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賈赦與彭潤隨著那漢子入了大寨,雖是夜晚,也可見這寨子層層疊疊闊氣得很。那大廳中愈發齊整,雖無雕梁畫棟,桌椅都是上好的酸枝木的,樣式雖不繁復,卻很是大氣。
賈赦贊道︰「簡約不簡單,好看的緊
那漢子又笑了,因向他二人道︰「在下李三
賈赦道︰「久仰寨主大名,其實我方才便猜著了。在下賈赦
李三驚問︰「榮國公?」
賈赦喜道︰「我很有名麼?」
李三嘆道︰「聞名不如見面!久仰久仰!」
賈赦愈發歡喜︰「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彭潤委實覺得丟臉,打斷他道︰「在下無名氏,此行為榮國公之護衛
賈赦忙點頭︰「很是。這位將軍姓吳,名曰名氏
李三也不多問,請賈赦與彭潤坐下,讓人上茶。
雖知道他們是有錢的土匪,到不曾想這般有錢。他們送上來的乃是極好的明前龍井,香的賈赦喝了一盞又一盞。
彭潤實在無法,只得咳嗽兩聲示意他李三正瞧著他。
賈赦笑道︰「好茶因說︰「這大廳委實太大了,還望有間小密室商談機密,在下有許多話這里說出來沒氣氛
李三本也沒打算在此處密談,乃是為了顯擺一下子罷了。遂讓人引著他們來到後頭一間小屋子。
賈赦看了看,連彭潤都自覺站在外頭守著去了,乃向李三直言︰「我是來與李先生做交易的
李三問︰「何等交易
「一個大交易、一個小交易
「請說來李三端起茶盞子,抿了一口。
賈赦正色道︰「小交易便是,我替你抹平那五十余萬石糧食,你不曾見過齊老爺子
李三輕笑︰「請問大交易?」
賈赦彈了彈面前的茶盞︰「我幫著你們天長日久,你們幫著我日久天長
李三問︰「此話怎講
賈赦長嘆一聲︰「李先生,請問你這水寨可有規劃?如今固然自在得很,無非江南為聖人、忠誠、樂善三家相爭罷了。總有一日後頭那兩位都讓聖人給收拾了,那時候你還能有這般好日子麼?十年後如何?二十年後如何?五十年後如何?你可曾想過?」
李三笑道︰「不曾,我們當土匪的,能想到明年都算長遠了
賈赦搖頭道︰「所以你們早晚會讓朝廷給收拾了
李三冷笑道︰「莫非榮國公是來勸降的?」
「非也非也!」賈赦連連擺手,「我是來勸你們不要降的。沒準過些日子我那朋友姜武會來勸降,我趕在他前頭勸你萬萬莫降
李三奇了,道︰「願聞其祥
賈赦道︰「那些來勸降的人多半會將自己置于先生之位,推心置月復,口稱李先生,若我是你如何如何,說了半日乃是為了讓你信他為了你好。其實還是為了他自己好
李三忍俊不禁,點頭稱是。
「我卻不然。我可不為著你想,我乃是為了自己想。順便找個借口替你想罷了賈赦一口氣喝干盞中的茶,替自己又倒了一盞,捏在手中。
「人無近憂,必有遠慮。莫看著我,我沒說反。我那兩個好友俱是聖人心月復,一文一武。如今姜武還是員小將,然聖人愈發穩了,什麼太上皇忠誠樂善都不是對手,早晚我們姜武將成大將。偏聖人還不穩之時他那些兒子便已鬧得烏眼雞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聖人在一時還罷了,他若不在了,新帝許是能容下先皇文臣,卻未必容得下先皇大將賈赦長嘆一聲,「鳥獸盡、良弓藏。翻回來說,鳥獸不盡,良弓不藏。若是有個強大的土匪一直盤踞江南,朝廷怎麼都奈何不了,姜武便安全多了
說得李三連連點頭。
「這天下的事,多半不講道理,誰的拳頭大誰有理。我與小齊眼下看著挺得聖寵的,若新君有一日想收拾我們也容易得很。我們都手無縛雞之力,便如同先義忠親王之狗腿子對付齊老爺子那朋友一般。故此,有姜武一日,便有我們一日。終歸是武將有威懾力些
「故此,我願意你天長地久,如此我方可地久天長。這是替我想的
李三笑道︰「那替我想呢?」
賈赦涼涼的說︰「先生看水泊梁山那般大的基業,招安之後卻是如何?」
李三思忖一會子道︰「因上有昏君下有佞臣
賈赦「噗」的噴茶,指他道︰「不會吧你!真的想過招安?看著不像那麼笨的
李三笑道︰「榮公以為是為何?」
賈赦翻了他一個大白眼子︰「因為皇上不缺人願替他效力,人家不稀罕你。這會子又不是戰亂年代,武將哪里有那麼值錢了。況武將若不安生、鬧起來不好對付。人家既然繳了你的刀槍,又不想用你,干嘛不滅了干淨?」
李三不禁連連點頭︰「榮公說得有理!我卻不曾想到這一層
「如何?可是听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賈赦得意了一會子,方想起來剛才那口茶噴了,又替自己倒了一盞,喝盡了方說︰「況我素來以為天下當為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
李三大驚,站起來聲音微顫道︰「何出此言?」
賈赦笑問︰「方才我唱的那首歌如何?」
李三不明所以,仍道︰「好听得緊雖唱的不甚好,曲子委實不錯。
「我方才不曾唱完,只唱了一小節遂不待李三客氣,將那首「听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整個唱了出來。
那是後世天朝創立早年的歌曲,充滿了濃濃的階級斗爭氣味。賈赦嗓子固然不好,唱歌卻咬字清晰。一曲終了,李三早已淚眼斑駁。
賈赦見了便知觸動人家舊事了,坐著不言語,任他醞釀情感。
許久,李三悠悠的道︰「我原是這湖上的漁家子,自幼水中長大。家母不過一尋常漁婦。因各色苛捐雜稅所迫,家父早早去了,乃是母親日日打漁維持一家子生計。偏這樣仍是交不得那許多稅啊李三忽然虎目圓睜,「他們要征徭役,我與兩位哥哥年幼,母親將我們藏在小舟之中,自己讓他們抓走了。後听同去的鄉親說……」他已是哽咽不得語。
賈赦只靜靜听著。
許久,他方咬牙說了出來︰「……我母親乃是累死或餓死的
賈赦知道此時言語無力,乃遞了他一條帕子。
李三卻不接,自己搖了搖頭,將眼淚甩了。「後來我哥哥也累死了,我便反了
這兩句話听著平淡,內里何等心酸。
並非全部反賊都如齊父之友那般受權貴迫害才反的,多數乃受制度自然迫害,活不得。
賈赦費了許多勁將淚憋回去,聲音仍有些哽咽,嘆道︰「可惜了,現在是盛世
李三定定的看了他半日,忽然問︰「先生可願助我?」
賈赦哼了一聲︰「我若有心造反,能一番話收了你做水軍都統,你可信?」
李三惋惜道︰「我信
二人靜默了一會子。賈赦說︰「日後李先生預備如何?可願意洗白?」
李三立起來向賈赦一躬到地︰「先生教我
賈赦笑著擺擺手︰「你這麼客氣我不舒服,咱們自在些好因說,「世上洗白有許多種。招安最笨。我琢磨著,你們仍然須得有刀槍,如此方可不至于讓人想滅就滅了。然不可太顯山露水。如有大兵壓境,我與你們十六字箴言
李三又立了起來︰「請先生賜教
賈赦肅然道︰「你听好了也站了起來,一字一句的說,「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退我追,敵疲我打
李三听了在口中咀嚼半日,終向他深施一禮︰「謝先生指教
賈赦泰然受之。乃指椅子讓他坐下,又道︰「另一頭,你們也可商業洗白
李三忙問何為商業洗白。
賈赦笑道︰「買些良民身份,做大生意,橫豎你們現在有錢因細細與他說了些後世的商業發展模式,听得李三望著他如見了活神仙一般。又道︰「听聞南方有幾十個錠子的大紡車?」
李三思忖了一會子,歉然道︰「這個委實不知,先生若想知道,我可使人去打听
賈赦道︰「無妨,我只听說過一耳朵其實是他前世上烏鎮還是哪里旅游時听導游說的。「如有此等物,以機械省人力的,可大大拿來用
李三因問何故。
賈赦笑道︰「笨蛋!省下人力好練練武。官兵打來了光靠跑可不成
李三似懂非懂,也點點頭。他倒是忘了紡織者多為女子,省不了兵力。其實是賈赦願以此拉動生產力,若干年後自然資產階級革命。
天朝歷史上有數次資產階級革命苗頭,皆被鎮壓了。若這些新興資本家手中有兵可就說不得歷史能拐彎子了。
終于,賈赦問李三道︰「咱們該編編賬了吧?」
李三一愣︰「編賬?」
「我固然可替你將五十萬石糧食栽到樂善郡王頭上去,也得有個說法給姜武啊!」賈赦晃了晃茶壺,「沒茶了
李三忙一疊聲的喊人來添茶。因又使人拿文房四寶來。
他們一官一匪便喝著茶唱著曲兒,坐在那里編賬。賈赦半點不問他原本賬目是如何,只分析如何能晃點過姜武去。最終定下了「賣糧賺錢洗白」這一方針。只說李三他們得了糧食原來也同那些官員一般,賣了錢買莊子買鋪子,時常換個身份在市井中當財主過活。
兩個人又說了許多話,忽聞窗外一聲雞鳴,賈赦方覺察累了,忙說︰「我們得回去了
李三固然舍不得,也無法,乃親送了他出去。
出門一看,彭潤無有半分倦意,仍是肅然立在那里。
賈赦不由得贊嘆︰「彭姑女乃女乃,好精神!」
彭潤淡淡道︰「說完了走罷
賈赦聳聳肩,又與李三說了些廢話,李三親駕船送他們離了寨子。
待離船登岸,也早等了一輛馬車在那里。
此時已有朦朧微光撒落湖面。賈赦回頭望去,李三那船如一片落葉般沒入太湖深處,霎那不見蹤影。
馬車夫因喊道︰「先生,天快亮了,我們須得快些
賈赦歉然一笑,轉身進車。
那車跑起來後,彭潤淡淡的問︰「你同李三說你想造反?」
賈赦一愣︰「怎麼可能!」
「他看你那眼神,如看了同道一般
賈赦搖頭指正︰「是導師!」又低聲道,「在一個土匪跟前說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不是找死麼!」
彭潤又看了他一眼,仿佛不信。
賈赦也不再解釋,掀開車簾嘆道︰「也不知何時日出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一段情節比較悶,但是不能沒有啊……我已經盡量讓這段快點過去了。
穿越男主跟兩代帝王關系都好,有點難——
金子的文章在群殺游戲里面又被咬死為「男性手筆」==
好吧反正編編也這麼說。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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