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逅的確低估了那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在親手將手術刀對準那個人的肌膚時,他的手不著痕跡地輕顫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調整好自己的情緒,這樣難度系數的手術,容不得半點的疏忽,無論作為何種考慮,他必須要絕對的清醒冷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手術室內的氣氛緊張而又凝重,除了儀器有規律的滴滴聲,便是男人冷靜而又準確的指令聲。
站在他身側的一助二助,看著年輕男人從容不迫的氣度,還有他那堪稱鬼斧神工的技術,終于在心里真正地信服。
周圍組織最小化的破壞,出血量最小,這無疑最大化地減少了引發術後並發癥的可能。
這個年輕人的手法完全能用三個字來概括——快,準,奇。
快和準就不用贅述,最最難得的是,他采取的方式簡直就是劍走偏鋒,新奇得他們幾十年的臨床經驗竟沒有看過這樣的。效果最好,難度系數也是最高、風險最大的。偏偏他就是有這種魄力和能力,將他們眼中的不可能瞬間就轉變成了可能,還是以這種絕對完美的手法和方式。
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這兩位也可算是業界翹楚的專家,卻不得不對這位完全hold住全場的年輕人心生敬佩。
冗長的手術過程,終于以謝逅干脆利索地打好最後的漂亮外科手術結而告終。
出了手術室,謝逅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那個一向高貴自居的程家主母,此時的她因為心系自己的丈夫,已經沒有往日的鎮定自若,雖然面色依然強撐著一派冷靜,但雙眸里的驚惶是掩蓋不住的。
謝逅解開口罩,臉上顯露一抹倦色,精神高度集中了整整八個小時,他的精神和體力消耗極大,這種強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手術很成功,不過病人還沒有月兌離危險期,目前他的麻藥還沒過,現在已經送到了icu,如果二十四小時之內沒有異常情況,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
公式化的交代著各種注意事項,謝逅完全視眼前的兩個女人為普通的病人家屬,他還沒有博愛到把他們也視作家人。
程儀顯然很激動,失了往日的淡然,眼里隱隱含著淚,嗓音輕顫,︰「謝謝——謝醫生。」那一句弟弟,無論何時何地,似乎都不合時宜。
而程母也只是順勢地表示了感謝,眼神只在他的臉上一帶而過,眼前這個年輕的男人,就是她感情和婚姻不幸活生生的證明。即使是他將她丈夫拉出了鬼門關,她也無法給他好臉色。
兩人很快就匆匆去了樓上的icu,謝逅拖著疲倦的身子,緩緩朝更衣室走去。雖然身體幾乎疲累到了極致,可是心里卻奇異地放松了下來。
「謝逅,你餓不餓?」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謝逅抬眼一看,人來人往的走廊上,他愛的那個女人,此時正站在不遠處,手里提著一個食盒,一臉關切地看著他。
謝逅的心里瞬時一暖,幾個大步走過去,猛地將她擁在了懷里。這世界,也只有她才會在意他也是需要被關懷的。
手術從中午十點整開始,而現在是下午六點整,他站在手術室里整整八個小時,連水都沒有喝上一口,他的胃早已經餓得失去了知覺,渾身都浸泡在自己的汗液里,說不出的黏膩難受。那麼多的人,有羨慕的,崇拜的,贊揚的,嫉妒的,也只有她,會走過來,輕輕問一句︰「謝逅,你餓不餓?」
謝逅又緊了緊手臂,將懷中的人更拉近自己,像是要將她嵌進自己的骨血,內心是說不出的滿足感動,仿佛有了她就有了全世界一般。
——她的關懷,總是讓他那樣的窩心。
感受到他情緒的不同,甄巧還以為手術不是很順利,窩在他懷里低聲問︰「怎麼了?是不是手術——不太順利?」
「手術很成功,他會沒事的。我——其實,很開心。」迫不及待地要跟她分享此刻的心情,沒有人知道,在他完美地完成了手術計劃的時候,內心居然涌上了一絲淡淡的喜悅。
他——親手拯救了他的父親。這個認知,讓他有一種突如其來的歸屬感,只有在這時,他才真正體會到他也是有家人的,他並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甄巧也跟著高興起來,笑著說︰「是不是很累?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換換衣服?」
女為悅己者容,甄巧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會因為某個人,學會溫柔。
轉角處,美麗的短發女子,看了看手中精美的食盒,嘴角扯出一個冷笑。
不是不知道那個人對于謝逅來說,是怎樣的特殊?可是親眼見到卻是另一回事。
他何曾對旁的人顯露這樣的神情?
那個人到底哪里好?值得他如此對待?
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尖利的指甲刺入柔軟的掌心,她也沒覺得疼。轉身,她將手里的食盒毫不猶豫地丟進了垃圾桶。有人總是不識時務,實在讓人很無奈。╮(╯_╰)╭那她,也只好不再客氣。
上一次的醫療糾紛,她以為自己不露痕跡地小小點撥一下,將事情搞大。然後,她再站出來解決,便可將兩人的關系拉近。沒想到,那個人似乎根本毫不在意,倒是把那個小女人的小小損傷看得比自己的前途更為重要。
更讓她始料不及的是,事情最後以那對夫妻公開道歉的方式結束,而那個人也毫無留戀地從醫院辭了職。
還真是——很有挑戰性。
窩在辦公室里的兩人,卻全然未知某一個角落,居然有人有這樣的一番計較。
甄巧打開食盒,又開始有些不自在,炒面,煎雞蛋,綠豆粥。她也只會做這些簡單到不行的食物。
「對不起,我也只會這些。本來想給你買,你——也不喜歡吃外面的東西。」說完,她的厚臉皮又紅了紅,炒面油放少了點兒,有點兒焦了。
謝逅低頭咬了一口雞蛋,咽下去,非常平靜地說︰「確實,淡了點兒。」
艾瑪,鹽放少了。o(╯□╰)o
「面也有點兒焦了。」
「粥煮的太稠了。」
「……」
這人不說實話會死麼?甄巧心里的柔情蜜意,被他一句一句一針見血的評語,給刺得煙消雲散。
臉上有點兒掛不住了,抬手將放在最旁邊的炒面收收好,低著頭說︰「看來你也不怎麼吃得下,我還是給你叫外賣吧。」說完,就要將謝逅懷里的粥給接過去。
謝逅護食地將粥拉過去,「我有說我不吃嗎?」
說完便低頭喝了一大口,這丫頭今天難得的貼心,粥雖然是稠得有點兒接近泡飯,但是溫度晾得剛剛好,喝進胃里很舒服。
甄巧本來想要發作,可是看他雖然嘴上挑剔,可是吃起來卻一點兒不含糊。
「你自己吃了沒?」將煎蛋往她懷里推了推,他可不忍心她餓著肚子。
「吃了。」她怎麼好意思說,為了做這些,她特意請了半天的假,做了幾遍,嘗味道就把自己給喂飽了。
謝逅看她不像撒謊,自己確實也餓了,又加上她的貼心,居然一點兒也不遲疑地將自己挑剔了個遍的食物,吃了個干干淨淨。
這——也讓人太有成就感了。
甄巧看著空了的食盒,心里無比的滿足。
謝逅把人拉進自己懷里,下巴放松地擱在她的肩膀上,閉上雙眸,聞著她身上那股清清爽爽的味道,心里說不出的滿足愜意。
「小鴕鳥,你怎麼這麼好?」
熱熱的呼吸吹拂在耳畔,甄巧身子一僵,耳朵根燒得火燙,紅暈一直蔓延到了脖子下,心尖兒麻麻的,這人能不能不要這麼撩人呢?
「其實,我沒有那麼好啦。」訕訕地扯出這一句,其實,他的評價一點兒沒錯。這頓飯,其實她真的做得不怎麼樣。作為女朋友,為他做這麼點兒事兒,在她眼里,太稀疏平常了,何況,她做得還不那麼完美。她還實在有點兒承受不起他的稱贊和感激。
「我說好就是好。」某人將她往懷里緊了緊,低聲說。
兩人又膩歪了一陣兒,才氣喘吁吁地分開。
「今晚,我可能不能回去。」謝逅抵著她的額頭,低低沉沉的聲音里,似乎在極力壓抑著什麼。
他的自制力真是越來越差了,只要跟她在一起,就有些克制不住想要她。
「……」
「他還在icu……」
她只不過有一點點地回不過神來,他用得著解釋嗎?好像她一夜都離不開他似的。
「沒關系,我知道的。我在這里陪你吧。」
「不用,你明天還要上班。」
說到上班,甄巧想到一件事忘了告訴他。
「我,可能過幾天要出差。」
「去哪兒?」
「呃,出國。」
有些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去領獎的,她的設計得獎,最大的功臣是他呀。
「……」
「你不高興?」
「去多久?」謝逅眉頭輕蹙,似在思索兩全其美的可行性。近期,他也有了行程計劃。
甄巧搖了搖頭,表示她也不確定。她還是第一次獲獎,又是去國外領獎,根本一點經驗都沒有。
她也沒想到,經過謝逅的幫忙,她的設計,一經推出市場後,居然會那麼受歡迎,都讓她有點兒受寵若驚了。
這人,實在是神一般的存在。
「你什麼時候去?」
甄巧說了一個時間,剛好與他打算去m國的時間重合。不能陪她去,他好不放心。
「對不起,我剛好那時候也需要出國。」可惜兩個地點不在一處。
甄巧笑了笑,說︰「你真把我當小孩兒了?出差還要你陪著?」
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低低笑著︰「不是麼?」
甄巧被他噎得說不出話,這男人……
「乖,早點兒回去休息,我還要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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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程光國醒來第一個想見的人居然是謝逅。
臉色還有些蒼白的男人,此時才顯出老態。
「謝謝你。」
謝逅的臉上還是淡淡的,救他是一回事,可是讓他做出什麼親近的事兒,他還是辦不到。
「這是我的職責,我是個醫生。」
程光國虛弱地扯出一個笑︰「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你。」他心里還是欣慰的,這孩子能給他做手術,多少說明他心里的戒備放下了一些。
心里一松,不由得就把心里話往外說︰「我還有一個請求。我——想見見你媽媽。」
謝逅面色微變,直直看向他,原本還平淡無波的雙眸里,突然泛起暗涌來。
他居然還敢提出這種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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