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沖出末路鄉村]
第185節第一百八十五章空檔
大龍,七虎老大,空有一身憨力氣。你叫他舉起石 啥哩可以,讓他動腦子,還不如找三歲小孩子商量。二龍,眼楮吊吊的,論 ,三頭牛也 不過他,叫他說個囫圇話,烏里烏拉半天,你也甭想明白他啥個意思。四龍,會三拳頭,三哥叫他打人,左一拳,右一拳,中間砸一拳,一般倒能放倒對手,不愧是打鐵匠後人哩!五龍,跟他三哥當開路先鋒官,專會地趟滾,從下三路攻擊敵手︰個子矮,九寸釘說高了,六七八寸總有。自小和人搶吃的,不等對方下手,他先滾過去,手攀住兩只腳,上面自然有其他哥弟解決。六龍、七龍雖年紀小,可能是平時餓怕了,前邊哥哥們放翻的人,不等倒地,倆人躥上來,先咬脖子喝血,再挖眼吃鼻子啃臉,上上下下紅紅的,早把對面嚇趴啦!
三龍三只眼,斜溜長著,倆是人都有的眼,不過一高一低,能轉圈。中間鼻梁骨,小時候家里老鼠沒啥吃,餓急了,逮住他亂啃。嗚哇哭聲,喊醒亂草堆里昏昏胡睡的爹娘,上去給了一腳,孩踢遠了,老鼠嚇跑了,不管不顧,接著去睡。等大天明起來,查數,高低找不著第五個孩。還是娘餓眼沒看見,餓腳卻踩住腳下嗚哇在哭聲,才翻出滿臉血污的三孩。老娘不慌不忙,一只不知多少年沒有洗滌過的大拇指塞進去,舌頭一番舌忝,腳拇指干淨了,孩吃飽了,也不啼哭了!還是後來院里雨水把孩臉沖刷干淨,別人看了,鼻子那凹下去,猛一看,也是眼兒般,會出氣。街坊就呼三龍,叫「三眼」。
不防一天,街里過來跛腳道人,披散頭發,耀歌而過,忽遇泥水里玩耍的三眼,端詳了一陣,對四面看他的人說,「各位爺們,今兒老道多嘴,以後大家碗里省下一口,給這個孩吃,或許對自己有好處哩!」言罷,洋洋高歌而去。
幾個閑漢听了,七嘴八舌,「叫俺省了,俺肚子咋辦?」
膽子大的,干脆上去,今天你踢他一腳,傷口發膿,潰爛死他,明日他去作弄一番,掉到水坑里淹死他。偏偏這孩命大,咋著也沒有死掉,反而越長越壯實。到了十三四歲,平常漢子就不敢招惹他了︰後邊有幾個兄弟哩,誰去坑他,幾個兄弟听他號令,上去亂打亂啃,不消多大一會,身上除了大骨頭,其他全進肚里祭五髒廟了——誰還敢去模三眼的?
三眼膽量上來了,找著過去欺負他的人,當事人活著,要命;當事人沒了,後代償命,家產盡霸。一時氣焰燻天,不把村人放在眼里,心胸膨脹起來,要替爹娘爭臉哩!
現在,領頭的大王死了,兄弟幾個氣瘋了。好不容易有了飽飯,好不容易有了不需要花費的婆子用,這,這,轉眼要沒了!嗷嗷直叫喚,先逮住院里幾個,亂打亂啃,再沖出去亂打亂啃,沒有頓飯功夫,上千人哄亂的古城,轉眼只剩下幾個嗷嗷狂叫的龍虎兄弟……剩余的一窩子散去,分火各自投奔找飯去了。
劉學林磕完頭,從地上爬起來,接過三孩劉時朋手上鐵杴,上去鏟草。四老舅死去四個年頭,墳上年年野草野樹苗不斷。草得鏟去,好一點樹苗,像柳樹、槐樹、榆樹留下來,長有一人來高了。埋時候移來的兩棵柏樹,也有拇指粗細。睹物思人,真是事情不放在誰身上,誰不知悲慟哩。
劉學林邊鏟邊給孩說四老舅舊事,「四老舅爺那時候咋不回罵哩?」
「你四老舅爺生來性子恬淡,別人罵了,笑了笑,自己走,不理算了。說是人和篦麻一樣,他罵你了,本就是個矬子,你跟著罵他、打他,不也自己是蓖麻了。不理他,隨風而去;理他了,等于你高看了他哩!」
「這做法,街坊只當他迂腐,,實際還是修身養性哩。對別人,聞罵不怒,聞過不喜,甘于自己內心平靜,也就是你四老舅爺能做到。像咱,處于亂世,你得想法設法活著,一口飯、一口水不能少了;別人來欺負,你也得想法子,少受,或不受欺負哩。必然得爭一爭,斗一斗。所以,四老舅爺活法,是他自己的,活在書里,活在心里,別人學不來哩。」
「那四老舅爺,不就超月兌了?」
「超月兌不超月兌,不好說,也不知他內心,是不是真能平靜?不過,咱們常人,不能只是受欺負活著。你練武、讀書,是想干嘛?」
「俺還沒有想過。只是覺得大人叫做哩!」
「大人是大人想法,你自己現在也快分出去,支應門戶哩,該有自己想法哩。大人能帶著你一輩子?你看看你大哥、二哥,是不是?」
「中。俺慢慢想想。」
「來,給你四老舅爺磕頭,咱也該回去哩。這人一輩子,就像這磕頭,各人盡各人心罷了。」回到家,收拾洗刷過了,孩們招呼擺放飯桌,兒媳婦忙著分勺子盛飯,幾個娃顛顛地圍著,要這哩要那哩。樂呵呵地和爹抽著煙,等擺放好了,攙扶著爹過去坐了,一家子開始吃飯。
剛吃了幾口,「啪……啪」有人敲門。劉學林放下筷子,劉時悅就近過去,順著門縫看,不見人;順著門縫低下,見有花布衫在地上趴著,擺擺手,家里收起鍋碗,劉學林過來,「有個女的餓倒了。」
劉學林拉開門閂,外邊看看,沒見啥人,彎腰抬起,和劉時悅把女的抬進來。
家里幾個婆子,見是個女孩,圍攏過來。看她臉盤還周正,身材不胖不瘦——「這不是司馬崗人哩?」
「誰司馬崗?」
「俺看著像。不過,過去半年了,也認不清哩。」新新婆子遲疑地搖頭。
「咋說哩?」
「二姐,你前向不是難受,叫俺替你給時省相親,好像是司馬崗林間肅家林綠那閨女哩。那時候兩眼活潑機靈……」
「眼下她閉著眼哩,你很夸她眼楮,咋能證明哩!」
「嗨呀,你看俺當局者迷哩。她腦後有塊紅胎記,有黃豆大小,在耳後根。」
魏瀟英上去翻開頭發看了,「有,有,還稍微鼓點哩。」
「不錯,就是了。俺說眼前只晃悠個影子哩。」
「那,趕緊喂她喝水,拿面條湯等著。」眾娘們七手八腳,人多好辦事,停了吃幾口面條功夫,那閨女慢慢張開眼。眼珠乏力地轉了轉,「可……可是劉學林家?」
「是,閨女,你是誰哩?」
「俺,俺是這家未過門婆子哩。」
其他人去吃飯,留下新婆子和新新婆子,喂了幾口面條湯,慢慢能抬頭了。又端來小半碗稀面條,喂了喝下,掙扎著跪下,倆婆子趕緊攔住,「閨女,有話好好說。你真是林間肅家閨女?」
「是,俺爹娘叫人給殺了哩。」
「啊——」妯娌倆面面相覷,「這,這是咋回事?」
新新婆子趕緊先把她扶著躺下,「你先穩穩,等會再說。」掉身出去找漢子。
劉學林听了,跟著過來,見女孩面色蠟黃,捉住手腕切脈,脈息微弱。忙叫劉時省去端碗晌午澆汁的鹵汁,對了面條湯,讓她喝了。又剪點人參末,泡水喝下,女孩臉色,才稍好些,喘氣漸漸均勻。
「你慢點說。」
「昨夜傍黑,俺家進來仨人,說是要債。俺得說不欠你錢,咋有債哩!他們說,俺爹前年說借錢五十兩用哩。俺爹說,後來沒借。仨人拿出借條,俺爹看了,借條不是撕了,咋還有哩?原來是人家粘好了。俺爹不認,他們上前打俺爹,俺娘去攔,被推倒磕踫炕沿,俺爹去扶俺娘,被他們亂拳打死,俺听見聲響不對,趕緊藏到豬圈後面柴火堆。第二天早起,俺模索著,跑過來哩。嗚嗚——」
「那仨人,你知道不?」
「知道。俺本家林間嚴、林間緊、林間團。是俺大伯,其他倆都叫叔哩。」
「家在哪住?」
「對面是俺大伯,家里六口人;他家東隔四家,是他們家。」
「乖,你好好歇息。俺們知道你意思。以後,不管發生啥事,你都不知道。啊?」
「俺懂。俺爹跟俺說過公爹家里事。所以,俺,俺……」
「好了,安心住下。以後慢慢說。你先睡一覺。」叫過穩當的魏琪琪來陪伴,劉學林出來布置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