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既這麼說,可是蘇簡哪里肯,她說︰「關心則亂,還是我隨你一同去的好!」永熙看了一眼蘇簡,點了點頭,說了一個謝字,又說︰「別忘了那日我與你說的話!」
那日說的話?說得什麼話?蘇簡一愣,才想起永熙確實說過如果兩人在天京失散,就在律水畔的天京貨棧相見。她隨意點了點頭,「嗯,我記著呢!」兩人並肩,蘇簡身後還跟著一個百人隊,迅速地向皇城趕去。沿路上見到一些形容頹喪的毅王府家將,悖向而行,永熙抓住其中一人,大聲問道︰「你家王爺呢?怎地沒有留在府中,究竟何時要這樣趕著去宮中?」
那家將是識得永熙的,見是他,急急地說︰「七王爺,我家殿下被人誣為謀逆,因此殿下大怒,要進宮與皇上當面陳情!……怎麼勸也勸不住,眼下王爺已經殺了不少神廟的人,朝宮門口過去了!」
永熙聞言,更加緊皺了眉頭,問︰「已經與雷字營交手了麼?」
那家將答道︰「這倒應該還沒有!」
永熙又問︰「你這是作甚?為什麼與王爺的隊伍悖道而行?」
那家將聞言大駭,普通一聲跪在地上道︰「是小的不中用,小的見不得血,見了那副慘狀,因此王爺打發小的回去看顧一下王妃。」
永熙冷冷地道︰「難道五王妃眼下還在王府之中麼?」明顯地面色不虞。
天京亂局已經發展到這個程度,李銀笙絕不可能還留在五王府內,那家將估計只是急于逃命,隨口扯了一個謊而已。
「滾,不要讓本王在天京城見到你!」永熙似乎已經有些抑制不住怒氣。蘇簡微微覺得有些奇怪,這似乎與她素日所熟悉的永熙有些不同。或許,因為事涉承氏手足兄弟,永熙才會如此的失態吧。
接下來,永熙與蘇簡二人一語不發,急急地朝前趕去。突然永熙頓下了腳步。口中喃喃道︰「誣為謀逆,當面陳情……」他似乎悟到了什麼,隨即變了臉色,說︰「原來這次竟然算計得不是皇上,而是五哥!」
而五王永弘此刻,正帶了一班王府家將。懷著一股怨氣,朝著皇城的方向而去。他手下也並不全是膿包軟蛋。好歹也有些忠心勇武之人,手持著兵刃,陪在永弘身側。原先攔在宮門之前的神廟之人,原是一群烏合之眾,見了這些如狼似虎的家將,和他們手中染血的兵刃。不禁心中膽寒,紛紛向後退去。不知是誰,突然發了一聲喊。原先守在宮門口的神廟眾人,突然往兩邊一散,登時不少人就消失在了兩邊的街巷之中。
永弘身邊的幾名家將見狀也跟了去,口中大呼小叫︰「王爺,待小的抓了這些造謠生事的刁民給您發落!」
五王永弘哈哈一聲笑,他本已經位至攝政親王,大權在握,而且自文衍登基以來,永弘自忖事事向著文衍,不曾有半點奪位自立之心,那「謀逆」二字實在是子虛烏有,空穴來風,因此永弘才會如此震怒,急于進宮,一方面要剖白自己,表明心跡,一方面他也是想討個說法。另外,李銀笙不知何時,從五王府層層戍衛眼皮底下逃月兌,神廟的信眾鬧事想來也與李銀笙不無關系。因此,永弘也想以此機會,逼李銀笙出現,好令他有機會捉拿逃妻。
待宮門口的神廟眾人散盡,五王府的家將才開始覺得有些不對,皇城的高牆之上,突然閃出了一片銀光,是雷字營士兵的甲冑在日光下閃閃發光。每名士兵都張弓搭箭,箭尖被日光一映,呈暗紅色。石瑯立在皇城的高牆上,探出身子來,長聲道︰「逆賊永弘,勾結南蠻,帶兵入城,屠戮百姓,意圖不軌。」
「什麼?」永弘暴躁地大跳大叫,「石瑯,你一介微賤小民出身的宮衛,也敢當著本王的面指摘本王!本王什麼時候勾結南蠻,帶兵入城了?」石瑯在入住雷字營之前,確實是一步一步從小卒開始做起的,這也是他一直引以為傲的事情,豈知在永弘這等天家貴冑眼中,這竟然也是他的弱點缺陷了!
石瑯冷冷地盯著他,雙眼漸漸地眯起來︰「奉聖上口諭,永弘犯上作亂,立斬無赦——」
「什麼?——」永弘幾乎暴跳如雷了,可是石瑯那「赦」字剛剛出口,只听破空之聲大作,雷字營官兵手中的長箭立刻就射了出來。五王本人此刻在射程之外,可是幾名五王家將被箭矢波及,中了箭之人,中箭之處,傷口發黑,皮膚潰爛,鬼哭狼嚎之際,眼看性命不保。
「石瑯,你好生歹毒,箭矢之上竟敢喂毒!」永弘怒道,他自己正立在射程之外,因此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他只是覺得憤怒而已。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石瑯冷冷地說,自己從身後取出一柄硬弓,取了一柄箭頭同樣抹了毒藥的長箭,張弓搭箭,右手一松,箭一離弦,迅捷無比,直沖永弘的胸口過來。
永弘沒有料到石瑯臂力如此驚人,自己在常人射程之外盡五十步的地方,石瑯的箭還是說到就到。他倉皇地往後退了兩步,可是身後有不少人,甚至有一只手托住了自己,道︰「殿下小心!」
那箭矢來得突然,永弘閃避不過,眼看就要喪在石瑯的毒箭之下。
只听「啪」的一聲大響,一條長鞭揮過,那揮鞭之人腕力無敵,兼之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才使那箭矢失了準頭,斜斜地戳在旁邊的地上。石瑯眯縫著眼楮看去,見正是七王永熙趕到,在危殆的一刻出手,用手中馬鞭打落了自己必中的一箭。
永弘見此,「哈哈」一笑,道︰「老七,幸虧你……」話猶未完,他微微低頭,看著自己胸口露出的一截鮮紅的劍尖,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勉力扭頭,卻已經看不清身後了,「咳咳……」一陣咳嗽之聲傳來,永弘口邊涌出大口大口的血沫,永熙在他身畔扶住他,口中怒道︰「周侍衛,你竟敢弒主求榮!」
出手之人,正是周彌,只見他慘然一笑,道︰「我弒主求榮?那害了瑩妹的究竟是誰?是誰?」
永熙一愣,才曉得大約是因五王側妃之事,周彌遷怒五王永弘,但是他竟然隱忍了這麼久,才在這關鍵的時候出手,一擊成功,五王永弘傷在要害,眼看活不了了!
「哈哈——」周彌仰天大笑,周圍的毅王府家將見到變生不測,都驚得呆了,不知道拿周彌怎生是好,「瑩妹!你的大仇已經報了,你回來吧!」笑聲漸漸變成了嗚咽。永弘將死,可是那個美貌溫柔的李瑩卻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你不回來?難道我不會去尋你麼!」周彌這麼說著,將手中的長劍一抽,永弘踉蹌幾步,口中背心傷口之處鮮血狂噴,搶上相助的永熙登時半邊身子都被染紅了。
而周彌手中長劍一回,在自己頸間一勒,登時鮮血橫流,一頭栽倒,頓時生機俱失,卻也遂了他的心願。
永熙扶住永弘,口中喚道︰「五哥,五哥——」饒是他是男兒,可是也忍不住一陣傷心,畢竟是血脈相連的承氏兄弟。而永弘雙目渙散,可是又仿佛見到了什麼似的,勉強挺起身,口中喚道︰「銀笙——」
「冤孽——」永熙心中嘆道。
永弘卻似乎真的見到李銀笙慢慢地過來,還是初見時那般清純美貌的樣子,那時還是在劉宅,他誤入一個院子,看到這樣一個穿著素紗衣的姑娘,望著他說,「你替我折下那朵凌霄花可好?」
永弘一時氣絕,在皇城上觀望的石瑯,見了此景,慢慢地轉身,想從皇城的高牆上走下去。
而永熙一時從悲慟之中醒過來,見皇城跟前,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名毅王府家將的尸體,並不見神廟信眾與毅王府或是與雷字營沖突的明顯痕跡。他突然站起身,對石瑯道︰「石將軍,這個局就是為五王而設,是也不是?神廟自始至終,都是與雷字營站在一邊的,是也不是?」
永熙這麼高聲問著,石瑯的身形突然一頓,停住了腳步。
「神武大營大軍眼下就在城外,隨時可以調動,入天京,剿滅雷字營,清君側!」永熙冷冷地道,聲音以丹田之氣送出,皇城城頭上,听得一清二楚。石瑯忍不住回身,用一種頗為受傷的眼神望著永熙,要知道,永熙也曾經是雷字營的半個主人,與雷字營一起練兵練陣多時,不僅與石瑯,也與雷字營上下都頗有感情。
石瑯的眼神在永熙身周望了望,不見陳去華,心中也大致明白了神武大營的情勢。他也同樣淡淡地道︰「末將深信王爺有這個本事,只是王爺若有心,還是看顧一邊人吧!」
永熙聞言,回頭四顧,心中才大驚,原來蘇簡竟並沒有跟來。他問身後的一名神武大營的將官,「見著蘇校尉了麼?」他用的是昔日神武大營的舊日稱謂,手下的將官自然懂得。那名將官說︰「剛才見到蘇雙來見蘇大人,說了幾句話,蘇大人只說有急事,會先回侯府,稍後會與王爺會合。」
永熙稍稍放心,因為如果蘇簡說了「會合」,那應該就是指兩人約定的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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