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清在淮安折騰了將近一個月,本以為抄了甘、王二人的家應該有不小的收獲,可最後的結果是一無所獲。如今,桃花汛已經下去,淮南的大水也已經退出。現在所需要做的就是修築睢寧河堤,安置災民。
修築堤壩的事情自有夏言去做,安置災民的事情有淮南的地方官。楊一清手頭的銀子也分發完牛,接下來所需要做的就是回京,繼續督促朝廷將河工和賑濟銀子流水一樣撥到南方來。他這個欽差大臣的職責已經完成,再呆在淮南也沒有任何意思。
而孫淡這段時間主持完睢寧縣試之後,又監督準安府的府試之後,也沒必要在南方呆下去。到南直隸的秋闈還有大半年時間,還不如先回京城再說。
于是,包括張媳在內,三個正副欽差都起程回京述職。
楊一清是一個不重形式的人,且心中有事,也不要地方官來送,一聲令下,欽差行轅的船隊即刻拔錨。孫淡也得了方便,決定搭他的順風船北上。
一大早,碼頭非常冷清,也看不到幾個人來送,只馮鎮親自過來,並帶了十幾口壇子,里面裝了不少江南的特產,比如什麼醉螃蟹、霉干菜什麼的,說是孫府乃是富貴之家,也不缺尋常事物,就府中兩個夫人喜歡江南這里的小吃食,這些土產也不值幾個錢,算是他的一點孝.s。
孫淡笑了笑︰「難道你有心了,你這些東西枝娘會喜歡的。」
說起府中的兩個女人來,以前可都是貧苦出身。不過,二人性格卻有極大差別口
汀蘭喜歡奢華,什麼貴就用什麼,吃穿用度都是一流,每年光打造新的首飾都是一筆巨大的開支。對此,孫淡有些不樂意,汀蘭也是乖覺,日常見了孫淡,外面總是套了一件普通棉布衣服,以掩蓋里面的綾羅。不過,她外面的那件棉衫可是名家乎筆,光就做工來說,已經貴過一件普通的綢衫。
至于枝娘,則是另列一個極端,一味節約,讓人非常無奈。平日里吃飯,也不太喜歡大魚大肉,倒對江南的土產有很大興趣。可是,她哪里知道,如寧波府產的臭冬瓜這類的菜肴,在當地確實不值幾個錢。可一旦送到北京,加上路費,卻是一筆巨大的數字。只可惜,這個女人不知道而已。反讓京城政壇的人覺得,孫淡的兩個夫人手筆都大.1、妾且不說了,正妻的氣派更大,所有吃用都要從南方運來,乃是京城一等一有品味的誥命夫人。
「夫人喜歡就好,她以前也是吃過苦的人,一想起老爺和夫人當年的困苦,我這心里也不好受。」馮鎮感嘆一聲,道︰「這楊梅也下來了,夫人也喜歡吃口不過,這東西沒辦法保存,不要送去口要不這樣,過得一段日子,我也要進京城去。到時候,咱來一個快馬加鞭,走陸路來一個六百里加急,保證讓夫人知道最新鮮的。」
孫淡笑了笑︰「有心了,舟每,你過段日子又要進京城?」
鎮回答道︰「老爺你忘記了,我在大河衛已經兩年了,上次我去京城的時候,你不是找人要將我調回去嗎?這事估計要成,前幾日,軍豐有消息說,郭侯有意把我調去昌平。」
「去昌平,當守陵人,是不是有些委屈了。」昌平乃是正德皇帝的陵寢所在,那里本有一個衛所駐扎。京城的規矩太多,哪里有外放做軍官來得逍遙自在。孫淡是記得自己是跟郭勛說過一次,本意是讓郭勛將馮鎮調去宛平那種好地安,卻不想郭勛搞了這一出。
「也沒什麼,我也一直想回京城就近服侍大人。」馮鎮出了一口氣,笑道︰「在外做官固然自在,可前程卻有限得緊,還是要回京城才好。」
「那是。「孫淡笑了起來︰「你有這種上進心,我很欣慰。」
正要再說什麼,突然間,遠處走過了三人。一個老人,一個八歲孩童和一個十六七歲的青年女子。
這三人中,那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孫淡是認識的,正是南方有名的名醫李言聞,而那個八歲的孩童則是他的兒子李時珍。
孫淡和李言聞的認識有些偶然,前一段時間他去災區視察縣學的時候,偶感風寒,有些發燒,地方官就介紹了一個醫生給他認識,吃了一劑藥之後,居然大好。孫淡以前在白雲觀讀書的時候也看過不少醫學典籍,見他的藥效果不錯,就同他談了幾次,結果發現此人醫道修養極高,是個一流的名醫。又听他說他的兒子叫李時珍,心中更是驚駭,就仔細問了這父子二人的來歷。
原來,李時珍父子本是湖北人,後來游歷到了淮安,正好遇到了睢寧大水,僥幸逃了一命。二人見災民實在太多,有不少人都身患惡疾,也不忍離去,便留了下來自費熬制湯藥救濟病人。
孫淡為李言聞的人格而感動,又自掏腰包給了他一千兩銀子,讓他買些藥物幫自己出面救助生病的災民,算是同李時珍結了一善緣。
人食五谷雜糧,不可能不生病,孫淡身體雖好,可將來老了卻說不準。也許,未來還有用得上他們的時候。
隨李聞言父子前來的那個青年女子孫淡看著眼熟,可卻怎麼也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她。
等她盈盈一拜喊了一聲︰「恩師。」時,孫淡這才張大嘴巴︰「你你你,你是方唯方小姐?」
方唯眼圈一紅︰「听說恩師要回京城去了,今日一別,不知道何時才能相見。今日,干爹來送恩師,方唯就跟著他老人家一道過來送行。」
「干爹,你淡指了一下方唯,又指了一下李言聞,嘴巴張得更大。
「是,方唯和干爹本是舊識。如今,方唯已是一個沒有家的人了,幸有干爹收留。方唯已經替父親小說就整理報得大仇,此生已經沒有什麼牽掛。本打算將頭發一餃,尋個尼姑庵了此殘生。可是,看到淮南這麼多生病的災民,小女子決定追隨干爹四處行醫。
其實,她前一段時間確實是想著遁如空門出家為尼的,可在遇到李時珍父子之後,李言聞一憑她的脈,就苦笑著說方唯因為在洪水中受了涼,也活不了多少年了。若不好聲調理,就算做了尼姑,她的肺癆也會傳染不少人。還不如留在他的身邊,也好時時調理,或許還能多活幾年。
于是,方唯想了想,就拜李言聞做了義父,隨他學習醫術。
孫淡嘆息一聲︰「如此也好,你有這份行醫救人的心,你父親在天之靈也會很安慰的。本來,你女扮男裝進了我的考場,你這個門生無論如何我是不敢認的。不過,你有這樣的胸懷,我也很安慰。孫淡就認了你這個門生吧!」
方唯眼圈紅了︰「多謝恩師,恩師此去京城,山高水長,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到你一面。」
孫淡微微一笑︰「也不用傷感,沒準我們時時都能相見呢,我倒有個主張。」
方唯有些不解︰「學生不明白。」
孫淡︰「眼前淮南這麼多生病的災民,問題是有些嚴重。我想了幾天,準備拿出一筆錢來購買藥材免費給百姓治病,並在江南開辦連鎖藥鋪。這個藥鋪估計還得請李先生和你來打理,如此,我們每年都能見上面了。」
听孫淡這麼說,李言聞身邊一直沒有說話的李時珍突然道︰「太好了,爹爹這段時間為了買藥給病人,已經將幾年的積蓄都花光了,正愁沒地方抓錢呢!」
孫淡笑著模了模李時珍妁頭︰「時珍,想不想做我藥鋪的掌櫃啊!」
「不了。」小家伙連連擺頭︰「不會做生意,我將來還是做一個像爹爹那樣的醫生吧。」
李言聞哈哈笑起來,長長對孫淡一揖︰「孫大人有這份善心.我替誰南百姓謝謝你了。」
孫淡︰「我準備先拿出一萬兩銀子出來,在江南各夫城市開辦藥局。平日做點藥材生意,經營所得我也一毫不取,都留在你們藥局,用來賑濟各地的災民。這個藥局船取名叫《慶余堂》吧。」
「善,積善人家慶有余。」李言聞微笑著連連點頭。
正說著話,遠處有來了一大群人,都是剩悍的漢子,還抬了不少箱子。
孫淡定楮看過去,卻是漕幫眾人,為首的正是漕幫幫主汪古。
汪古走上前來,跪在地上︰「孫大人,听說你要回京城了,小人特意起了個大早過來送大人。」
說完,一招手,喝道︰「把東西給大人送過來。」
幾個漕幫在漢子抬著六七口大箱子就要朝船上迷。
孫淡忙將他扶起,道︰「汪幫主你不必來送本官的,你這份心意我領了,東西你還是帶回去吧,本官可不收別人的禮物。」
「是,大人乃是青天大老爺,小人怎麼敢送些阿堵物來污了大人的清名。」汪古打開一口箱子︰「這東西也不值錢,卻有許多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