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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天書所迫

將近日暮之時,那女子才提著藥包回來。屆時謝曜正坐在門前一樣一樣辨認東西,或是竹筍,或是茶杯,或是鐵犁……他這才發現即使自己眼楮瞎了,很多東西還是可以認出。

謝曜側耳听得腳步聲,腳步輕穩,並不是這農院的老夫婦。他遲疑道︰「是姑娘回來了?」

那女子依舊沒有答話,伸手一把抓住他胳膊,將謝曜拽起來,往房間里拉。謝曜不明就里,只得順著她意思,干巴巴的在房里坐著。

室內恢復靜謐無聲,謝曜猜是那女子出去了,他搖搖頭,索性盤膝在床,運行先天功的入門之法。王重陽當年的先天功只遺留下入門口訣,就算不能悟得先天功後面五層,但將入門練好也有強身健體醒腦明目的作用。

謝曜將功法暗暗運行了幾遍,正凝神間,忽然嗅到一股強烈的藥味,還沒反應過來,一團冰涼的草藥便敷在雙眼上。謝曜怔了一下,剛想問話,卻想起這位姑娘是萬萬不肯開口的,但他很好奇為什麼不開口。

于是謝曜轉過頭,剛說出「在下……」兩個字,忽然一巴掌拍他腦門兒上,那女子伸手將謝曜腦袋扳正,繼續給他上藥。

謝曜挨了一下真不敢再問了,端端正正的擺著腦袋讓她醫治。

女子給謝曜敷完藥,又用繃帶將雙眼細細纏上,轉身端了一碗湯藥放他手心。謝曜抬頭道句謝,張嘴就喝,誰知道這藥剛出爐子十分燙口,謝曜冷不防被燙的從床上彈起來。這床不知道是什麼構造,謝曜這一跳「砰」的一下又將腦袋撞了,一手端著藥碗,一手揉著額頭苦不堪言。

便在此時,手中一空,藥碗卻是被女子搶去。

謝曜有些尷尬,似乎已經感到那女子嘲笑的注視。他正準備說兩句話,剛一張嘴,就被灌了一勺子藥,謝曜是以只能「咕咚」一口咽下。他這口剛咽完,下一刻勺子又湊近來,謝曜沒轍,只得張嘴又喝了,如此接二連三喝了大半碗,謝曜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待一碗藥飲盡,他抬袖擦了擦嘴角,卻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女子喂藥時定然站在他前面,可他感到勺柄的方向卻是右側,這就說明女子其實是用左手喂藥。常人用起左手顯然不利索,而這名女子卻熟練的很。謝曜心下思忖,暗道此女也許是個左撇子。

他雖然這般想卻沒有說出來,那女子見他把藥喝完,一語不發又走了。

*

至此謝曜便和那女子暫居在這戶農家,閑暇時便將所學武功全部運練一遍,他目不視物,這下便更能沉下心練習,耳邊也盡是鳥語犬吠,不知不覺一個月來內功竟精進不少,面對一片的竹林,他漸漸可以從微風吹拂的窸窸窣窣聲音中,分辨竹葉、蟲鳴、鳥叫。

雖然盲目,但是心明,卻也未必全是禍害了。

他當初總對柯鎮惡不甚禮貌,如今設身處地感受了一番,卻體會良多。柯鎮惡死了兄長,九死一生從梅超風陳玄風手下逃出,雙眼盲目,卻不似他運氣極好有人相助,想必那段日子定然淒苦異常,性格古怪卻也怨不得誰。而他與朱聰情同手足,縱然對自己千百般不喜,自己也萬不能對他不敬,當初跳崖之後他心生後悔,但總咽不下一口少年意氣,謝曜現下想來,竟越發省的了。

女子每天按時來給謝曜上藥喂藥,但動作都十分粗暴,要麼繃帶勒緊了,要麼把藥往謝曜嘴里灌,謝曜受了幾天實在忍不住了,忙道︰「姑娘,姑娘,我自己來就行,不勞煩……咳咳。」謝曜話沒說完,一勺藥已然灌進嘴里,嗆了個準。

如此又過了大半月,清晨再拆開繃帶,謝曜竟恍惚能看見模模糊糊的白影。他自知這雙眼楮是保住了,準備對女子鄭重言謝。

這天一早,謝曜等著女子來拆繃帶,卻半天沒有等來人。

他模索著走出房門,听見「 擦 擦」的劈柴聲,辯了辨方位,數著腳下走了一、二、三、四、五步,抬腿跨過一個籮筐,才道︰「老伯,那位姑娘上哪里去了?」

那老伯看他還纏著繃帶,笑道︰「她昨天給你上完藥就走啦!」

「走了?」謝曜聞言又是震驚,又是莫名的失落。但轉念一想,那女子脾氣的確古怪,不聲不響走了也是應當。他嘆了口氣,低聲道︰「這份恩情卻不知如何報答,只盼來日相見,能聊表寸心。」

老伯見他模樣還以為他在擔心自己的眼楮,笑著說︰「你別擔心,那姑娘說了,今日你除下繃帶,就能重見天日。」

謝曜听見這話不禁大喜,但他卻也不急著拆。等用過早飯,又洗了洗臉,才慢慢將繃帶除下。謝曜正對窗戶,伸手擋在額前,小心翼翼的睜開一縫,大片白色刺眼的光涌進雙眼,他又忙不迭的將眼閉緊。如此反反復復試了好幾十遍,謝曜終于能適應這日光,他這才放下額前的手,站在窗邊遠眺而去。

但見山清水秀一碧千里,遠處一塊一塊的稻田,有水牛犁地,正應了那句「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謝曜又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已然一片清明。他走出門外,那對老夫妻正準備擺桌吃飯,見他除了繃帶,都不禁欣喜,忙道︰「你的眼楮果真大好啦?」

謝曜點頭微笑︰「這段日子可叨擾兩位恩人了。」

老伯笑道︰「你哪里在叨擾我們,那姑娘給的銀子我們老兩口一輩子都用不完,說起來,你才是我倆兒的恩人。」

三人又客套幾句,謝曜本準備收拾東西離開,卻被老兩口邀下吃飯。他拗不過人家好意,便將中飯吃了,留下銀子,這才告辭離去。

*

謝曜走過竹林,回頭一看掩映在深處的柴扉小院,心下一陣恍惚,竟覺這段日子的遭遇太過離奇。

他此刻盲目復明,心似乎也復明了。

按理說,歐陽克的毒天下無解,可為何那神秘女子用了不出兩月的時間便將他的雙眼治好?再然,他當時逃出白駝山莊,一路狂奔,茫茫大漠也看不到人影,何來有人跟蹤,將自己行跡透露給沙通天等人?而且他們還能事先猜到謝曜前往的方向,並且在客棧中設下埋伏?

謝曜心下為此深深不解,但也想不出頭緒。他忽然覺得自己陷入一個莫大的謎團,或者說是陰謀。他不知道這個陰謀是不是為他所設,但身在局中,無論如何也不安全。

就像現在,他覺得暗處有一雙眼楮盯著自己。

「是誰!」謝曜環目四顧,伸手折下一段竹枝。

他的武功遠不能達到飛花摘葉皆可傷人的境界,是以用竹枝作劍,瞅準方位,力貫竹枝抬手橫掃,出手便是一招「滄波萬頃」。但見一塊不大不小的岩石倏然被真氣掀翻,落在地上四分五裂,一本書立在地上,對謝曜咬牙切齒的大吼︰「你要殺了我麼?」

謝曜一看是他,將竹枝一扔,驚喜萬分的沖過去,抱起來道︰「天書!天書!你沒死啊!」

「呸!你死一百次我都不會死!」

天書冷冷一哼,又說︰「你和那小娘子丟下我逍遙快活去了,我若不自救,豈不是讓那些狗娘東西撿便宜!」

謝曜聞言不由得哈哈大笑︰「如此說來,你倒是寧願讓我撿便宜了!」

天書想要反駁,卻發現不知道怎麼反駁他,只得竄起來卷成一卷,啪啪的往謝曜腦門兒抽打。

「罷了罷了,我今後再也不丟下你了!你別打!別打!咱們有話好好說!」謝曜捂著腦袋抱頭求饒,心下卻是歡喜無比,他問︰「你是如何從歐陽克等人手中逃出的?」

天書道︰「我用得著逃嗎?你和他們交手之時將我遺落,我趁這些人不注意,悄悄躲一邊了。等他們一走,我才花了些靈力來找你。」他說完,頓了一下,語氣忽然怪道︰「喂,你的小娘子呢?」

謝曜怔了怔便明白他嘴里的「小娘子」必定是救他的哪位姑娘,想來天書說不定見過她,當下謝曜便追問道︰「她人在哪?」

天書冷聲道︰「你這般著急作甚?」

謝曜怕他誤會,說︰「人家救我,我還沒來得及道謝,而且也不知她長甚麼樣子,叫甚麼名字。」

「我看最後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天書忽然又道︰「你就別想了,那女人我見過,長得又丑又肥,你還是忘了好。」

謝曜失笑道︰「你想哪兒去了,不管人家長甚麼樣子,我都不過是想報答她的恩情。」

天書聞言不再搭腔,而是道︰「你若再遇見歐陽克他們,怎麼辦?」

謝曜垂下眼簾,顯然也為此煩惱,幸運不會次次眷顧,這次僥幸逃月兌,下次又當如何?

他想了想道︰「天書,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感到暗中有雙眼楮監視?就拿這次來說,本來我們已經逃走,是有人將行跡告訴歐陽克他們,才出現這遭。我不是甚麼大人物,結仇之人數來數去也就那幾個,也許暗中之人對我並無惡意,而是有其它陰謀,但我已經被算在這陰謀當中,始終不得安寧。」

天書听罷這話顯然也在沉思,好半晌才道︰「為今之計只有一個法子。」

「甚麼法子?」

天書一字字道︰「按我的做,練武,不停的練武,成為天下第一。只有你掌握別人的生殺大權,別人才奈何不了你。」

謝曜听他一說這勞什子「天下第一」就覺得是無稽之談,但現下思來想去,努力鍛煉自己的確是正道,只不過他對自己始終沒有信心。天下第一,這四個字說起來容易,古往今來能做到的能有幾人?便是他的好兄弟郭靖,也不敢真正將這四字冠在名頭上。

謝曜不由道︰「莫說天下第一了,我再練十年,也未必能打得過歐陽克,而他叔叔更是一根手指就能戳死我。」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的確是事實。

天書卻冷笑一聲,道︰「歐陽鋒算甚麼?就算他武功再高,不也害怕一陽指麼!」謝曜搖頭道︰「他的蛤蟆功的確會被一陽指所破,但是……」

「沒有但是!」

天書倏然沖到謝曜面前,一字字道︰「去學一陽指!」

「你……開什麼玩笑?」謝曜呆了片刻,才訝異的指著天書道。

天書道︰「我沒有和你開玩笑。想想看,你和歐陽克已然結仇,那自然便和歐陽鋒也結仇了,日後相見免不了大打出手,到那時候我可沒法救你,你也遇不見那小娘子,豈不是只有送命?」

謝曜嘆了口氣道︰「你所言不差,但是一陽指乃一燈大師的絕學,怎可能隨隨便便教給外人。」

天書忽然邪笑一聲,湊近他耳邊道︰「你不是會小無相功麼?這段時間抓緊練練此功,待找到一燈大師,再去偷學他的武功!」

謝曜听罷,皺了皺眉,覺得天書的作為不夠光明磊落,他正準備辯駁幾句,卻見天書已經朝另一個方向走去,邊跳邊道︰「此地離一燈大師隱居的地方很遠,我們要加快腳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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