步行走,她要回去自己的宮殿,陸玦才會知道她在那里。穿過夜色下的游廊花庭,越往前處嘶吼聲越大,戰爭已打響到這里,說不定女眷們也已經遭殃,她若回去要是被誤殺誤抓又當如是好。

腳步停下,凌鈺不知此刻要如何。就在她遲疑之際,前處的廝殺聲更厲害了,兵戈聲里,隱約听見一聲熟悉的粗啞聲音,「允王在這邊,這邊——」

凌鈺愣住,這聲音像父親,是爹爹啊!爹爹在捕捉梁肇啟麼,她要去救他!

這座王宮中有兩個人是她不願意傷害的,一個是梁肇啟,一個是胡姬,她不能讓梁肇啟受害,她不忍心。托住隆起的肚子往前,凌鈺恨不得能健步如飛。

前處「嗖嗖」聲響緊接著傳來,忽然听一身悶哼,極盡痛苦的悶哼。這一聲重重砸在凌鈺心上,讓她的心莫名一痛,她加快腳步跑去,赫然見滿簇火把亮起,箭雨嘩嘩而下。父親倒在地上,心口插了一支箭。

腳步猝然頓下,凌鈺再走不動了,她痴痴立在原地,腦中空白了好久好久。等四周不再起箭雨,等身前那個一身戎裝的男子朝她大步上前,等世界都變得一片安靜,她終于明白過來,父親死了,父親死了!

她撕心裂肺地慟哭出聲︰「不——」

有人站在她身前,一身戎裝,硬朗的輪廓覆上柔色,他張開雙臂將她攬入懷中,「阿鈺,阿鈺。」

凌鈺用力推開陸玦,「爹爹……」她往前走去,明明想要跑去的,可是腳步遲鈍得挪不開,她一點一點僵硬走去,抱起雙目泛白的父親,緊緊摟入懷中,「爹爹,你醒過來看鈺兒啊,你快看看鈺兒,鈺兒一直在擔心你,你怎麼舍得丟下鈺兒。」

父親已經走了,心口中了箭,他死得不瞑目,雙目瞪圓,像是經受巨大的震驚,是不可置信。

凌鈺緊緊摟住父親溫暖的身體,「您是在逗鈺兒玩鬧麼,爹爹,別鬧了,你的身體都是溫溫軟軟的,怎麼會死呢。」她自己都說出了死這個字,身體隱隱顫抖,一直搖頭,不敢去接受。

被一雙溫暖有力的大手拉住,「阿鈺。」

凌鈺猛然回身,質問︰「我爹怎麼死的,你為什麼不保護好他!」

身後是陸玦沉靜的面容,他的手握住她,隱約有些顫抖,卻鎮靜地道︰「是在捉捕允王時被我軍射中的,是士兵的誤殺,孤愧對你。」

淚水簌簌而下,「誰射的箭,我要殺了他!」

「孤答應你懲罰放錯箭的士兵,但是你不要難過,你懷著孩子。」

怔怔凝視陸玦,凌鈺猛然伸手朝她扇去,「我討厭你,為什麼不保護好我的父親!」

陸玦愣住,卻在凌鈺的失聲痛哭里摟住她,「是孤的不對,孤應該要謝謝他來給孤送信,告訴孤朱雀街的機關。不然孤不可能活著回來活著來見你,孤浴血奮戰廝殺到這里,終于見你無事,孤很安心,可是也愧疚……」

听他這樣說起,凌鈺不知該要怪誰,她只知曉她怪不了陸玦,就算是他的失職沒有保護好父親,但是她也不能怪他。他一路浴血奮戰到這里,她不是應該撲進他懷中與他享受這勝利的喜悅麼。

可是父親……凝眸望去,她終究再控制不住,痛哭地抱住父親漸漸冰冷的身體。

她沒有做到子女的責任,她沒有給父親盡過孝,她為父親做的事情太少太少了!從她五歲時起,她就已經沒有父親,她多渴望父親能夠回來。可是為了她與娘親能夠過上更好的生活,父親毅然離開了家鄉,離開了她們母女。父親受過太多苦,甚至被迫變成了閹人,可是他始終都是她的父親,這是改變不了的。

父親為梁天子做盡了壞事,受世人唾罵,也在梁肆啟的命令下殺害了陸玦的妻子。她也心痛,為父親心痛,但是父親那份無能為力與苟且偷生誰人又能懂呢!

她以為戰爭勝利了,戰爭結束了,她可以讓父親過上好的日子,可以與父親回虎丘村再走一回,去給娘親立墳,一家人可以再團聚。可是一切都在這里終止,父親死了,被亂箭誤傷,她再也不能盡孝,再也不能完成那些子女應盡的義務與心願。甚至她月復中的孩子都不能見到父親這個外公一面。

淚水決堤涌出,這一刻,凌鈺哭得撕心裂肺,哭得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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