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布宜諾斯艾利斯附近的銀海市(mardelplata)
每一日走過那細軟的沙灘,在海邊連成一串的遮陽篷底下看書,幾乎成了向凌每日風雨不改的習慣了。
或許一輩子在這兒終老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向凌常這麼想著。
這是一座讓人走過便再也不舍離去的城市,干淨、整潔、靚麗,古樸的美與現代恢宏完美融合。
自然風光綺麗的海,蔥蘢的山崗、湖泊連綿起伏的茸茸草場,充滿詩情畫意。
完善的旅游設施吸引著全世界的旅客將這作為度假的聖地,一到旅游高峰,總是人頭攢動。
向凌的兩層小別墅就在海邊,夏天時,站在自己家陽台,能看到各式各樣遮陽傘和身著各色泳裝的人們將這里裝扮得五彩繽紛。然後看著那一張張歡樂而又悠閑的臉,自己不知不覺也會有了好心情。
他想,楚恆在他心里已成為一個代名詞而已了吧?過去的一切,如今想來竟只覺那般的久遠,就連想起的時候,都只覺得淡淡的。
落在書頁上的指尖倏然一頓,緩緩自書本中抬起頭來,俊臉神思迷離,若有所思。慢慢地,薄唇冷不防拉出一道自嘲的弧度。
原來……付出某些原先不可預見的代價之後,心,反而越來越平靜了。
他無法衡量自己的失與得,哪一樣更多?可是,至少他很滿意目前的生活。
突然,一記嬰兒的哭喊聲響起。
向凌一愕,忙放下手中的書,探看身旁嬰兒車里的小家伙。
此際,小家伙正啕嚎大哭著,整個小臉哭得通紅,好不可憐!
向凌查看了下她的紙尿褲,發現還是干爽無比。便將她從嬰兒車里抱出,解開她連體衣褲襠的扣子,拉下紙尿褲,哄著她尿出來。
隨著他「噓噓」的誘哄聲,小家伙緩緩放松了子,一大泡童子尿就這麼尿在遮陽篷里的細沙上。
幫她料理妥當,小家伙看著他,突然沖著他笑了。然後,通紅的眼看著他,又開始凝聚水汽,大有放聲痛哭的架勢。
向凌將他抱在懷里輕哄著,眸光充滿憐惜地注視著懷里的小家伙。修長的指探向小家伙的肚月復,隨即了然。
「暖暖肚子餓了?」他模著小家伙干癟癟的肚子,臉上一片柔色。
暖暖一臉幸福地趴在他的肩上,嘴里女乃聲女乃氣地呢喃著︰「女乃……」
向凌正想放下她,給她泡牛女乃。
結果眼楮一掃,遮陽篷內除了他帶來的書,就只有小家伙先前躺的嬰兒車,其他什麼也沒有。
唉!方才走得太急,竟然什麼也沒有帶。看來,只能回去了。
「女乃……」暖暖是個急性子,久等不到泡好的牛女乃塞進嘴里,嘴一扁,又要大哭。
向凌失笑,嘴里柔聲哄著︰「暖暖乖,我帶你去找媽媽,暖暖的女乃很快就能喝了本想著把她放下,牽著她走,無奈小家伙卻不舍他的懷抱,不肯下來。于是,他縱容一笑,遂抱著她準備回家。
兩層的白色小別墅離這兒並不遠,但陡步走仍得花上七八分鐘。自己信步閑走倒還好,但手上抱著一個快周歲的好動小孩,那就不是那麼容易吃得消了。
于是,當他們一大一小到家時,給他們開門的女子怔愕了下,隨即又有些無奈地笑開了,「凌,你太縱容小孩了!」
她趕緊接過他手里的暖暖讓他甩一下手,然後又是愛憐又是努力裝起嚴肅的表情斜眼瞪著女兒,「暖暖這樣很不乖哦,不是已經會走了嗎?會多多練習哦,不能總要抱抱的
「行了,我們暖暖肚子餓了,媽媽就不要再批評我們小暖暖對不對?」向凌把孩子重新要回來,抱在懷里,哄著被母親說得又要抽泣的小家伙。
看著空空的手,她無奈地搖頭,趕緊給孩子泡牛女乃去。
向凌太疼孩子了,而孩子也粘他粘得緊,常看得她有時都不免有些吃味。她都不知是不是因為向凌是第一個抱她的人。
含笑思忖間,她很快就把牛女乃泡好,拿著女乃瓶回來。將女乃瓶遞給女兒的時候,她驀然想起︰「噢,對了,剛接到從汀市那邊打來的電話,似乎有些什麼急事
她的語音剛落,向凌已然起身,往書房走去,準備視訊。
看著他的消失的背影,好半晌,她才牽出淡淡一笑,「其實你也並沒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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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喜歡醫院!她討厭醫院!關于醫院的,她的記憶中有著太多太多痛苦的回憶。
那飄散在空氣中的藥水味讓她嗆得難受,幾乎就要失去呼吸了。她蹙著眉,走在醫院的長廊上,看著身邊形形色色的人潮,與她同行的,與她交錯的,無一例外的就是那一張臉上的擔憂與傷痛。
可是……她很好呀!為什麼每個人都叫她上這兒來呢?她沒病!她活蹦亂跳的,她身體健康,她甚至工作的效率也沒降低。她很好!真的很好!她吃得下,只是……睡不著。
到了!她輕輕地推開那一扇屬于她主治醫生的心理咨詢室。進了門,一身大白褂的石奕琛正坐在檜木桌前等著她。
看到她,石奕琛的眸光有些復雜。
一個星期不見,這個女人——這個業界的女強人楚恆,她的臉色似乎又更蒼白了些。
不同于外面,屬于石奕琛的個人咨詢室長年薰著讓人不覺放松的香精,可是楚恆不喜歡。
「楚小姐,這一個星期你的睡眠狀況可有改善些?」在她坐下時,石奕琛掛著淡淡的微笑問道。
楚恆抬眼,眼神迷茫。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如何回答,算是好點了嗎?「我不知道
「那上星期我開的藥——」
「全吃完了楚恆冷冷地截住他的話,臉上仍是沒有多余的表情。
石奕琛不覺輕擰了下眉,早在她進門的那一刻他就猜出個大概了。眸色一深,看著楚恆那毫無表情反應的臉,心里悄悄劃過嘆息。
「那關于惡夢方面呢?現在作惡夢的次數可有減少些?」
夢?
這時,楚恆在心里無聲咀嚼著這個字,抬起眼,眼中陡然有了些許光彩。「算是有吧起碼她昨晚做了個好夢。
思及此,她的唇角驀然輕揚,讓石奕琛有些意外,近半年的接觸,這算是他第一次看到楚恆的表情了吧?幾乎可以稱之為開心。
「可以跟我談談嗎?」他溫和地道,盡量引導她說出來。
楚恆似是沉吟了半晌,才啟唇︰「昨晚我夢見向凌回來了……」
石奕琛眸光一緊,眸底有異光閃過。
「嗯,很好。楚小姐,這已是小小的進步了,這還是你第一次在沒有催眠的情況下說出向凌這個名字。這說明,你內心深處已經開始慢慢面對兩年前一些不好的回憶了略一沉吟,石奕琛含笑作出結論。
楚恆蹙眉,眸中從平靜開始起了波瀾,各種情緒在眸心深處翻涌著。
石奕琛推了推眼鏡,將眸中因咀嚼向凌二字而生出的異樣如數盡掩鏡片之下。
「綜合我們之前的治療結論,你長期失眠的根本原因在于你心里強烈的愧疚感作祟。我認為,你應該不斷地引導自己,正視那一場意外的發生,那錯不在你。你需要不斷地告訴自己,那只是一場意外,你不要把一切全攬到自己身上石奕琛語重聲長的道。
錯不在我嗎……
一直到自己走出那間咨詢室,楚恆還在不斷地自問著。恍惚間,眼前似乎有一個頎長的身影一閃而過。
美眸倏瞠,無限放大。
向凌!
她發了瘋似地追逐著那一道身影,嘶聲叫喚著,可是那一道身影卻似乎置若未聞,不曾回頭,腳步更沒有一刻稍停。仍是按著自己的步調,一步一步不緊不慢地走著。並不因那身後的叫喚而加快,亦不因那叫喚而停下。
不知不覺就這麼走出了華安綜合醫院,她孤伶伶地站在醫院的大門前,四下回望,卻沒有那一道高瘦的身影。
是錯覺嗎?
盯著廣場來回穿梭的行人,世間百態皆有,突然間,眼前的行人似乎以一幻十,幻化成無數個光影密密麻麻地朝她擠壓而來。
啊——
她痛苦地抱頭,蹲下了身子。嘴邊仍舊不住地呢喃著︰「向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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