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沉默,看不出任何神色。
阿梳想了想,接著說︰「我老家在柳羅鎮,不過家里人都各自散了。我此次出來,便是听聞有茅山的道長在這兒附近,所以想讓道長帶我上茅山。哪里知道,這個道長不通人情,一點兒都不好說話!」
穆青臉色黑了黑,直眼望著前方,加快腳步。下山的路顛簸,推車的人又毫不體恤,震得阿梳腰骨發酸。總算道了村道,往見前方的城門,阿梳發愁,若是被慕卿發現她是假受傷可怎麼辦?眼下又不得使用法術,就算千里眼順風耳再放她一馬,也不曉得以現在穆青的功力會不會察覺什麼。
為不冒險,阿梳咬咬牙,想別的辦法。
到了醫館,穆青首是進了門內請出大夫。老大夫見阿梳坐在板車上,立馬讓藥童將她扶進來做在簡榻上。阿梳佯裝疼痛,一瘸一拐。听穆青說是腳摔傷,于是老大夫便月兌下阿梳鞋襪,輕手推捏腳腕。期間,阿梳向老大夫暗暗擠眼色,想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奈何老大夫絲毫沒注意她的神色,捏完腳之後拿出一小瓶藥膏,笑眯眯說︰「姑娘是擦傷,抹點藥就好了
阿梳訕訕抬眼望了身旁的人一眼,只見穆青臉色鐵黑,付了診費轉身就走。阿梳匆忙套上鞋襪跳下簡榻,追上抱歉︰「我……我不要故意要騙你的
穆青冷冷掃了一眼,薄唇微動︰「走開!」
阿梳眉眼一彎,賠笑道︰「我看你打扮是修道之人。我也想修道,所以才騙了你
穆青直直盯著前往,加快腳步︰「修道之人不收謊話連篇的女人!」
阿梳緊隨而上,一路嘟嚷︰「你收了我吧。收了我吧!我是誠心誠意,才被迫撒了謊!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穆青沉面不語,快步前行,出了鎮子又到了青丘腳下。穆青見她還跟著,無可奈何好生勸言︰「這附近有狐妖出沒,你最好回去。否則別指望我救你!」
這地方屬于青丘,在青丘的狐狸都是修仙道的狐狸,比如夭華和辛藥。可是凡人都不知青丘乃狐狸仙地,都以為這里的狐狸都是修妖的。既然如此,那便更有必要跟著了,以防穆青傷著修仙的狐狸,或是狐狸傷了他。
阿梳搖搖頭。
見她執意,穆青冷掃了一眼不再制止,顧自快速走向林中。阿梳跟在後面氣喘吁吁,這一世慕卿的體力也太好了。才這麼會兒功夫,兩個人就拉開三百米遠。阿梳緊緊盯著前方遠遠的背影,生怕一眨眼就沒了蹤影。
又跑了一個小坡,阿梳跑不過了,找了塊石頭坐下休息,打算過些時候上雲去找。哪知剛喘了兩口氣。前方傳來一聲動物的尖叫。阿梳一怔,該不是穆青已經追到狐狸了吧!腳下生風,阿梳尋聲飛去,看到影子的時候改為步行。只見一只雪白的狐狸嘴角淌血,凶惡露著尖牙,對面穆青持劍,怒目凝神。突然地,小狐狸一躍而上,周身散發出金色的光芒,利爪處劃開六道紅光。
狐狸的暴利狂爪!若是被撓上一撓。皮開肉綻啊!
只見穆青長劍一揮,劈出一道銀光,強大的力量將六道紅光一與擊碎,白狐狸也受劍氣一擊,哀嚎拍飛。
穆青再打下去。這只狐狸必死無疑!阿梳看得出,這只狐狸修的是仙道,使用的法術並非邪門!穆青持著利劍,一步步邁向白狐狸,阿梳飛奔攔過狐狸抱在懷中,阻止道︰「這只狐狸這麼可愛,你不要傷他!」
穆青仍指著長劍,冷聲道︰「剛才你也看到了,這只狐狸會使用法術,修煉成精之後不知會傷害多少人,留不得!」
阿梳問︰「你怎知他使的是妖術不是仙術呢?如果會使法術的都是妖,那你也豈不是妖?」
被她一問,穆青自嘲一笑,眸底似有暗潮起伏不定︰「說來慚愧,我未修煉到家,聞不出他是妖還是仙,隨身攜帶的指妖盤也被市井流氓偷走。但我听說,這地方前日就有一只狐狸傷了一個人!」
阿梳想了想,低頭望小狐狸。小狐狸眉間有一道小小的雷記,這是歷過雷劫的標致,他身上所散發的氣息也證明這的確是只修仙狐。小狐狸也聞出阿梳身上的仙氣,趕緊用仙音傳聲說出來龍去脈。阿梳了然,對穆青說︰「那件事我也听說了。不過我還听說,那個人是個獵人,是來抓狐狸的!如果有人主動攻擊你,你為了防備而不小心傷了他,大家就認定都是你的錯要殺了你,你說冤不冤?」
穆青秀眉一擰,毫不遲疑道︰「不冤!傷了就是傷了,就要付出代價!就要盡責任!」
「好!」阿梳放下小狐狸,挺胸叉腰,「你當時把我推開,摔傷了我,你是不是應該負責?」
「你!」
「說啊,該不該對我負責?」
「你的傷沒有大礙,你可以拿走我藥膏……」
「誰要你的藥膏,我要你!」意識到還不太合適,阿梳話鋒一轉,「我是說,我要你帶我回茅山!」
穆青眸色一暗,堅決拒絕︰「不可能!我不會帶一個來歷不明,滿口謊言,胡攪蠻纏的人回師門!」目光一閃,大叫道,「狐狸呢?」
遠處的草叢躥出一絲動靜,小白團飛快向林子深處跑去。穆青舉劍欲追,阿梳大臂一伸攔在前面︰「不準追!狐狸明明是自衛,為什麼要抓他!你不是不殺生嗎?為什麼還要對付一只小狐狸?我看這山上都是好狐狸,你是看走眼了!」
穆青提著劍,又不能對她下手,心急如焚又無可奈何︰「姑娘,要不你自己上茅山吧?別跟著我
阿梳輕輕握上他的劍︰「我認得路還纏著你干什麼
穆青徹底青了臉,那劍的手也不敢亂動︰「你一路走,一路問,就能到了
阿梳握劍搖了搖︰「你……你懂不懂憐香惜玉啊!」
穆青板著臉終于親手拿開長劍的手,淡淡朝她手中望了一眼,看到沒什麼傷痕松了口氣,肅起臉色錚錚道︰「憐香惜玉?我乃修道之人,對不住姑娘!」
話落又要趕入林中,如果穆青擾亂青丘寧靜,夭華身為青丘之王一定會出面阻止。到時候夭華認得她和穆青,可穆青卻不認識夭華,不知這樣的尷尬局面最後會演變成什麼爛攤子。
情急之下,阿梳只想拽住穆青,不想伸手又握上月兌鞘的長劍,穆青力道一帶,手里立即傳來一股猛烈刺痛!
「啊!」阿梳痛叫,手掌處流下鮮紅粘在銀白的劍壁上。松開手,白女敕的手心被劃開一條半指頭長的血紅刀口。
穆青一驚,趕緊收回劍,拉過她的手拿帕子輕輕壓在她手心︰「對不起
刀口不深不淺,此時被穆青輕輕按著頓覺疼痛難忍,嘶嘶咬著牙,滿眶淚光,忍著哭腔怪︰「小狐狸是正當防衛,你又非要和一只狐狸過不去!」
擦干淨手心上的血,拿出常掛嘴邊的茅山藥膏,細細擦拭在傷口周圍,最後撕下衣角包上。穆青緊盯被包扎的手掌,抿了抿嘴唇,不甘不願答應︰「罷了罷了!不追便是!」
阿梳稍稍將眼皮抬了抬,穆青這神色分明帶著痛苦和疼惜,莫非是前世舊情難忘,所以今生見她受傷還有所感覺?心里正為此喜滋滋的,就听穆青轉而道︰「真可惜!下次你不在了,再追!」
阿梳說︰「這可是你逼我跟著你的!」
穆青抬眼望向她,若有所思。阿梳哼了一聲,別過臉,捂著自己的受傷的手。
離開青丘後,穆青一路向南。阿梳記得茅山應該在東面,穆青這次除了青丘還要去哪兒?再者,遠遠望去,南面未見村莊,眼看天色漸暗,難道要露宿野外?
一路上,穆青沉默不語,阿梳也難于開口。想了一陣子,阿梳「哎喲」一聲,將手伸過去︰「我的傷口又疼了,給我涂些藥吧
穆青搖搖頭︰「這個藥一天一次,只能明天再涂
阿梳順口問︰「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穆青望向西邊的晚霞,靜靜說︰「找師妹
師妹!月老你妹啊!不是說慕卿這一世沒有紅線的嗎?他跋山涉水找什麼師妹啊!
阿梳狠狠咬著布扎上的結,听到奇怪的咀嚼聲,穆青轉過頭驚愣望著她︰「傷口真有那麼不舒服?要不要換條布扎?」
阿梳瞪著他,將手掌上的布條扯下丟在一旁。血漬黏在布條上,撕扯中又拉開傷口,流出紅紅的鮮紅。阿梳抽出帕子,單手胡亂一捆,用牙齒咬了個結。穆青看她莫名其妙發脾氣,二丈模不著頭腦,淡淡瞥了眼地上沾血的布條,悶聲道︰「姑娘若看不慣在下,也不必拿自己出氣說著,從懷里掏出藥瓶交給她,「此藥原本的確是一日一次,現在姑娘愛什麼時候擦就什麼時候擦,在下管不著
這般冷淡,這般無情,阿梳心頭一陣陣的酸,眨眨眼將眼淚咽下去,向他撐起一個微笑︰「我沒有看不慣你。如果這一路我幫你找到師妹,你便帶我上山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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