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沖出末路鄉村]
第23節第二十三章亂象
土匪鬧,不是天天來。街里熱鬧,可關系村里每家每戶。
司馬農村是方圓數一數二大村,人多,經商人也多。最有名氣,當數藥鋪,大小十六家。天空飛的,地上爬的,海里游的,山下鑽的,沒有藥鋪買不著的藥材。坐鋪的行醫,跟著揚名立萬,名望響亮的,少說四十來個。別說本鄉本土,光外村來人,不下幾十號,即使懷慶府也有的慕名百十里趕來救命。雖說亂世人命賤,得病時候偏偏比太平多,看得起的人家,還是有。
其他雜七雜八,林林總總行當的商鋪,從村西到村東,大街三里半,擠不下;相鄰胡同跟著借光,滿滿當當,隨便走兩步,就能看見幌子隨風照耀。富裕人家,不愁錢花不出去;家貧的,一文也能心滿意足。倒退一百步,兜里沒有銅錢,隨便瞧一瞧,觀一觀,眼花繚亂,閻王爺請你喝茶,也不後悔人間這一遭不是?
每月逢三趕集,一月里有初三、十三、二十三,十天,鐵定四面八方馬車客、推車客、步行客,買東西不買東西,都要來司馬農量一量街道,否則這十天,好像白過了,飯在嘴里沒嚼頭。
可是,風氣變了。
先是,大煙館由一家,變兩家,七家︰三家大的,有五六間,同時躺十八個主顧;小的躺三五個,坐十來個,人多就站著。人流趟趟不斷。有人看著眼熱,背街胡同里開上了,也興隆茂盛。
有開店的,就有開餐館,開娼館,什麼澡堂、當鋪……以前見過的花樣開了,听說過的花樣開了,沒見過沒听說的花樣開了。這是坐館。有數。
還有行客,就無數了。像什麼販賣煙土,將外地、本地收集來的各種檔次煙土供應,或騎驢馬,或肩扛,或手提,一天出貨,听說也有幾百兩;沿街土娼,也公開了,大明大白,在街上往來攬客;有幾個膽大,听說賣槍炮了。
可不是,劉能豆家傳說買了三桿洋槍。不是鳥統,一打一大片,死不了一個人。人家這打一下,只有一個窟窿,就倒地死;還有說的邪乎,這一下,像山楂串,一串好幾個人,像道士念律律咒。
正兒八經生意,做不下去了。糧鋪先關張。糧價一個勁漲,賣糧的不種地,沒人賣糧給他,他拿什麼賣給主顧?賣燒餅的火了,有錢買大煙,誰還會在家啃菜饃?花的不就是個痛快!
做農家什買賣的,經營不了了。地都荒著,還用得著家什使?當燒材,還嫌笨哩。有人撇嘴。
有人賺錢,就有人沒錢。
這不,賣房、賣地的家戶多了。開始,有人看熱鬧。男人手抓地契在前趔趔趄趄、口流唾沫跑,後面婆子、孩子面黃肌瘦衣襟不齊哭鬧追。男人跑到他知道的富戶家門,噗通跪地求換銀。富戶推推拖拖假仁假意拿架拿喬,男人煙癮上來難熬,一來二去,本來五十兩的地,五兩三兩還謝天謝地拿銀子掉頭急跑鞋子沒了也顧不上老婆孩子沒有大煙上心啊……天天有這熱鬧,漸漸,人心也淡了,冷了,寞了,自己還不知道好過人家不哩!
也有男人和婆子,因為男人或女人勾搭不顧家,當街吵架干架罵爹罵娘上火到你死我活捉對廝殺,頭發掉了衣服破了嘴流血了肉叫人看了之類免費任憑村人瀏覽。相反顧家的婆子,男人則戴著綠帽子鋪賣來的帽子不吭不哈只顧拿著豬腿白饃大口大口啃絕不難為,最多鄰居叨叨幾句,不頂飯錢不抵肚饑耳旁風罷了,祖宗地下看不見,我吃飽了去見趟,體體面面,他還說啥?
劉文自爹打了一巴掌,確實看書勤快了;不懂就問劉武,劉武不會,托私塾先生解釋,再帶回來。這一天晌午飯後,還不該去地,他解完手,正要回前院。忽听有人喊,「劉大孩」,他就知道是劉秀秀,只有劉秀秀分不清他名字,亂喊。回過頭。
劉秀秀朝他招手,他朝前走兩步。她又招手,他走過去。「過來,我給你說個事。」
「啥事?」他奇怪,以前沒說過幾句話啊。
「你再近點。」
劉文看看,往前走一步。
「伸過頭來。」
「干啥?」
「叫你過來就過來。恁不利索!」
他遲疑地伸頭,她貼著他耳朵,「那天,看見你拖個人去茅廁了。」
「啊!」霹靂一聲他懵了。
「你恁大聲干啥?」她揪了他耳朵一下,「恁膽小!」
劉文四面瞅了瞅。「放心,俺爹他們不知道。」
劉文手不哆嗦了。「去,給俺拿兩饃。你家的饃真好吃!」
「哦……」劉文穩當地到灶房抓了仨饃。
「噯呀,你真好。」劉秀秀奪過就吃。
「給,先喝水。我家沒湯了。」
「有饃就中。好久沒吃過白面饃了。」三口兩口,兩饃不見了。劉秀秀滿意地唆手指粘的饃渣。
「那你以後還叫俺吃不?」
「叫。」
「俺也不白吃你家的。俺跟你換。」
「換?」
「伸過頭來。」劉文把頭側過去。
「你日過屄沒有?」
「啥?」劉文血往上涌。
「看你大驚小怪模樣,就知道你沒有。」
「你有?」
「俺沒有。」
「那你咋說這話哩?」
「俺見過。你沒看見你爹和你仨媽?」
……
「俺爹晚上看街收錢,白天日俺媽,我在被窩那頭看著哩。他們也不管俺。」劉秀秀自言自語委屈地喃喃。
「那……」
「咋哩?」
「那屄……在……在哪哩?」
「咯咯……咯咯……咯咯……笑死我哩。」劉秀秀彎腰笑個不停,披頭散發,看不清模樣。
劉文臉紅彤彤地跑了。