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沖出末路鄉村]
第167節第一百六十七章熱風
新新新婆子女乃著孩,坐樹蔭下和幾個兒媳婦說話。「怪事哩,才跌入五月,這天就熱著哩。孩淨拉稀屎,拉得周圍都擦紅哩!」
「那四娘給孩看行醫了沒有?」
「早起才開始,收拾荊條,還沒有顧上。你看,才拉的,這跟水撈飯一樣。」
「哦,不是像鼻涕樣,看里邊顏色發綠,是不是積食哩?剛才看你喂他女乃,光唆著女乃頭,就不動嘴。」
「從小就是好日的貨哩!」
「哪能那樣說孩哩?你這娘當的。」新新新新婆子接口,說二娘。「哎呀,看俺說錯嘴了。俺說時知那孩,昨兒問俺,咱娘們這腿
窩到底是豎哩還是橫哩?俺看他不對勁,問是咋說哩?他說,明晃家婆子那嬸跟他打賭,結果婆子叫他看了是橫,把饃輸給她了。和這樣人家做鄰居,不把孩教壞了!俺剛才說接這話口,你們說,可惡不可惡?」
「孩他爹咋說哩?」新新新新婆子接過。
「勸咱看好咱孩,人家願咋說咋說!那樣人家,犯不著慪氣。」
「時知這孩咋想哩?」新新新婆子插嘴。
「那孩子,會吃虧?保準能找補回來。」二嫂,就是劉時習二房抿嘴一笑。
「你知道他能找補回來?」原朵朵跟嘴。
「能,咱兄弟是個不吃虧的主兒哩。有回,明晃大孩看咱兄弟從他家門口過,伸腿絆他,他只裝不知,照樣走。幾個大人瞪眼瞧熱鬧。誰知快絆住了,他腳猛勁踩下去,疼得大孩彎腰,他還故意摔倒翻跟頭,騎住脖子,礅幾礅,叫人家臉相也破了,好幾天出不了門。周圍大漢,哈哈大笑。俺在曬衣服,也差點掉地上。」
「那孩孬點多哩。年前隔街王大夸哄幾個小孩吸煙,多香多香,結果嗆得個個咳嗽流淚,他在旁傻笑。輪到咱家時知,卻把水煙鍋口尿泥堵住,先敬他抽,‘咕嚕咕嚕’不通,一下把里面煙水吸到嘴里鼻里,反而嗆得他捂著肚子很咳嗽,地上打滾,直不起腰。他還在旁邊正經,一個勁地禮讓,再抽一口,再抽一口就止住了……」
「俺說哩,咱家孩,哪個不是周武鄭王,就他看人,斜眼看。」
「孩他爹不管,有道理哩。且看下邊明晃家,有啥事哩。」
議論孩子咋治,不提時知事了。
劉時知在小花家里哩。地面上熱得難受,他們就躲到小花家地窖里陰涼。燈里油,是劉時知偷偷拿過來的,小花爹娘結伴出去乞討,省下自己嚼用。家里四畝地,勉強夠用,不想些辦法,一時不湊手年份,就沒啥吃哩。
四具光光的人,正在啃肉吃。這是劉時知費了大早起,趁麻雀在家,掏模麻雀窩,抓來三四十個,簡單褪了毛,配著幾十個雀蛋,一塊煮熟了,也不管味道不味道,能吃飽就很感激哩。
「小知哥哥,下回你去,要帶上俺哩。俺學會抓了,肚子餓了,就去找麻雀,」小環邊嚼著麻雀骨頭,邊湊近看小燕咋騎著雞雞轉圈玩,羨慕人家小燕,啥都比自己腦子快。
「一圈,兩圈,三圈……」雙手拍著,給小燕數數。跟著知哥哥,學了好幾樣本事哩。看小燕轉暈了,胳膊肘一拐,小燕跌一邊去,差點扭了腰。自己急忙移上,佔住榫兒,也學著轉悠。
「都怨你。你不查,俺還能多轉圈,你一查,俺就頭暈!這回俺也給你查。」小燕躺著床板,屄里空空的,不依小環。
「不能吵吵啊,沒看見知哥哥在想事哩!莫日亂了。」
倆人見小花發脾氣,只好不吭,看知哥哥皺眉頭。
劉時知正在想著,咋治一治明晃家人,尤其是那個自己叫嬸嬸的,淨佔自己便宜,還哄弄自己哩!
拽過小燕,看她下邊紅了,手捏著皮,說橫就橫,說斜就斜,兩塊皮兒,可以千變萬化哩,無怪乎自己遭哄了哩。
小環看見在耍小燕的皮兒,也擠前邊,「還有俺哩!」岔開腿也讓哥哥捏捏玩,癢酥酥地,比轉圈好玩。
捏了一會,想自己也沒吃啥虧欠,看了黑黑皮毛,左不過是那嬸嬸貪吃,自己又不缺那口吃的,恁計較干啥?想開了,就丟一邊,不皺眉苦想了,且仔細看小燕、小環倆人差別,別叫別人再日哄了自己拿塊豆腐撞死去算了哩。
小花見兩人貪玩,麻雀也不啃了,腮幫子嚼得疼了,過來騎住劉時知,自己玩耍。看著雞雞出出進進,賽似油嘴滑舌,自由進出,猛然想著自己爹娘,除了莊稼活忙了,才回來,平時都是在外奔波要飯,想要進出家門,也是千難,不禁珠淚簌簌,把怨氣撒到雞雞頭上,狠勁礅那雞雞,「砰砰……啪啪……」嚇得小燕、小環回頭看,姐姐咋哩,恁猛勢頭?
劉學林和爹,沿著地壟溝查看,土層腳一蹬,就是個干坑,不見一點濕氣兒;再看麥稈下半截,葉明顯干黃。
「看來這夏天難過哩,隔幾年,咱這都會有一次。有時候只熱不雨,旱得麥子都焦枯了;有時候先下大雨,過後悶熱十來天,麥子籽粒干癟,還是不收糧哩!莊稼人種地,一半靠天,四成運氣,一成勤力哩!這莊稼人,最是苦心人!」劉學林爹,一面感嘆,一面流淚。「沒有莊稼人,這村里還能有活人?城里人指望啥,難不成把嘴拴上喝風去?」
「現在好些了,人勤快些,或許能挽回些哩!」
「說的也是。咱澆幾天地,力氣沒有白費。明顯咱那麥子,比眼前不澆地要好多哩。人勤地不懶。看來,人腦殼聰明些,老理也會推倒些哩!」
「那可不是。書籍上寫著,以前畝產量,不過幾十斤。現在,這樣的地,少有了。」
「地肥力,少蟲害,重選種,有水澆,這收成就有八成把握了。」老漢左右看看,手搭在眉毛上遠眺一番,「孩哩,像以前爹那樣死下力氣,背時了。爹也幸虧有你這孩子,咱家才翻身。要按俺老章程,咱都不知道埋到哪塊地溝里去哩!想你娘,沒有接著你的福氣,要是晚走一二年,嗨——」老漢粗糙的手背,抹著老臉上淚,痕跡斑斑。劉學林趕緊過去,拿毛巾給仔細擦擦。
「爹,沒有俺娘,也就沒有俺,沒有咱父子一場哩!想起俺娘,只能開自己的心,沒有那命哩!嗚嗚——」
「孩,你看俺糊涂哩,這向淨提這老話。嗨,希望她在那邊,比跟著俺強,等俺去見她,也有臉不是?」到了下旬,麥子楊花期過了,籽粒更是干癟,三成麥稈也枯萎下去穗頭都沒有。掰開看了,干干兩層皮,還不如老娘們屄能擠出點水氣哩!地里沒有井的地塊,蹲著只是嘆氣,不小心,煙鍋吧嗒出的火星,燃著了跟前的麥稈,手忙腳亂踩滅了,胡子也燒去了大半,氣得干跺腳,也沒辦法,看樣子,連麥種也收不回來哩!
有那腦子快的人,趕緊到麥壟去收割能吃的野草、燕麥籽、不能吃的野草的草籽,但凡能抓撓到家的吃食,全家老少,上緊搶哩。
劉學林領著幾個孩子、孫子,也在地里忙碌收集野草。幾家人看見劉學林家子孫齊全,個個壯實能干,煞實艷羨。村南賈保全去西陶做買賣路過,看見劉學林在澆水,攀談了幾句。正說著,看見兩個大半小子,喊著爹、爺過來,看見他和爹、爺說話,也熱情打著招呼,賈保全回應了,心里一動,眼角看地塊那邊還有幾個壯勞力,也在干活,想起自家閨女、孫女,和村人傳說,就同倆小子閑聊幾句,都在路上。看著倆人蹦跳干活去,賈保全停好騾車,干脆圪蹴那,「老弟哩,看來大家都說,你家男孩個頂個,不假哩?」
「哪呀,都能吃口飯,有啥本事?莊稼人哩。」
「咱村,要說是真正的莊稼人,都說只有一個半哩。一個就是指你老弟,半個是你親家馬子玉。都會過日子,都會算計種地哩。」
「咱只不過能餓不死,哪敢應承莊稼人名號哩!過獎,過獎了。老哥听見誰說,可要給解說解說,別把咱夸水里去當王八哩!」
「說正經,俺也是這麼想的。且看眼前的莊稼,有幾家能有你這麥子長勢哩?村里人,眼不瞎的人多哩,咱兄弟還弄這虛情假意哩?俺可是跟你老弟說正事哩。當初,馬子玉跟你結親,俺也想高攀。可孩子還小,怕給你拖累。這不,也都大了,老閨女十二了,大孫女也十一,咱是不是結成兩代親家,親上加親哩?咱老哥,不會說話,也不想托中間人日鬼弄棒槌,傷了咱兄二十多年弟敢情。俺腆個老臉,自當媒人,咋樣?」
劉學林沉吟了下,這賈家,村里也算上正派人家,雖然地塊不多,可也有幾代人經商傳承。自家農商結合,還是真需要內里算計哩,光靠男人出面,讀過書,隔行如隔山,話糙理不糙。想來,賈保全精明,也不是隨便說這話哩!
「老弟,俺走四方,吃八方,見過世面不算小,也會看人哩。就剛才那倆令郎,咱也不挑揀,算正房也可,算偏房也中,俺老兄,不管你前邊給他們定親了沒有,咱只管現在,中不?」
賈保全見劉學林猶豫,知道自己說話突然,也就落得漂亮,開門見山,咱相中的是人,其它不說。
「你老哥說話,也是丁是丁,卯是卯的人物哩。算俺家孩高攀了!只不過,這倆孩確實定過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