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姬好笑地望住凌鈺,「人當然躲不過機關算計,因為人是有情的,而這些機關算計都是無情的。況且先祖當年布下這些機關就是為了防止諸侯叛變,不然歷經好幾代,兩百年,為何胡一直不遷王都?」
凌鈺呆呆不能思考,她喃喃好久道︰「那陸公等隊伍豈不是敗定了……」
「天子此次有決勝的把握,將這里的守兵都撤走了,我想此次諸侯必定會敗,他們不會知曉這道機關的。」胡姬滿是欣喜,「阿鈺,等天子穩定了軍心,不那麼謹慎,我們就可以說服他拿到璽令了。」
凌鈺苦笑,多想說等梁肆啟成功她就不會再要璽令,要來她有什麼用。
原本是因為心煩擔憂而找不到人說話,此刻她更加說不下去,匆匆說了幾句話離開,凌鈺呆不下去了。回到央華殿她派人去打探戰場消息,但是此刻還沒有一絲消息傳來。
漸漸入夜,終于傳來了一絲消息,兩大將領力不能敵,讓三軍攻破了城門,胡軍領兵從朱雀街逃竄,三軍窮追不色。
心漸漸涼了,凌鈺的心漸漸變得涼了,她一個人在央華殿坐不住,起身去找了梁肇啟。他也正听聞這個消息,滿臉都是喜悅。即將來臨的勝利就在人眼前,他在殿中來回踱步,準備出宮去親眼見證這一場仗的勝利。
凌鈺急忙道︰「讓我也去。」
梁肇啟停下腳步來,「算了,我是太過激動。哥哥吩咐我不能出宮。」
「難道你不擔心天子的安危麼,我們出宮去吧!」凌鈺急聲月兌口,勸道。
梁肇啟搖頭︰「方才我只是太過激動,我不能出宮的。這王宮中的大小事情都需要我來管。你與他人的安危都系在我一個人肩上,我怎能出宮。」
凌鈺卻一直想要出宮,她坐不住,起身來回踱步,外面雖然不再下雪,氣候卻異常寒冷。梁肇啟見她如此神色。緩聲問道︰「珍妃很掛念的哥哥的安危呢。」
凌鈺沒有回,她決定再出宮一試。只是才跨出步子,外面就傳來城門領驚慌失措的疾呼︰「允王,允王,大事不妙矣!」
凌鈺的心猛然一跳。
梁肇啟也急從殿中出來,「何事,發生了何事?」
「天子……」城門領顫抖著雙唇吐不出話來。
梁肇啟沉喝道︰「發生了什麼事,快快說來!」
「大事不好,朱雀街的機關竟被陸公識破,三軍從兩面夾擊。也毀了機關,天子危矣!」
心髒在瞬間劇烈跳起,凌鈺雙頰通紅,全身熱血都在涌動,她多想興奮地歡呼出聲,多想即可奔到陸玦那里。
梁肇啟幾乎暴跳如雷。「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這機關旁人並不知曉,諸侯怎麼能夠知曉……」他不可置信,一直喃喃失語。
城門領道︰「是有人告密,傳來消息將領說是圓肚大人告的密。」
父親,是父親啊!凌鈺轉身就離開,急急奔出大殿。
梁肇啟沉聲將她喝住,「珍妃不要出去,外面危險。」
凌鈺不听,她知曉此刻有多麼危險。知曉此刻真的就是你死我亡的時刻。她想陪在陸玦身側,想,非常想!
但是跑出沒有多遠,身後梁肇啟狠狠拽住了她的手,他是第一次在她身前發怒。面容越添清傲,冷得令人發怵。
「外面危險,你留在這里。」丟下這句話,梁肇啟疾步踏下石階,他能知曉凌鈺的心思,回身道,「將珍妃送入乾延殿,未得我的允許不可出殿門一步。」
凌鈺瞪大眼,「阿允,你——」
他的身影已經消失,而凌鈺用盡力氣都斥退不了侍從宮人,她有身孕,顧忌胎兒又不敢輕舉妄動。被困在這空蕩的宮殿,此刻真的已是無人可以與她說話,無人可以消解她心中的憂愁。
外面沒有任何消息傳來,漸漸傍晚,宮人也只給她端來一頓晚膳,只字不露外面情況。胃中確實餓得發慌,但是凌鈺沒有心思用膳,她只想知道外面此刻是什麼情況。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凌鈺再難熬住,她摔碎了碗,弄出很大的動靜,再痛呼出聲,呼喊自己摔了跤。
殿門霎時大敞,這一招果真有用。
等凌鈺準備從門後沖出去時,才現身,卻已傻了眼。
梁肆啟站在她身前,他一身戎裝站在她身前。凌鈺呆滯好久,喃喃道︰「天子?」
「你想做什麼?」梁肆啟沉聲問她,「你想沖出去?」
凌鈺臉色慘白,梁肆啟一身盔甲顯盡氣魄,但是他的氣息有些喘,像是顛簸了很久。他盯著凌鈺問︰「是不是听聞寡人戰敗,所以急著出宮,急著離開王宮?」
戰敗!
凌鈺的心抑制不住地跳動,她望著梁肆啟,搖頭︰「天子受傷了麼,天子怎麼會戰敗,天子是在與妾說玩笑吧。」
凝視凌鈺,梁肆啟好久後道︰「寡人身側的閹人竟然會背叛寡人,寡人一直以為自己所信任之人都不會背叛寡人啊……」他恨奇怪,一直偏頭看著凌鈺,「你說呢,阿鈺,你說寡人真的有那麼不好,那麼令人懼怕麼?」
他往前來,凌鈺被逼得後退,「妾……天子沒有令人懼怕,天子此刻不要再想這些,得想辦法應對才是!」
「沒有辦法應對了,朱雀街機關原本是用來對付三軍,卻反被三軍攻害,所有兵力都死在機關下,寡人是落魄而逃的啊。」他輕輕笑了一聲,對這樣的結局似乎並不是難以接受。
凌鈺的手藏于袖中,不住握成拳頭,「圓肚背叛了天子,那是否已死在亂軍之中。天子能回來就好。」
梁肆啟並沒有回答她想知道的話,他跌坐在龍椅上,一身威武仍在,整個人卻始終透出落魄。「胡國就到這里了,就到這里了。」
「天子,三軍並沒有攻進王宮,您還有機會啊!」
「阿允在抗敵,在宮門外抗敵,但是寡人知曉他支撐不了多久的。」梁肆啟突然凝眸再次望住凌鈺。他一瞬不瞬看她,眼楮都不眨一下。凌鈺被這樣的目光望得發怵,「天子……」
「你等在這里,寡人要去一個地方。」他急急起身,腳步如乘風般快速,身影眨眼消失在殿里。
凌鈺也急著趕出殿,但是守門宮人瞬間將殿門重重關上,她又被留在了這里。她知道梁肆啟是去哪里,他去看胡姬,他最舍不得的人就是胡姬。此刻他肯定是去了享宮。
呆在殿中,欣喜蔓延至凌鈺周身,她知曉陸玦的勝利已在眼前,雖然沒有親眼見證,但是她能夠感受到他經歷了這一路來的多少苦。只是父親,父親在哪里!
時間一點點流逝過去。整座王宮冷寂得發寒,凌鈺環抱住自己,輕輕捂住小月復。她低頭輕拍自己隆起的月復部,柔聲輕語,「孩兒,你可想父親了……」
「孩兒,娘希望你出生時能有一個安穩太平的天下。」
殿門突然吱呀一聲,殿外走進身穿一身盔甲的梁肇啟,他手持的長劍還滴著血,四面環顧大殿。「哥哥呢?」
「去看……去看不知誰人了,走得很急。」凌鈺快步上前,緊張地問,「阿允,戰況如何了?」
深深凝視她。梁肇啟出口的聲音如大石般沉重,「阿鈺,恐怕我給不了你一個安穩太平的天下,也給不了哥哥一個安穩太平。」
明明是她該欣喜的,但是望見梁肇啟此刻的疲憊與痛苦,凌鈺心中不忍心,「阿允,你不要這樣講,還沒打到王宮中,還有機會呢。」
梁肇啟淡笑一聲,「你听不出來麼,你听,你听,外面有兵戈相接的聲音,有士兵廝殺吶喊的聲音,三軍攻來了,陸玦就在宮外。」
凌鈺的心幾乎都要跳出來,她屏息細听,果真听到了外面隱約的廝殺吶喊,她極力控制自己的興奮,顫聲道︰「那接下來怎麼辦……」
梁肇啟的眼角突然滑出一顆淚來,「我知曉哥哥的結局了……」
清傲尊貴的小王竟然會掉淚,會有這樣痛徹心扉的神態。凌鈺痴痴望住梁肇啟,遲遲喊︰「阿允,你——」
「我知曉哥哥的結局了,他不是認輸的人,他這一生從來沒有認過輸。」
從來沒有認輸過,已經戰敗,那麼就是——自行了斷!
巨大的恐懼蔓延至凌鈺周身,她仿佛能知曉梁肆啟此去享宮是要做什麼,他要殺掉胡姬,要與心愛的人一起奔赴黃泉!這樣極端的人肯定會有這樣極端的想法!
凌鈺轉身奪門而出,卻在一瞬間撞上一個身影,她下意識護住小月復,急急踉蹌退開。抬眸,眼前一身穩重的梁肆啟讓她穩穩錯愕。
他的樣子安然而平和,仿佛對外面的廝殺吶喊都漠不關心,他走進殿,依舊有那份王者威儀。
梁肇啟怔怔道︰「哥哥……」
「受了傷麼。」
「沒有事。」
「三軍攻來了?」
「是。」
梁肆啟一笑,「那就這樣吧,反正當初要找個王位也是為了你與她,若不然寡人不會處心積慮謀殺掉自己的父親,自己的哥哥。」
凌鈺震驚,愕然望住梁肆啟。他弒兄殺父,他竟這般冷血無情!為了弟弟與心愛的女人,他可以這樣絕情地下去手,原來他比她想象的都令人恐怖!只是為什麼梁肆啟會當她的面這樣說,他不再顧及她麼?凌鈺突然驚住,渾身滲出冷汗,他這樣說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她也活不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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