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遠看著饒有興致的朱翊鈞,驀地覺得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
畢竟這些時日他已經說錯了很多話,現下若是再多上一條,估計可以直接被宮九拎出去喂狼了。
然而想了想,他還是狀著膽子說了下去︰「若是說起來,最簡單的便是一條,加強京城守衛,然後將那些中了毒的人召集到一起,最後尋一名神醫……」
說到這里,祁明遠差點直接咬了舌頭,而朱翊鈞則是頗具深意地直接笑了︰「神醫?」
祁明遠一臉平靜地看著面前的朱翊鈞,心底已經在瘋狂地喊「不」……
就听到朱翊鈞意味深長地頷首道︰「正好,宮中此時尚有一位楚大夫,當真是天助我大明。」
……祁明遠在心底默默然淚流滿面,就知道會是這樣!
朱翊鈞聞聲就像是被人打了一針定心劑似的,淡然自若地站了起來︰「郭翔,听到道長的話了麼?就按道長說的的話辦就是。」
祁明遠已經想找個地方好好想想自己要怎麼死了,他只好一臉木然地看向旁邊春風得意的皇上︰「皇上,既是無事,請容祁某告退。」
「慢著……」朱翊鈞驀然開口,面上含笑道︰「道長,近日京城無雨已然半月,按照往時節氣,此時本不該有大旱……」
祁明遠忽然覺得心底惴惴,就听到眼前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皇帝說了下去︰「不知道長,可否向天祈雨?」
朱翊鈞的神色實在是太過耿直虔誠,看起來溫溫潤潤地煞是好看,祁明遠瞬間就哽了一下,半晌方听朱翊鈞含笑言道︰「如若是需要祈雨台,宮中東南角卻正是有一處。」
祁明遠已經在想著怎麼跑出這皇宮了!皇宮幾日游是不錯,旁邊有一個虎視眈眈的皇上,這滋味真的一點都不好。
朱翊鈞達成了目的,索性微微一笑,伸手示意道︰「道長這邊請。」
祁明遠心底微微有些恍惚,卻依舊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樣篤定得很,徑自往門口走,袖邊輕輕一擦卻是正好落到了桌案上那價值連城的花瓶上,眼瞅著那青瓷的金貴玩意往地上掉,朱翊鈞和祁明遠同時伸手去抓,正好就踫到了一起……
不愧是皇上的手,非常細致。
這是祁明遠的心情。
朱翊鈞的神色卻是微微沉了下去,默然收回手任由那花瓶的瓶頸被祁明遠抓到了手里,方才微微一笑似是漫不經心道︰「道長好身手。」
「不敢不敢,」祁明遠連忙將花瓶扶正,輕輕捋了捋自己的白發微微一笑︰「那麼祁某告辭了……」
目光若有所思地一飄,正正好好飄到了朱翊鈞隱在袖下的手指上,縴瘦有力,就好像每天執筆批閱奏折時一般的模樣,好看又好模。
祁明遠努力壓下心底那點不該有的念頭,覺得自己可能是被嚇瘋了。
然而此時他還沒有想到,更讓他想瘋掉的事情在後頭。
因為第二天晚上,在他散步歸來的時候,就看到楚辭朝正正坐在他的桌前,含笑溫溫的模樣讓他差點直接摔了一跤。
當然,這樣不符合道長仙風道骨高冷形象的事情,祁明遠是決計不會做的,所以他只是屏退了一臉好奇的小谷子,順便囑咐將門掩好,方才小心地挪步子過去干笑道︰「楚兄你一個人?」
楚辭朝微笑頷首,眉梢微微挑起筆墨風華的模樣︰「道長,請。」
祁明遠在心底被哽了一下,完蛋了這種一听起來風平浪靜絕對就是暴風雨的前兆,非常可怕!
然而就算是如此,他還是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然後忐忑無比地看向了楚辭朝︰「真是一個人啊?」
楚辭朝終于抬頭含笑問道︰「那麼祁兄認為還應該有什麼人?」
……那必須是九公子啊!
當然就算是祁明遠,這樣的蠢話也是死都不會說出口的。
因為他看得出來,眼下楚辭朝的心情絕對不算是很好。
所以說死都不能觸這個霉頭。
祁明遠只好微笑著認栽,然後伸手給楚辭朝倒茶︰「上好的毛尖。♀」
「不……」楚辭朝伸手壓住祁明遠倒茶的手指,似笑非笑的模樣看起來帶著三分促狹︰「這是仙露,楚某還是罷了。」
「仙……仙露?」祁明遠一臉驚異地看著眼前的東西,然後下意識湊近聞了一下,「怎麼這麼甜……」
楚辭朝努力回憶著之前小谷子說過的話︰「清晨第一波采的花蜜和露水,再配上前年山頂封凍的雪水,那雪水在地底下賣了兩年剛剛取出來,最後再加上西域進貢的葡萄榨汁成蜜,就是你手上的仙露。」
這東西怎麼听起來不是人可以喝的樣子?祁明遠無語凝噎,決定要和小谷子一起談談人生。
楚辭朝看著祁明遠將東西放下,便悠悠然道︰「楚某此次來,是要和道長談談那些病人的事情。」
「你是說什麼病人?」祁明遠決定裝瘋賣傻到底,死都不承認。
不得不說,祁明遠演技那叫一個爐火純青,因為他的表情實在是太過逼真,看起來就是莫名的模樣。
楚辭朝非常平靜地頷首道︰「也對,郭翔之前和宮兄說的時候,我也覺得不應該是祁兄提的建議,要遍尋神醫,將那些瘋癲的人病治好,也好查清原因。」
他的語氣慢慢悠悠,帶著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真切。
祁明遠瞬間了然,感情這位是什麼都明鏡的,還在這里和他施施然討論著。
嘆了口氣,祁明遠伸出手去拉人︰「那個,楚兄……」
「啪嘰」一聲,祁明遠的手又一次被拍了下去。
祁明遠只覺得心底一萬頭咳咳狂奔而過︰「你之前不是說只有你一個?!」
宮九就站在一旁,神色非常冷。
楚辭朝沒奈何微微嘆了口氣,眼底卻是含了幾分笑意︰「之前確實只有楚某一個。」至于這位是什麼時候來的,其實他自己也說不清。
宮九沒做聲,只是伸手拉了一把椅子徑自坐下。
祁明遠非常不怕死地認真道︰「那把椅子之前小谷子坐過。」
「哪個小谷子?」宮九寒聲問道。
祁明遠往門外指。
宮九的眉眼立時冷淡起來,站起身就往外頭走。
楚辭朝心底無奈,伸手輕輕一拉︰「你做什麼?」
「……」宮九默然,總不能說出去把人砍了吧?所以他非常誠實地按著楚辭朝的話說道︰「出去和他談談人生。」
真是非常的沒原則。
楚辭朝心底失笑,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有那麼一點點有趣,他只好微微施力用筆尖壓住宮九的動作︰「別出去。」
宮九站直了身和楚辭朝對視片刻,最後伸手。
祁明遠在旁邊看了半天,沒看懂。
然後就見宮九不知怎的一使勁將楚辭朝整個人半拖半抱了起來,最後……
直接坐到了楚辭朝坐過的椅子上。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非常流暢,卻是讓在場的兩個人一起哭笑不得。
楚辭朝沒奈何,卻也不打算坐下去了,只是平靜無比地看著宮九道︰「那個病因,我查到了。」
宮九的眼底很涼,即使是對著楚辭朝也是一樣,他沉默,于是楚辭朝和他一起沉默。
這樣沉默的氣氛讓祁明遠想起和皇上相處時的模樣,只覺得壓抑非常,他下意識就想打個哈哈,于是他立刻開口了︰「嗯,其實也不一定是九少爺做的麼,是吧楚兄?」
楚辭朝依舊沒言語,倒是隱在暗處的沙曼在心底悄悄捏了把汗。
就在人家皇宮的後院討論叛亂的具體事宜,這種事真的好麼?
宮九看了楚辭朝半晌,最後往前走了一步輕輕伸手挑起了楚辭朝的下巴,他的眼底涼寒卻帶著促狹的意味︰「楚大夫,前番一事,孤似乎還沒和楚大夫算一筆明白賬。」
楚辭朝默然偏過頭去甩開了宮九的手指,神色平靜而淡漠︰「恕楚某不知九少爺何意。」
「或許孤該說,還有一位道長作為見證人。」宮九的語氣意味深長,靜靜看著旁邊坐著的祁明遠。
剛剛還在忍受著仙露味道折磨的祁明遠瞬間端著杯怔住了……
關我什麼事?
「是麼?」楚辭朝似笑非笑地看過去。
祁明遠想到自己之前莫名捉奸的一次現場版,立刻晃晃頭︰「沒有的事。」
「道長……」宮九的笑意偏寒,且帶著刻骨的殺意,那樣子就好像是在說「如果你說不是,下一秒就扔油鍋里頭炖!」
所以祁明遠極為識時務地頷首︰「如果我說沒有的事,那一定是我記錯了!」
特別牆頭草隨風倒。
宮九滿意地看向了面前的楚辭朝︰「楚大夫如若是隨孤回王府,或許孤會考慮放棄這一次。」
楚辭朝听懂了這人的措辭,「這一次」的放棄並不等同于徹徹底底放棄了這個計劃。
就好像宮九無論如何都是宮九,即使他有的時候會呈現出那些讓他莫名覺得有趣的神情。
他依然是那個強悍的無可動搖的宮九,永遠都是。
然而這時候沙曼姑娘卻是忽然出現了,她永遠都是行蹤詭譎的,就好像沒有人看得清她對宮九的感情。
「九少爺……」這是大家唯一听到的一句話,因為她就附在宮九耳畔,小聲念著一句話。
宮九的神色慢慢涼了下去,他看了一眼楚辭朝,然後冷聲道︰「孤要出宮。」
祁明遠在心底「噗嗤」一聲笑出來,顯然是想到了什麼奇怪的事情。
就見宮九徑自轉向了楚辭朝︰「皇上要有動作了,所以你隨孤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道長……讓我給你點個蠟……掩面……
多謝涅沙君的手榴彈╭(╯3╰)╮我愛你麼麼噠躺平任調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