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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風塵困頓

柯鎮惡將謝曜扶起,輕靠在牆壁上,正要開口,忽然耳背一動,低聲道︰「不好,賊廝鳥來了,我跟他拼命!」

謝曜心頭大叫不要去,卻不能阻攔,臉上肌肉抽動,可惜柯鎮惡看不見。只要柯鎮惡看一眼,看一眼就知道他沒有死!

柯鎮惡提起鐵杖奔出數步,忽然頓下腳步,淒然道︰「……不,兄弟的大仇未報,我還不能死!」他說罷,貓著腰,貼著牆壁躲在門側。門外忽然 噠一聲,柯鎮惡听到響動,忽從袖中甩出七八枚毒菱,趁對方分神之際,矮身奪門逃出。

謝曜只听墓室外叮當  兵器相交聲,心下卻不由為柯鎮惡捏一把汗。若連柯鎮惡也死在他面前……他木然的臉上,眼神中閃過一抹慘痛。

不過片刻,墓室外已沒了打斗之聲。謝曜凝神听著,雜亂的腳步踏踏,走近墓室。

忽然「刷」的一下火光燃起,謝曜的雙眼正對中央,直勾勾的看清來人!

但見歐陽鋒披著青色袍子,神情倨傲。他身材高大,這袍子穿在身上短了一截,當真不倫不類。他旁邊一人身披黃葛短衫,面有白須,謝曜從未見過。

「歐陽先生,我方才明明可以手刃那柯瞎子,你干麼阻攔?」短衫人舉著火把,一捋胡須似乎甚不滿意。

歐陽鋒微微一笑,道︰「裘幫主,你一雙鐵掌殺十個柯瞎子都不是難事,但若不放他走,日後還怎麼等別人來桃花島尋仇?」

謝曜听的暗自心驚,轉瞬之間已然洞悉一切陰謀。鐵掌幫的裘幫主,除了裘千仞還有何人?想必他們都是完顏洪烈一伙,此次誤打誤撞來了桃花島,本想找黃藥師挑釁,但其不在。適逢謝曜他們尋來,便將五位師父殺了,以此嫁禍栽贓給黃藥師。

歐陽鋒這時抓了一把珠寶,塞進朱聰懷中,笑道︰「若有人尋來,只道是江南六怪擅闖黃島主夫人之墓行竊,而後與黃藥師大打出手,六人折損五人,也怨不得誰了。」

謝曜听他大談陰謀,又侮辱恩師,只恨不能立刻撲上去與他大打出手,拼個你死我活。但他龜息丹藥效還在,只是假死的尸體。縱使他身懷武林眾多高深武功,但歐陽鋒與裘千仞聯手,他功力未至,也只能白白送命。

歐陽鋒又一一查看了全金發等人的死相,忽然看見委頓在地的謝曜,他「咦」了一聲,走近來道︰「這人是江南六怪中的哪一怪?」

裘千仞將火把一照謝曜面目,只見他發絲散亂,面皮發青,早已死去多時。裘千仞心下一轉,突然伸手拉過謝曜手掌,仔細一瞧,掌心發紅,正是中了他鐵砂掌的形態,拽過另一只手,也是這般。

「原來此人竟如此年輕,可惜啊,可惜!」裘千仞搖了搖首,對歐陽鋒道︰「先前你與柯鎮惡幾人纏斗,我正與此人交手。內力雖不及我,但招式卻十分精妙,我只道是哪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人,不料只是朱聰的關門弟子。」

裘千仞說罷,模了模胡須,頗有得意之色︰「但他中了我掌,此時已經魂歸黃泉。」

歐陽鋒笑道︰「這年頭徒弟的武功比師父還高,當真是奇了。」

便在此刻,忽然又是一陣腳步聲,兩人闖進墓室中。火光一照,才瞧見一人是傻姑,另一人竟然是楊康。

楊康快步走到二人面前,囁嚅道︰「歐陽伯伯,裘老前輩,那……那南希仁不知跑到何處去了,遍尋不著。」

歐陽鋒和裘千仞對視一眼,露出笑容︰「小王爺不必心急,南希仁中了我十成功力的鐵砂掌,今天不死,明天也得死。」

楊康正欲再說,一晃眼卻看見牆邊的謝曜,他「啊喲」驚呼一聲,沖上前抬腿便是一腳正中謝曜心口。

謝曜像只破麻袋般歪歪倒在地上。

裘千仞和歐陽鋒都被他的舉動驚了一下,楊康揮拳還要砸下去,歐陽鋒抬手制止道︰「小王爺,和一個死人你動甚麼怒,可別丟了自己身份。」

楊康凜然轉頭,雙目含淚,顫聲道︰「歐陽伯伯,他……他就是殘忍殺了克兄的謝曜啊!」

歐陽鋒原本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一听此話,登時神色大變,箭步過去一把提起謝曜衣襟,聲如破鈸︰「是他?是他!就是他殺了我佷兒!」

謝曜腦袋歪在一側,瞳孔渙散,渾身冰冷,的確是個死人。歐陽鋒咬牙切齒道︰「他死的太容易了……太容易了!」

楊康擦了擦眼淚,心下卻是喜不自勝,要知道謝曜一死,這殺歐陽克的罪名可就背定了。

「歐陽伯伯,但此人已死,克兄的仇……」

歐陽鋒銳利冰冷的眼神環視四周,陰惻惻道︰「他人死了,師父也被我殺了只剩柯瞎子一個!但我佷兒的仇不可不報!」

楊康聞言心下一凜,正想追問,歐陽鋒忽然站了起來,猛地抬腿狠狠踩在謝曜左腿上。從腳踝到膝蓋,一寸一寸的,用盡全力的,生生踩碎。

縱然裘千仞和楊康都不是好人,一時間也都屏息不敢做聲,空蕩蕩的墓室里只有「咯喇咯喇」的骨頭碎裂之聲,仿若來自十八層地獄的殘忍酷刑,令人毛骨悚然。

歐陽鋒踩斷了左腿,又重復去廢右腿。他做完這些似乎還不足以泄恨,冷聲道︰「小王爺,他是用哪只手傷的你!」

楊康努力穩住音調,卻不敢抬頭看歐陽鋒,道︰「……我也不記得是左手,還是右手。」

「那便一起踩斷罷!」歐陽鋒說完,抬腿便在謝曜右臂手肘重重一腳,正要繼續,卻听裘千仞輕笑道︰「歐陽先生,和一個死人你動甚麼怒,可別丟了自己大宗師的身份。」

這話正是歐陽鋒之前說過的,他聞言一怔,隨即一揮袖冷哼,道︰「此人殺我佷兒,我便將我佷兒生前之痛盡數還與死後的他,當是我仁慈了!」

裘千仞搖了搖頭,眼珠子一翻,不再搭腔,反正謝曜和他非親非故,歐陽鋒便是將他皮剝了拿油鍋里炸兩遍,他都不會再干涉。

楊康掃了眼謝曜,只見他雙腿鮮血淋灕,鞋褲已被染紅,而右臂詭異的彎曲著,倘若當初歐陽鋒早來一步,發現是他殺的歐陽克,那謝曜今日慘狀,可也是他的真實寫照?如此一想,楊康登時汗毛直豎,忙撇開視線。

他想起要事,忙道︰「歐陽伯伯,此人已死,跑不了。但……但南希仁……」

「小王爺,我都說了南希仁活不過明日,你怕甚麼?」

楊康還未來得及開口,就听傻姑蹲在地上抱肩道︰「那個大塊頭知道我兄弟的名字,他打了我兄弟一掌,說‘楊康,原來是你’,就不見啦。」

歐陽鋒和裘千仞忙看向楊康,楊康面有菜色的點了點頭。

「你如何不早說?倘若南希仁留下蛛絲馬跡,我們的計劃豈不是白費!」裘千仞嘆了口氣,當先走出。歐陽鋒看了眼謝曜,一甩袖道︰「等解決了南希仁,再來找你算賬!」

三人登時不再逗留,轉身走出墓室去殺南希仁。

謝曜便在三人轉身的剎那,無聲哽咽。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卻不知後有只是未到傷心處。便是這短短幾個時辰,他仿佛已經受過了世間最苦最苦的酷刑。恨歐陽鋒幾人狠辣無情,卻也恨自己無能,千百情緒紛紛涌上心頭,恩師之死,竟麻痹了身上的斷骨之痛。

「謝瘋子……你……你怎麼樣?」

天書不知何時化成人形,她想伸手拉起謝曜,卻發現謝曜曲折的右臂,碎骨將皮膚戳破,正汩汩的往外流血。她一看四周尸體橫陳,慘烈難以名狀,伸著手,竟不知該如何踫他。

天書愣了片刻,忽然反應過來,拽著謝曜左手,將他半背半扶,往墓室外走。她咬牙道︰「我必須帶你離開桃花島,否則歐陽鋒再來,你便不是斷骨這般簡單。」

天書說罷側目看了眼謝曜,只見他目無焦距呆呆的凝望某處,色若死灰。也不知是龜息丹的作用,還是他本身的情緒流露。

兩人剛出墓室門,突然一張臉湊到天書面前,天書想也不想,抬手便是一招火焰刀。她與謝曜朝夕相處,謝曜所學的功夫,是以都會。

「姐姐別打我!」傻姑腳步不知走的什麼輕功,竟躲開了天書這招。

天書正準備罵她白痴蠢貨,若不是她引狼入室,焉能有此慘劇!但她看了眼茂密的林子,忽然神色一轉,柔聲道︰「傻姑,你帶我和你的元始天尊哥哥去岸邊好麼?」

「岸邊?是我來接你們的地方麼?」

天書點了點頭︰「是呀,你帶我去了,我就給你糕餅吃。」

傻姑一听糕餅,雙眼發光,蹦蹦跳跳的轉身帶路︰「姐姐你一定是天上的神仙,傻姑一輩子都沒有看見過你這樣漂亮的人!」

天書干笑一聲,道︰「你領我出去,你也會變得一樣漂亮。」

傻姑聞言喔喔歡呼,轉頭一看,問道︰「姐姐,元始天尊哥哥是睡著了嗎?」

「……嗯,你別吵他。」

傻姑一把捂住嘴,做賊似的悄聲道︰「好,好,我不說話啦。」傻姑在說完這句後,當真沒有再說話,一路時不時瞧見被滅口的啞僕,桃花島上人應是全死了。傻姑領著天書來到岸邊,只見水天相接處泛起魚肚白,不知不覺,這漫長而慘烈一夜已經過去。但她也知道,謝曜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今夜。

岸邊只停泊著一艘小舟,天書明明記得岸邊還有大船。她見已經出了桃花島,本相畢露,一把揪著傻姑的衣襟,惡聲惡氣道︰「說!島上還有沒有別的船!」

傻姑被她翻臉的模樣嚇壞了,半晌才道︰「我……我爺爺開走了一艘……瞎子開走了一艘,沒有其它的啦!另外一個爺爺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上來的,我沒有看見他們的船……」

天書听她爺爺前爺爺後的,簡直胡言亂語。正要繼續追問,卻听遠處傳來一聲尖嘯,只見楊康振臂,指著天書他們方向不知在說甚麼,隨後只見哦歐陽鋒和裘千仞狂奔而來,眨眼間便奔近許多。

天書心下大驚,將傻姑重重一推,也顧不得是小舟還是大船,將謝曜扶進小舟走,用盡全力推船下水,甩槳急劃。

歐陽鋒等人追到,天書的小舟已然飄去十數丈遠。他眼力極好,只覺天書面目熟悉至極,愣了一下,從袖中模出歐陽克所畫的那幅美人圖,驚聲道︰「照啊!原來是她!可恨我方才沒能發現此女,否則定要殺了她給我佷兒殉葬!」

歐陽鋒說罷,低頭一看,抬腿勾起一塊拳頭大的岩石,看準方向,朝天書的要害狠狠擲去。天書本在劃槳,見歐陽鋒動作,一塊黑色物什砸來,她後退兩步,舉起木槳「當」的一下打飛,但這木槳也伴隨著「 擦」一聲,折為兩截。

天書虎口微微發麻,她心中怒極,就著手中半截槳柄,力貫手臂,使勁兒往岸上一扔。歐陽鋒等人竟沒想到她還敢還擊,慌亂下退後兩步,那半截槳柄「嗤」的一聲正好插進歐陽鋒原站沙土之中。

但這一阻,那小舟已經離島數十丈,再追不回了。

天書又劃了一段時間,確定歐陽鋒等人趕不上,這才把另一只木槳放下,將謝曜扶在舟頭。

一個微小的海浪打來,幾滴海水濺進謝曜眼中,他無意識的眨了眨布滿血絲的雙眼。

天書愣了一下,算了下時間,上前拍拍他臉,提醒道︰「龜息丹藥效已過。」

謝曜卻恍若未聞,他依舊斜趴著,目光緊緊望向離的越來越遠的桃花島,眉間一抹化不開的愁雲。

桃花島漸漸縮小成一個點,直到再也看不見,他依然沒有收回視線。

縱然眼楮干澀的無法再轉動,但卻再也流不出多余的熱淚。

天書如何不知他心中傷痛,但她從來不會安慰。她只能從裙擺撕下布條,冷冷的對謝曜說︰「手臂再不包扎,也要廢了。」

言下之意便是,他的雙腿,已經廢了。

謝曜似乎將她這句話听了進去,他好半晌,忽然淡淡的「嗯」了一聲。

天書以為他會說話,但等了良久都沒有等到謝曜的第二個字。他嗯一聲,仿佛只是為了告訴天書,他還活著,並沒有死。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阿辭、2+x>=4的地雷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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